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包五香瓜子

文／郝志强

“降龙十八掌！”东明一掌打在我的背上。我把嘴一撇：“不跟你耍了，为啥，你当洪七公，武功高还能吃好东西？我也要当——我们走！”几个小伙伴抬腿就跟我走。东明拦住我们说：“要不我们比武，谁打过谁，谁就当。”

我说：“你比我们大好几岁，我们三个对你一个。”东明瞄了瞄我们仨说：“好。”于是，我们三个拉胳膊抱腿，将他摁倒在地。等东明起来后，我们都没了影。

我知道东明为什么喜欢当洪七公：他妈是个寡妇，家里却吃少穿，还老是受同龄的伙伴欺负，蹲了三个年才和我们上一个班，在我们这，他才能找到快乐。

盛夏的晌午，我们向来是不安生的。我从家里拿出一包方便面，几声猫叫，就把他们集合在了老槐树底下。我“咯嘣”、“咯嘣”地吃。他们几个立马围拢过来，我把方便面一把揉碎，将调料撒开，一撮、一撮地分给他们吃。我说：“吃了我的方便面，我得当丐帮帮主洪七公，你们都得听我的。”东明不满意，也没办法，他总吃我的东西。

吃完方便面，我对他们说：“徒弟们，咱们去哪玩。”

“南岭掏鸟窝吧？”

“太远不去！”

“西地找俺爷，俺瓜地的西瓜熟了。”

“不想吃。”

“北边池塘洗澡吧？”

几个异口同声：“中啊！”

绿油油的池塘里，几群小鱼游来游去。几个不甚熟识大孩子，早已在池塘中嬉闹。我不会游泳，但又不好意思说，“你们先下。”看到他们几个在水中玩的挺起劲。我按捺不住，一头扎进水中。我奋力扑腾，却只看到双脚在上面翻起的小水泡，温柔的阳光从水面射进水中。我张嘴呼救，却只能自己听到，刹那间却似过了半个世纪。那死亡的感觉到现在还存留在脑海深处。忽然，一个有力的手臂，伸了过来。东明将我从水里捞出，托着我的屁股，把我顶到岸上。我蹲在地上瑟瑟发抖，冷汗冒了半天。等他们上岸后，我一言不发。回去的路上，我对东明说：“你当帮主吧！”

过了几天，村里放电影《黄河大侠》。晚自习，大家都坐不住了，说：“我们偷溜出去看电影吧。”我说：“有老师在呢，谁敢，要是放假就好了。”东明说：“好好的怎么会放假，除非学校停电了。”东明突然兴奋起来，拍着胸脯说：“帮主我有办法了，等我。”说完就没了影。我冲着他喊：“我请帮主，吃瓜子——”

不一会，学校的电灯痛苦地挣扎了两下，就彻底断气了。校园一片漆黑，欢呼声响彻夜空。 果然，黑暗中传来班主任焦急的怒吼声：“放学了！都快点回家，注意安全！”没等班主任啰嗦完，我们羊出圈般挤出了校大门，直奔露天电影场。几个在人山人海中找了几圈，也没找到东明。我一毛钱买了一纸包的五香瓜子，给伙伴们分了分，津津有味地看起了电影。我想：明天一定要把精彩的内容讲给帮主听，再买包瓜子给他。

第二天，我们仍然没见到东明，班主任倒是整节课在给我们讲用电的安全。我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

放学后，全村的人都知道了东明被电死的消息。东明妈哭得死去活来，几次要去寻短见。一年后，东明妈就改嫁到了外村，再没了消息。东明就在村后的某片青草下沉睡，渐渐地在我们的记忆中淡去。

再后来，看《神雕侠侣》，洪七公和欧阳锋比武死在华山时，我便想起了丐帮帮主东明和那包他没来得及吃的五香瓜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