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夜吟
夜吟夜台茫昧，夜深林寒月无色，照不见斗笠下的眉目，惟听得佛经随捻珠飞转，疾风骤雨，啸啸于林。未几时，银光流转，捻珠断，夜台开，有白狐蜷卧亡人怀。
“你当回归山林，不可居留于此。”法师将袈裟飞盖棺上，佛光无边，保护亡人形体未消。“
“九尾俱失，救不活一命，只有相随，为何相逼。”白狐孱弱，毛发污涩，惟眼神清亮，瞧着佛光中的亡人。
“生死九劫，命该如此，只愿用我青丝，换她一尾，远离夜台，回归山林，我自当随法师而去。” 佛光隐隐中，他自棺中坐起，抱狐于怀中，额首相抵，轻启唇念念有语。袈裟披于他身，青丝续狐尾。法师挥手凌波上，再看已遥隔楚云端，青尾狐依旧卧于夜台，看星光流转，百年矣。”
“它还在哪儿吗？”叶子支着手臂盯着那画图上狐狸的眼睛，打起哈欠来。”
“小姐不能这么看，眼睛要坏的。”嬷嬷把画卷起来， “小姐该睡了。”
“嬷嬷，我不困，你就再跟我说说，待会就得还回去。”女娃蹭着嬷嬷的臂弯央求。
“成，小姐别支着了，手臂要麻了，躺下去，我再说。”嬷嬷把画放在她枕边，她努力眨巴眼睛，细羽似的眉睫忽闪着困意，嬷嬷揉着她细嫩的手臂，她终于抵不过，抱着嬷嬷的手睡去了。月亮进了云层，照在她床前，听的她平缓的呼吸声，嬷嬷小心抽了手，拿了画，穿上黑斗篷，拿起篮子，融进了夜色里。嬷嬷凭着自己的耳朵和脚步，出了角门，穿过夹道，绕去院子东南角，将一卷书稿塞进爬山虎，书稿瞬间消失，一扇掩在爬山虎里门打开了，墙这边就是假山，从假山里钻出来，看见楼上灯火闪烁就知道老爷还在。此时，月色撩起灰纱似的云层，看见嬷嬷猫了腰消失在楼梯下。
“人睡着了？”每次都是这句话，那次不是睡着了，才能过来。嬷嬷并不答话，拉下帽子，点燃了灯盏，慢慢照着墙壁，一幅画轴空的，两幅，三幅，四幅……都是空的！
“放那儿吧，都走了，有什么好看的。”嬷嬷一转头，一个头吊在天花板上看着她，跟嬷嬷俨然长的一模一样。嬷嬷手里的灯，忽闪着就脱了手，不知是被头惊着了，还是被自己的容貌惊着了。只听“歘-”一声，灯被弹到了桌子上，“头”稳稳的站在桌子上，手里擎着一摞书。
“月娘，什么不好变，偏要变成我的模样，又丑又老的。”嬷嬷接过书放在桌子上。”
“你就当照镜子”。月娘拿起嬷嬷的画轴，一跳，把画挂在了墙壁上，“这些书放的深，让她慢些看，他们发现不了的。”
“你着什么急”嬷嬷擦着书上的土。没声音，一转头，人已经没影了。嬷嬷看着画，叹了口气，卷了画，把书放进篮子里，出了门，想原路返回，谁知刚绕过假山，就听得一声大喊“捉贼”，四面立刻灯火通明的围着她。
“这几天这里窸窸窣窣，我就觉得不对，夫人你看，她手里果然有东西，你手里拿了什么！。”护卫拿着火把照的她睁不开眼。叶夫人看见她黑袍罩着矮小的身躯，枯瘦的脸上凸着一双蒙翳的眼，本来就吓人，现在活像树桩成了妖，心里更是发怵，则不去看她。
“是蟾蜍。”嬷嬷缓缓拉下斗篷，月色移来，所有人不由撤了一步，好像怕她发功似的。
“这都什么天了，哪里来的蟾蜍。”搀着叶夫人小丫头得到叶夫人手的授意，一撇头，有护卫立马去抢了她手中的篮子，嬷嬷一个趔趄倒在湖边。哗，水面一声巨响，溅起水花。所有人转过头去看，水中央打着漩涡，好像一湖的水都要旋进去似的。所有人都不由往后退。老爷！叶家主人叶至星听到响动从藏书阁出来看着眼前的景象，脸色幽暗。
“你到底来干什么！”看到篮子是空的，叶夫人很是惶恐，没想到叶至星率先发问。
“小姐的坠子落水那日掉了，没寻回来，小姐一直不好就是因为这个，奴婢白天得照顾小姐，只有晚上来寻，它会发亮不是。”嬷嬷艰难的站起来。
“寻坠子有什么见不得人的，至于嬷嬷穿的像个巫婆似的。”看叶至星转了头，知他不忍，夫人说到。
“奴婢听说，这水里有蟾蜍，想着是不是它吞了去，就准备了些祭品。”
“这里什么都没有，听到了吗？听到了吗！”所有人都喏声连连，赶紧退下。
“明天是小姐的生日，把这个拿回去吧。”
“是。”
嬷嬷走后，叶至星复回到藏书阁，走到最里面放着先秦竹简的柜子旁，看见一处空，自袖子里拿出书稿读了一遍，然后到列祖列宗的画像前将书稿平摊于案上，焚香静坐。香气袅袅中，叶至星念念有词，如果仔细听，你会发现他是在诵女儿书稿中的文字，文字跟香一起，一段香，一行字，袅绕于室，最后只剩下灰烬白纸，夜也终于合上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