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也许是因为一个人,会对一个地方有着莫名的情愫,后来就分不清到底是因为那个地方想起那个人,还是因为那个人想起那个地方。就好像,青春里被随手一放而遗失的东西,哪怕在几年以后再次出现,我却早就忘了,那个东西的主人到底是我还是你。
那是高三最繁忙的时候,我们在同一间自习室的两个屋子里自习,晚上9点的时候,自习室会有个休息,我总会跑到自习室旁边对着省政府的一个过街天桥上透透气。渐渐养成了习惯,不仅晚上要去天桥上站一站,白天得空也去,清晨,午时,黄昏,半夜。我看着天桥在一天里像一个人那样从朦胧孩童走向忧郁深沉。当我的脚开始自己认得走上天桥的那条路,我的一天,就变成了天桥的四季。不过我还是最喜欢晚上沉着成熟的天桥,我把它称为:天桥之冬。
后来的某一天夜里9点钟休息,我在天桥上突然撞上了你,出于礼貌和好奇,我轻声打了个招呼,你看着我笑笑,很傻地唱了首《光阴的故事》。天很冷,你的声音有点颤颤的,我却觉得莫名地感动和好听。不过一曲终了我好像什么话都没说,看着霓虹灯晃晃闪闪,两个人静静地站到了九点半,那种感觉它不知道为什么会很奇妙也很美好。
回家后,QQ闪出一个新朋友申请,“草在结它的种子,风在摇它的叶子,我们站着,不说话”,我笑了笑按下“接受”,想了想又加了句“你好啊,顾城先生。”在那之后我就把你备注成了“顾城先生”。
第二天去天桥时我不自觉得带了点期待,上到最后一阶台阶时你正好在往这边瞧,四目一对,我的脸就烧起来了。你倒是大方地走过来跟我做了个自我介绍,你说我们年级16个班,你是文一班,我是理一班。
我就只记住了你的名字和这句话,然后你说,天桥是个很有意思的地方,红绿灯就在天桥下面,车停住的时候,天桥一半是红灯绿酒,一半却是灯火阑珊。我忙抢白我也爱极了天桥,常常来看它。你没说话,抿上嘴笑了笑,我却嗅出了这笑容里有宽厚和不相信的滋味,于是我有些不高兴,“以前这个时候,天桥上只有我一个人。”你又笑了,笑得有点傻又带点慈悲,于是我彻底生气了,两个人闷闷地站到9点20,我便一个人跑回自习室了。晚上回家后打开手机,又闪出一行消息,“以后的9点,分我一半的天桥好不好?”
我坐在镜子前面,发现自己也笑得很傻很慈悲。
02
不知道过了多少天,9点钟的天桥成了我所有秘密中压在最底下的那个。9点到9点30,只有半个钟头,却是我一整天的向往和等候。有时候我们只是站着不说话,有时候也会聊起学校和生活,我知道了你唱光阴的故事是因为喜欢《中国合伙人》,知道了你其实并不怎么喜欢顾城,知道了你理想的大学。
我们在2月短暂的假期中抽了一个周末去了太阳岛,那天你穿着蓝色棉衣,带着黑白相间的毛围巾;我站在你左侧,搭着深褐色勾花围巾,白色翻毛领短羽绒服的一边翘了起来,紫色面包鞋上踩满了雪几乎变成了白色,我右手拿着你送的玫瑰,左手探过头顶和你围成了心型,那天我们的笑容里全都挂满糖浆,那天我的眼睛里你的影子好重好重,重得从瞳孔一路落到我心上。
那时候我做过一个很美很美的梦,梦见毕业了,我们就坐在夏天的水雾里,凌晨四点,坐在天桥上,等待日出,那天的雾真的很好,朦朦胧胧的,就像一床洁白的羽绒被子,就像一个纯洁的未曾受到侵染破坏的熟睡的婴孩,我们就那样,说着,笑着,我看不清你,也不想看清你,那个梦很美,美到我不愿意醒来。
03
等到醒来时,便是真的毕业了。晚上9点,我一个人,慢慢地走上天桥,上到最后一阶台阶时,我鼓足了全部的勇气和全身的力气睁开眼睛,然后再一步一步地让心一点点沉入冷却下来的血液里,没有你。
天桥上铺了新的红色地毯,昏黄的街灯像秋后的果实一枚枚地亮起来了,没有你。没有你挥手微笑或是沉默的可靠,翘盼,等待,直到十点的钟声响起,我知道你再也不会在我不注意的时候悄悄来到我身旁。
也是那时候我明白了,爱不是一种存在。它就像远航的帆一样,离开了就再也不会回来了。爱为什么要是一种存在?它卷曲,它放荡,它肆虐了激情,它飞逝了时光。只是不可以平息啊。一旦平息了,就会像伤疤上凝固的血渍,再次揭开时,只有疼痛和创伤。就像往水里面放方糖,一颗两颗,水变甜了,却再也找不回曾经那糖的形状。
后来的后来,就是有一天你也从你变成了我口中祝福着的你们。其实只能责怪自己,那时候我以为爱是天大的事,以为自己负担不起。那时候,只想把生活过成诗一样,活在自己假想的真实里,活在自己假想的悲伤里,静静等待着生活我愿或不我愿,却不愿意自己去取,最后,就只有指着剩下的无可奈何说,你看,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
也许,我再也不会在9点钟的时候再次走上那座天桥,也许,再次走上时也不会想起这些故事。生活难免让人沾上一身的烟火气,那就让回忆就作回忆,如烟如水,烟过水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