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便是罪恶。
我必须要首先承认,不管我如何的常走好运,如何的受到神明的垂怜,我始终都是个被忽视和摒弃的人,我的人生轨迹,似乎总也不能与这个世界的运行轨道相交,甚至越来越远,并非如这个宇宙的定律那样就算彼此并行或远离,也依旧有一种引力相互连结,在我的身上只有斥力,每个人都要离我远去,曾经的至亲,至善,最后都变成陌路人,不知道有多久,手机响起的时候,除了垃圾短信,就是垃圾电话,还有,就只剩下快递员的呼叫。
我想,迷恋对于我来说,唯有死亡,越是孤独的时候,死神越发显得可爱,我愿背对神明,投入他的怀抱。
我对世界淡然处之,我的心跳越发缓慢,血液慢慢凝固,我以为,在死亡降临之前,我的心跳不再加快,我的血液不再升温,生命力会从我的身体里毫不可惜的流走。
这是绝对正确的,因为我是一个总是越做越错,无法与人正常交往的人,每个人遇到我,然后远离我;我对自己发誓这不是我的错。
罪恶在愚蠢面前从不显现,就如同我从没有发现自己早已满身罪恶,我把一切都归咎于他人,以期阻止有足够的理由让我自杀,顾影自怜的我,真是可怜,从来都没有想到过,有一天,我会遇到一个,让我不能把罪恶推到她身上的人,她是如此的圣洁,直到遇到她,我才真正相信世界上有天使,我才明白上帝对我竟如此宽容。
她是个美丽的女孩子,微笑是她一贯的表情,任何阴影都不能在她脸上闪现,她散发着光芒,驱散她身边一切的暗淡,她出现在背对着太阳而行的我的面前,如同另一个太阳,使我再也无处可躲,由外而内,我的心也被照亮了,再一次,我听到了自己的心跳。
那是个夏日的午后,每个不用工作的闲暇的日子,我都会找个宁静的角落把自己藏起来,不让任何人留意到我,最好的地方,就是书店的一角,那个角落里从来不会有人注意;书店不算小,有三层,书的种类很全,但是书并不多,可足够我在重新融入这个世界上打发时间了,想着早晚有一天,自己的每个部分都变成最原始的状态时,自然便会再次接纳我,我竟稍微有些愉快起来,随手选了几本书,钻进那个似乎只为我存在的角落,世界便一分为二,把我隔绝了。
读完那些书——或者说翻完,差不多就到傍晚了,几乎每次都是如此,我从最后一本书上抬起头来,脖子有些酸痛,身体也僵硬了,我伸伸胳膊,踢踢腿——脚好像踢到了什么东西,我心里一惊,低头一看,是一只穿着红色帆布鞋的脚,我立刻慌张起来,扭头发现,在离我不到一米的地方,和我并排坐着一个女生,我踢到的正是她。
我不知所措,连忙道歉,“啊,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慌不择法的我,甚至差点儿一时冲动,站起来向她鞠躬,还好尚处僵硬的身体没有响应我大脑的命令。
女生好像并没有注意到我轻轻碰她那一下,反而是被我唐突的赔礼给惊动了,她惊奇的望了我一眼,然后笑道:“没关系”,随即又低头专心读手里的书。
我埋下头,把自己的书堆到一旁的架子上,逃跑似得出了书店。
我觉得我快要死了,为何心跳的如此剧烈,是否这几下跳完,它就会停止?
那一刻,我爱上了一个笑容,我连那个女孩子的相貌都没来得及看清,我实在是太惊慌了,久不与人交道的我,早就忘记了该如何与人正常相处,我习惯在人前逃跑,像一个小偷,像一个罪人,可是,只会作恶的我,会有人对我露出这样纯洁的笑容么?
那是蓝天下的白云,大海里的浪花,纯白无暇,不掺杂任何虚情假意,没有任何矫揉造作,即使我打扰了她的阅读,她没有不耐烦,那么真诚,一个愿意堕落到死神手里的我,一个被世人所不屑的我,会接到如此美妙的善意的笑容?
也许只是因为我们只是一次短暂的相逢,我在她眼里根本不算什么,她若正幸福着,她还会介意对脚下的一只蝼蚁表示一丝善意么,过眼,她就会忘记我,可我要如何才能把这突然闪入那久已闭上的心眼上的光,重新抹去?
再一个周末,同一个角落,又是不期而遇,我猜错了,上次的偶遇是一次意外,意外却又再次发生,她依旧坐在离我不到一米远的地方。
这一次,不知为何,我总也不能把自己埋藏在书中,有意无意选中的书就堆在我面前,我却无心去翻上一翻,打发时间的东西,谈不上如饥似渴,只是比我的无聊稍弱一些罢了。
正在这时,眼前出现了同样一双红色的帆布鞋,我抬头一看,与模糊的记忆对比,我知道是这个女孩儿,看清了,她还是个女学生,标准的学生式短发,休闲的便服,手里抱着五六本书,她显然也认出了我,略显错愕,接着,就是同样单纯的笑容,太刺眼了,我别过头去,不敢正视她。
忽然之间,我有些害怕,害怕她认出了我,会就这样从我面前消失,可她却在我身旁坐下,我竟松了口气,用眼角余光瞥着她,简直不敢相信,她正扭头看着我,心中忐忑不安。
还好,她没有说什么,转回去低头看书,我的目光从此时开始,不能离开她,我把她深深的印在了我的脑子里,她专注的模样,她嘴角的微微上扬,她的一举一动都那么自然,这才是大自然的杰作,没有丝毫的不和谐。
我想我本该和她打声招呼的,我想我们本来可以相互认识的,我想我们会比想象的好一些成为不算太坏的朋友,当然,这些都只是我的想象,相比之下,我更害怕,害怕一旦我们彼此知道姓名,彼此开始了解,她就会远离我,她就再也不会坐到离我这么近的地方,如此近,我闻到了她身上的味道,清新的味道,在浓重的书墨味中,像一股清泉冲入浊流。
只是到了现在,我才知道,如果我们能说上几句话,肯定不会比现在更糟糕了。
我不敢再去那家书店,我再也不敢看到她,即使不去书店,如果在路上巧遇,我知道我也会逃开,逃的远远的,让我们之间的距离能够达到最远,即使我死了,我也都不会希望有一天,她会踩到的地面上,哪怕曾有我的足迹。
就在与她第二次相遇的那天晚上,我做了一个梦,如此的清晰,正如白日我在书店看到她时那么清晰,与之不同的是,我们拥抱在一起,我永远不敢奢望的那么亲近,我们缱绻缠绵,我能够数清她长长的睫毛。
从梦中惊醒,浑身是汗,我从没有如此恐惧过,罪恶感包裹着我的全身,紧紧的,仿佛死神就在我的面前,真可笑,自己竟是如此懦怯,我开始忏悔,祈祷上帝能够宽恕我,宽恕我过往的一切,我会用我的余生弥补我的一切罪恶,我也祈祷,祈祷那个美丽的女孩儿能够一生幸福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