再见，流萤

夜是深黑色的，银河横过星空。

推开记忆的门，门外低垂的夜色映出一方朦胧深紫，绚丽得很不真实。

少女们一起站在马路上，眼中所见不再是泥泞坑洞与远处的连绵山头，而是未来将前往的所有地点。

她们趁着夜色各自偷溜出隔街相望的家，在那条路上会合。

她们去河边摘新鲜的苇叶，无垠夜空中飞舞着流萤。此刻我正在超市里，往篮子里放着真空包装的粽子。感觉那次冒险仿佛只是发生在昨天。仿佛我们的少女时代就存在不久前。

我和同桌，一个叫婉的女孩子，都喜欢读古典小说，我们一起翻写白话版《西厢记》，并为小说画着插画。我们都带着黑框眼镜，是同学嘴里的学霸，但是我们却感觉自己是书呆子，一点也不酷。

枯燥而又单一重复的学习和生活，使我们渴望一场冒险，但是又被各种教导和嘱咐禁锢。

端午节的前一天，不知是谁提议去河边摘苇叶，回家自己包粽子。

苇叶生长在偏僻的河边，人迹罕至。那里滋生着未知的危险。

但是，我们还是决定去了。暮色苍茫，繁星像飞落的流萤。我们踩着单车，走在探险的路上，走在十三岁时的期待中。

我和婉在芦苇丛中，被飞舞的流萤吸引，看它们紫色的灯一样的光芒，照亮夜空。

我们被芒草扎痒了胳膊，被跳起的昆虫吓的一惊一乍。

岸上，一些调皮的男孩朝我们吹着口哨，让我们很难为情。

带着新鲜的苇叶回到家中，爸妈的脸色难看极了。此时，家里的电视机，正放着当时热播的还珠格格，小燕子因为特立独行、不守宫规，正在挨板子。

我低着头，手里拿着苇叶，心惊肉跳。因为爸爸对我是很严厉的，这么晚回来，看来挨打是不可避免了。

但是，当他看见我手里的苇叶，和脏兮兮的衣服，以及脸上被芒草划出的一道道红印。他抬起的手，又放下了。他平和的对我说：“棠棠，下次那么晚，不要去河边了。洗手吃饭吧，明天让你妈给你包粽子。”……

多年以后，许多事情被时间冲淡，被遗忘在记忆的角落。但是，我却怎么也忘不了这件事，这是青春期时，我唯一的一次逃跑和叛逆。

人沉溺在某种环境太久，就会麻木，就会郁闷，做困兽斗。

渴望能够有一点改变，期待能够发生一些奇迹。

但是，最终却什么都没有做，在改变之前，大家变得胆怯，像丛林之蛙，害怕失去保护色。渐渐遗忘了，体内那种原始的野性和洪荒之力。

我挥手向那漫天的流萤，说再见。带着疲惫与苇叶离开。

我知道，那个少女一直都在，未曾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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