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段宏刚
沈从文(1902年——1988年)先生在当代文坛的地位究竟有多高?看看官方和读者的评价就清楚了。
在世纪之交举办的“世纪文学60家”评选活动里,沈从文高居第3位,这个活动以专家和读者打分(总分100分)的形式来评选,然后把两者的打分相加后除以二,就是最终得分。沈从文最终得分为98分,其中,专家打分100分,读者打分96分。
排在沈从文之前的分别是鲁迅和张爱玲,鲁迅先生是唯一一个专家评分和读者评分都是100分的作家。张爱玲被专家打分为100分,读者打分97分,以微弱优势排在了第二名。
这项活动的专家团队由白烨、陈骏涛、倪培耕、雷达、洪子诚、谢冕等25人组成,再加上还有读者代表参与评选,所以,公信力非常高,入选名单的作家也被公认为20世纪的文学大师或大作家。
沈从文先生不仅是国内的顶级作家,在国际上也有很高的影响力,曾经跟诺贝尔文学奖失之交臂。
1988年春,“诺贝尔文学奖”评选活动正在如火如荼地进行,身为18名诺贝尔文学奖评委之一的著名汉学家马悦然先生,向评委会极力推荐沈从文,在他看来:沈从文的文学创作在乡土文学与现实主义文学之间构建起了一座桥梁,《边城》是最早运用弗洛伊德心理学概念创作的小说。
之前,马悦然撰写了数千字的《沈从文·乡巴佬·作家与学者》一文,并翻译成法语、西班牙语、德语等主要语种,向欧洲乃至全世界推广沈从文的文学成就。
也许是马悦然的诚意打动了评委会,最终,沈从文先生顺利入围1988年诺贝尔文学奖的核心名单,有很大概率获得本年度的诺贝尔文学奖。
然而,在1988年夏季,评委会从3人组成的核心名单里做终评时,却传来了沈从文在5月10日去世的消息,鉴于诺贝尔文学奖只颁发给在世作家的惯例,最终,沈从文很遗憾地错过了1988年的诺贝尔文学奖。随后,该奖项颁发给了埃及作家纳吉布·马哈富兹(1911年——2006年),让他有幸成为世界上第一位以阿拉伯语写作的诺贝尔文学奖获得者。
沈从文先生是一位著作等身的作家和学者,一生出版了500多万字的著作,除过读者耳熟能详的小说《边城》、《长河》、《八骏图》等作品之外,还有《湘西》、《记丁玲》、《湘行散记》等散文集。
在历史学和考古学、民俗学的研究上,沈从文的成果同样很丰厚,他在晚年耗时15年,呕心沥血创作的《中国古代服饰研究》一书,全面而系统地解读了中国古代服饰的审美特点和文化寓意,填补了中国物质文化史上的一个空白。《唐宋铜镜》、《龙凤艺术》、《战国漆器》等学术专著,被众多专家学者评为该研究领域的扛鼎之作。
沈从文这样一位著作等身、名满天下的大作家和大学者,如果翻开他的学历就会发现,他实际上只有小学学历,毕业于湘西凤凰古城文昌阁小学,这跟许多人的认知有很大偏差。
在绝大多数人的认知里,学历越高的人越有条件接近大师,然而,沈从文却从“小学生”蜕变为文学大师,这足够让人惊叹。
沈从文是如何完成华丽转身?这还得从他的生活环境、性格特征、人生经历三大方面谈起。
沈从文出生在湖南湘西凤凰县一个农家,湘西钟灵毓秀,人杰地灵。20岁之前,沈从文一直在家乡生活,一方水土养一方人,这里的灵气滋养了他的灵气,这里的人朴实而热情,性格乐观豁达,生活在这方天地,让他自小感受到了生命的美好和人性的温暖,这些感受在后来经过时间的沉淀,变得愈发清晰,成为他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创作源泉。
沈从文的文风具有浪漫主义气质,语言朴实而单纯,俏皮而传神,就像湘西未经现代文明污染的原生态风景一样,呈现出一种温暖、恬静、圣洁的风韵,让人回味无穷。
总体来说,沈从文的文学创作有两大方向,一个是以湘西生活作为创作题材,这类小说以《长河》为代表,以讴歌人性的真善美为主题。就像他说的那样:这世界或有在沙基或水面上建造崇楼杰阁的人,那可不是我,我只想造希腊小庙。选小地作基础,用坚硬石头堆砌它。精致,结实、对称,形体虽小而不纤巧,是我理想的建筑,这庙供奉的是“人性”。
另一个是以都市生活作为题材,以《边城》为代表,带有一定的批判性质,旨在揭示生活在都市里的人,面对各种诱惑,跟自然产生了怎样的冲突,人性又是如何腐化和丧失的。
因为出生在农村,所以,沈从文的性格自小带有农村人特有的吃苦耐劳和坚韧顽强,从他生活中经历的两件事情,就完全能读懂他的性格特征。
在文昌阁小学读书时,沈从文在同学们中间以个性顽劣而著称,他常常为了看戏而逃课,有一天他因为逃课去看戏被老师抓了现形,老师严厉地批评他:勤有功,戏无益,树喜欢向上长,你却喜欢在树底下,高人不做,做矮人,太不争气了!
这句话让沈从文羞愧难当,随即,他决定痛改前非,开始每天用功学习,仅仅一个月过后,他的学习成绩就排在了全班的前列。
1922年,20岁的沈从文退伍回家,看到自己只有小学学历,产生了进入大学学习更多文化知识的强烈想法。此时的他已经知道中国最好的大学在北京,随即选择来到北京求学。因为人生地不熟,又没有任何经济收入,他只能在北京大学做旁听生。
旁听一年后,他报考了燕京大学,落榜后,他再次来到北大旁听。在旁听过程中,他意识到北京城里像他这样的求学者很多,要想被关注和录取,必须有一技之长才可以。于是,他开始学习写作。
勤奋加上天赋,让他仅用了一年时间,写作水平就达到了发表的水平,相继在《晨报》、《语丝》、《现代评论》等刊物上发表了多篇文章。
几年后,他随着在全国各大报刊不断发表文学作品,终于引起了文化界和教育界的关注。1929年春,他被吴淞中国公学正式聘用为教员,从此有了一份正式工作,不再为一日三餐而发愁,为他以后能安心创作打下了坚实基础。
后来,沈从文相继辗转国立青岛大学(山东大学前身)、西南联大、北京大学等著名高校任教,解放后又进入中国历史博物馆工作,这些工作经历对他拓展视野,增加学问,积累阅历,提升思想认识,都有显而易见的作用,也对他的写作提供了很多素材,让他最终蜕变为一代文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