嫪施仁之死(1)

(一)

“死了,终究是死了,是一大早去村东头晨练的老李叔发现了的,老李叔锻炼完去找他说话,发现他躺在里屋的床上还没起,走近一看才发现已经没气了,身体早就冰凉了,应该是昨晚死的”,父亲一脚踏入屋内,一边提高了音调。说话间呼出的热气便立即凝成了小水珠,形成了一片白色的雾气。

“谁啊?”母亲惊诧的问道。

“还不是嫪施仁,我就觉得他难熬过这个年”父亲叹了口气。

嫪施仁住在村子的东头,三十年前,那边是一个很大的碾麦场,麦场的东边跨过一条河是一大片田地,地势平整,土地肥沃,又临着水源,是上好的庄稼地。他的地也在这块,他经常跟别人说起当年下了大力气才争到这上好的二亩地,离家又近,农忙时回家歇个脚就把饭吃了。那时可以经常看到他独自一人坐在院门前的石凳上,抽烟、喝水,笑嘻嘻的望着自己种的庄稼,真是一种“悠然见南山”的自得啊。老伴儿也不是争强好胜的人,随了他三四十年,丰收了就过一年红火日子,收成不好了就紧巴巴过,从来没有怨言。庄稼汉都羡慕他两口子。

也可能是他命中无子,老婆嫁过来三年多,肚子才鼓起来,嫪施仁好生照养,临盆那晚,他称了二斤饼干把村子里最好的产婆接到家给他老婆接生。接生时旁边不能有男人,那晚正是月照当头,他在外面焦急地等着,屋里老婆的惨叫让他抓耳挠腮,屋外他的身影在墙上来来回回不停地徘徊,咕噜噜、咕噜噜的水烟袋声也从没停止过。

突然,“哇”的一声,他掀起门帘往屋里跑。

“哈哈哈,是个带把儿的,我有儿子了”他兴奋的叫着。

谁知道,刚过三个月,不知是染上了什么奇怪的病,一直发烧,他找遍了村里、邻村的医生,高烧就是退不了,又没几天就一命呜呼了。

嫪施仁心如刀割,那几天饭也吃不下,面色焦黄,像是害了一场大病,水烟袋的水倒是换了一茬又一茬,老婆也病倒在了床头。端茶倒水,他也是细心的照料。

这晚,他坐在床头,看着老婆枯瘦的脸,叹息道:‘’日子还得过嘞,天也不能绝了咱。俺爹当年被抓了壮丁,半路逃了出来,后来遇到了俺娘。俺两岁那年,鬼子扫荡,俺爹被流弹打死了,我和娘藏在一个枯井里才活过来,后来一个人把我拉扯大,这不也过来了嘛。”说着,又咕噜噜、咕噜噜抽了两口。

慢慢的,嫪施仁的日子又过活起来了。

没两年,他老婆的肚子又鼓了。是个女娃子,嫪施仁满脸喜色。女娃子倒也争气,上学时成绩一直很好,是村子里的第一个大学生,没有不羡慕的。

只是他老婆的肚子再也不会鼓了。

不过,他也知足了,没有男娃就没有吧。有老婆和在省城读大学的女儿,守着门前的二亩地,日子嘛,春夏有白面馍馍,秋冬有烧不完的柴草,就够了。

日子就这么一天一天地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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