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重获对“自我”的控股权?

文丨吴伯凡

在过去的一年里,我试图通过大量的场景、案例和理论,让同学们体悟到世界自带的错综复杂远远超出我们的想象——正如只有二维感知方式的蚂蚁对三维的世界完全无感。

这或许有助于我们从简洁明快、鸡汤化的世界观中醒来。就像《少年派的奇幻漂流》向我们呈现的:

世界的“底层代码”是“无理数”(如圆周率),是“无限不循环”的。在这样一个被“无理数”主宰的世界里追求确定性,追求简洁明快,我们只能以日益沉重的挫败感接受敲打和提醒。

但仅仅懂得世界的“无理数”特性,仅仅知道世界充满着易变性、不确定性、复杂性、模糊性(VUCA)还远远不够。

与世界的“无常”相对称的,是我们自身的“无常”。“无常”的世界常常让我们有“搞不定”的感受,但同样“搞不定”(如果不是更加“搞不定”的话)的是我们自己。这也是在过去的一年里我与大家反复分享的主题——自我的纷繁复杂和多变难测。

我讲到过“七个亚自我”的概念。表面上,“我”是一个完整的主体,实际上却有七个“轮值”的我,随着场景和环境的变换,以不确定的规律轮番出场。不同的人在不同的场景里接触到的“我”,很可能是判若两人、甚至多人的“我”。

我在专栏中讲到过蝗虫与铁线虫的案例,那些被铁线虫寄宿的蝗虫,一生都在为铁线虫而奋斗、打拼,但是它并不知道自己的行为其实是受到了铁线虫牢牢的控制。在生命的最后,为了铁线虫更好的繁衍,蝗虫纵身跃入水中时,它一定会觉得自己实现了毕生的追求。而事实是它受铁线虫的控制,以自己的死为铁线虫换来了一个适合于繁殖的地方。

美国的精英教母安·兰德有一句特别著名的话:你说“我爱你”,可是你有“我”吗?

我们也可以问问自己:我在干什么?那个奋斗着的、哭泣着的、悲哀着的人是我自己吗?

说到底,所谓的自我,其实是一个股份公司,“自我”的那部分意识可能只占其中一定的“股份”,其余的“股份”早被一些我们没有意识到的因素控制着。

很多时候,我们其实被一些隐性玩家控制着,丧失了对于自我的所有权与掌控权。这好比一个公司创始人,在创办公司之初对于公司拥有控股权,但随着公司的成长,他的股份在不知不觉中被稀释,严重一点的,可能会被一个或多个他完全没有意识到的“门口的野蛮人”彻底驱逐而不自知。

针对这个主题,我讲到了“本能”、“病毒观念”、“伪选择”、“成见”、“冒充者综合征”、“受体”、“离婚基因”、“思维里的滚雪球机制”等相关概念。正是这些我们没有意识到的“门口的野蛮人”,可能已经在不知不觉中吞噬我们对自我的控股权,转而由它们控制了我们。

在“搞定”自己之前,即使找到了可靠的方法,也不见得会有多大的作用。只有像王阳明那种真正对自我拥有“控股权”的人,才能看到真实的世界,清楚地认识到自己,最后才能找到真正行之有效的方法。

这就是我这一年一直在讲述的第二个主题:我们自身也是复杂易变的,很多隐形玩家潜藏在我们体内和周围,随时准备干预我们。在准备“搞定”世界之前,我们要先“搞定”自己。否则,再多的“奋斗”和“主动”,不过是“奋斗”和“主动”的幻象。

我跟大家一直在探讨的第三个主题,是在认识到世界和自我是复杂多变的前提下,我们该如何选择路径,该使用什么方法?

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

在不确定的自我和不确定的世界之间,也不存在简洁明快(简单粗暴)的方法与路径。

在自我与世界之间,常常会出现海市蜃楼,常常会有望山跑死马的现象,真正有效的策略不会是你想当然的方法,也不可能是你的本能和思维习惯告诉你的方法。

我讲过“狗的策略”,它们在人与狼这两大边界清晰、彼此绝然对立的物种之间,找到了一个隐秘巨大的生存空间。经过不断地进化,当它们的祖先——狼——已经濒临灭绝时,狗的数量却随人口的上升而不断上升。地球在出现人口爆炸的同时,也出现了“狗口爆炸”。这其中的原因,就是狗找到了一条真正有效的、但看上去根本不存在的隐秘路径。

针对这一主题,我讲过“走出黑暗森林的实用主义”、“黄山松”、“蛇毒”、“伞兵思维”、“不执象而求”、“非暴力沟通”、“助推理论”、“间谍法则”、“曾国藩的减法人生”等这些概念,所有这一切都是在提醒我自己和大家,真正有效的路径也是模糊的、不确定的、迂回的。

很多时候,你觉得自己有强大的实力,深感自己拥有充足的资源,也满以为找到了有效的方法,但是最终却失败了,原因何在?很可能就是你对自己的路径和方法过于自信,没有意识到真正有效的路径一定也伴随着某种不确定性在其中。

王安石的变法为什么会失败?孝文帝的改革又为什么能够成功?普京与和珅又是用了什么方法达到了自己的目的?

非常之功,必待非常之人,而非常之人的非常之处,主要在于他们的心智模式和行动路径异于常人。 那些最终能够有效解决问题的人,常常是以相当隐秘和迂回的方法达到了他们的目标。

以上,便是我在过去一年中反复与大家探讨的三个主题:我们所处的世界,我们自身,我们所遵循的路径,都是纷繁复杂、波谲云诡的。

我说自己做《伯凡·日知录》的初衷是能够让大家“少年老成”,其实就是想让大家在基于对世界和自我相对深厚的认知后,少一些轻举,少一些妄动,学会去留心世界和场景中关键而又隐秘的地方,发现人们都视而不见的隐秘点。

这一观点,中国古人也多有提倡,他们称这种隐秘点为“几”。《易经》中有“君子见几而作,不俟终日”,《菜根谭》中有“鹰立如睡,虎行似病”。这都是在告诉我们,不要在非战略性节点上消耗战略性资源。要像老虎、老鹰那样,只有在知道最关键、最隐秘的目标点以后,再全力以赴。这也是我为什么把我们的学习社区取名为“知几局”的原因。

我们今天面对的世界,有太多炫目而无关紧要的东西在不断吞噬我们的注意力,损耗我们的智力资源。即使我们不能够立即变得成熟,但也可以留心“几”,也可以逐渐地学会“知几”。

心陷于死角(“禺”)谓之“愚”,动无所向(“蠢蠢欲动”)谓之“蠢”。尽可能不让自己成为一个愚而且蠢的人,是一个人起码的也是终极的修为。

谁也不是圣人,我们都不可能拥有超智能,这就意味着面对这个复杂的世界时,我们的智力永远是不够的,我们的认知能力也是远远不够的,但我们至少能够有意识的将自己的“愚”降低一些,将自己的“蠢” 减少一点。在这个险象环生、充满诱惑的世界当中,少交一点“愚人税”,少承担一些无形而巨大的“负资产”。

以上,就是我在《伯凡·日知录》临近结束之际,想和大家重温的内容。

好在分别是暂时的,我在得到APP的第二季课程很快也会开通。

《伯凡·日知录》在踉踉跄跄中走过了一年,整个过程中,我收获的除了感悟,也有教训。在接下来的时间里,我会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将第二季的课程做到界面更加友好,因为形散而神不散的内容,确实给大家增加了认知负担,我争取在第二季的课程中做一些明显的改观,不论是形式还是内容,第二季跟第一季相比都会有很大的不同。

由于课程目前还在打磨阶段,课程名称以及具体的内容还未最终确定,想剧透也无法剧透。但是我会尽自己最大的努力,结合自己过去的知识积累,设计一门尽可能配得上大家期望的课程。

希望我们能够在第二季的课程中再见,也希望届时会有更多的新朋友加入到我们的学习社区,让我们一起迭代,共同成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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