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冠状病毒蔓延后,母亲整日在家,漫不经心地看着电视。对我说道:“这次怎么这么严重,哪里都不能去。”
我说道:“是哩,机场航班都少很多,往年哪会是这样子。”
“你上班还得注意些,戴好口罩,做好防护措施。”
“知道了。”
我下班回来,她已然睡了。第二天她起得很早,就在屋子里放着音乐打太极。见我起床,同我说道:“早餐你自己热热。”打完太极,又玩了会手机,看看新闻,便喃喃自语疫情方面的事。我把早餐热了吃了,刚一坐下,她便说:“湖北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解禁。”
然后又转念问道:“你同她联系没有,怎么样了?”
“在家隔离,自从武汉回来后,不曾出门,直至现在也没发生什么事。”
“阿弥陀佛,那就好。好好与人沟通,你也老大不小了。”
接下来她便念三字经。我知道她的意思,无非是让我承继香火。若是曾经,这话我是听不进的。父亲过世之后,她沉默寡言许久。我见此情景,颇感不安,便常打开她的话闸子。她虽一改往日作风,却于此事多絮叨,担心未来我的日子怎么过。
这让我想到毕淑敏说的中国母亲:她们一生对子女是操不完的心,操心完子女还要操心子女的子女。
母亲出生于乡野,同辈中居长,读书刻苦。偏巧外公坚持女子无才之理,使其小学辍了学,令担一家之责。即便如此,她仍然写出一手漂亮的字,这在乡村农妇中是不多见的。
母亲年轻吃苦太多,整天忙着挣工分、割猪草、带几个舅舅;与父亲结识,组建了家庭,可也举步维艰。父亲孱弱多病,她为此照料。幸而遇龚一与成公亮先生,才有了后来斫琴之事。纵然如此,木工一类活计,也都是她操心的多。
虽至现在,她手里略有结余,但不肯多花一分。我出门在外,她便只身一人,几多唏嘘。
她唯一放心不下的是我。余已逾而立,性情恬淡,未得青云之志。工作虽勤恳,却碌碌无为。她目睹于此,不直言斥责,只待一人对我细心照顾。每每念及,追悔不已。
清明时节,我说要去老家扫墓,她说她去,叫我安心上班。我便与她争执起来了。
我说:“父亲去世之后,很少回老家,不能坟前尽孝,外人如何看待?”
她说:“想你上班忙碌,诚心追忆即可。南航的工作也是予人方便的事情。况且,行孝是做给别人看么?你不惹我伤心,就是行孝了。”
忽一日,她接到张阿姨电话,聊之动容,随后同我讲:“张姐与媳妇素来不合,这次去女儿家,她的床都拾给保姆住了。女儿有疾,不能长伴。她倒走投无路了。”
我说:“我陪你出门走走吧!”
小区附近有林,风和日丽。母亲走得很慢,我知她是故意的,遂拉着她的手。她目视我,继而笑道:“这里我常来,裴阿姨和我挖了很多竹笋。看,那里也有!今日可做笋子红烧肉给你吃。”我顺着她手指方向看去,见新笋微露。她奔去蹲身挖刨,那背影着实难忘。起身时,她不由发出“哎呀!”一声,我赶紧过去帮扶。她说道:“老了,不中用了,竟然会闪着腰。”我顿时鼻子一酸,泪似落而非落。
夜晚梦袭,见母亲白发苍苍,痴痴呆呆。我指责她为何不吃饭,她笑呵呵见我,转身而走,那背驼得和父亲一样,便大哭起来了。
母亲计划今年去上海一趟,看看父亲的这些兄弟们,或许是因想着现在不去,以后就没有机会去的缘故吧!她对我,仍然是笑多愁少,但我知道,她之所以坚强,是要给我做出榜样!
我无法忘怀那日的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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