局外人:加缪笔下“荒谬的英雄”

“人生在世,永远也不该弄虚作假。”
冲着这句台词,我读完了加缪的《局外人》。

文章的开头只有一句话:“妈妈今天死了。”镇定而近乎冷漠的语气,将这个简单又荒唐的故事娓娓道来:
主人公默索尔是个循规蹈矩安分守己的小职员,在接到母亲去世的消息后,请假回乡下给她处理后事并且办了葬礼。回城以后的默索尔继续重复着平淡无奇的生活:和邻居聊天,和中意的女生约会,和朋友去海边度假。小说的上半段一直在用稀松平常的语气描绘着这些乏味的日常,却在默索尔开枪打死一个对峙的黑人时戛然而止。

他并不是有意,准确的说是自卫。但当事情搬到法庭上时,一切却变得复杂了起来。检察官和社会舆论认定默索尔是故意杀人,理由竟是从他在母亲葬礼上表现得“无动于衷”,断定出他是个没有道德不会被感化的人。最终,一起简单的正当防卫,变成了道德判你有罪。

默尔索的性格,表面看起来是淡漠无所谓的。
当他的女友问他是否愿意结婚时,他的回答是:“这对我无所谓,如果你愿意,我们可以结婚。是否爱这个问题毫无意义”;当被捕后,他不配合辩护律师的说辞,对律师提出的问题保持沉默;在说教自己的神甫面前,他病怏怏提不起精神,明确表示自己不会信仰上帝。
默尔索的种种行为,很容易给读者造成一种虚无、犬儒主义的印象。

但有趣的是,相比对于心灵和感情上表面的冷漠,默索尔在感官上的敏锐让人十分动容。
他闲时会在阳台上坐上一整天,看着天空由阴转晴再慢慢变成暮色;观察来来往往热闹的人群,有时还会和他们打两声招呼;
他会追逐行驶中的卡车,接近时抓住把手一跃而上,看着被阳光和尘土包围的道路,笑得上街不接下气。
他热爱阳光、大海,被一杯牛奶咖啡所取悦,因为山丘吹来的的风而感到快乐,丝毫不压抑或掩饰他的本能欲求和真实情感。

在自己的审判法庭上,他如同一个局外人。检察官站在道德制高点上煽动围观群众的情绪,律师代表被告说出他所有的意愿,法官被委以重任做出“公正”的裁决,唯独被告默尔索本身被剥夺了发言的权利。

当他的律师向检察官控诉到:“说到底,究竟是在控告他埋了母亲,还是在控告他杀了一个人?”,检察官高声宣称:“这位可敬的辩护律师如此天真无邪,才能对这两件事情之间深层次的、震撼人心的、本质的关系视而不见、无动于衷。我控告这人怀着一颗杀人犯的心埋葬了一位母亲!“
依据道德动机而不是犯罪事实定罪,看上去荒唐可笑,却迎合了陪审团和大众的激愤情绪。
没有辩解权利的默索尔被稀里糊涂的送上了断头台。

在这本以默索尔为第一人称的小说中,有很多对感官细节的描写,却鲜有内心的独白。我们看到的,更多的是默索尔对这个世界外在的感受,至于他的心里在想什么,我们一直不得而知。直到文章结尾,在被送上断头台的前一晚,神甫过来见他,不停说教他信仰上帝,还反复问他,「为什么称自己为“先生”,而不是“我的父亲”」,默索尔激动言辞道:

“我好像是两手空空,一无所有,但我对自己很有把握,对我所有的一切都有把握,比他有把握得多,对我的生命,对我即将来到的死亡,都有把握。是的,我只有这份把握,但至少我掌握了这个真理,正如这个真理抓住了我一样。我以前有理,现在有理,将来永远有理。”

“面对着充满信息和星斗的夜,我第一次向这个世界的动人的冷漠敞开了心扉。我体验到这个世界如此像我,如此友爱,我觉得我过去曾经是幸福的,我现在仍然是幸福的。”

如此看来,《局外人》未必是一出悲剧。相比于维护社会道德的检察官和法官,面对人情世故而妥协摇摆的辩护律师,追求缥缈信仰热衷说教别人的神甫,默索尔敢于直面荒谬,抛弃所谓的希望守住自己内心的把握,是自己生活的主人。

对于世界,我永远是个陌生人,我不懂它的语言,它不懂我的沉默,我们交换的只是一点轻蔑,如同相逢在镜子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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