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一股冷冽的寒风袭来,砭人肌骨。
“快过来,那边有狗,会咬人!”
漆黑的夜空下,一个十三岁的小女孩对一个十一岁的小男还喊道。
“我可不怕狗!”小男孩不以为是。
“我刚刚被咬了一口,就是那条黑狗!”女孩急了,手往另外一个方向指去。
果然,借助微弱的灯光,可以看到一只凶煞的黑狗正在耀武扬威。
男孩这才朝女孩走过去,关切地问道:“咬在哪里了,严重吗,被咬出血了没?”
“应该没有出血,咬在大腿上。”
“可恶的狗,等老子一石头打死它!”
男孩似乎很勇敢的捡起了石头,就要去找那只黑狗算账。可女孩一把拉住男孩,说道:
“莫去惹事,这不是在自己寨上,你这用石头去打伤别人的狗,万一别来找你麻烦,那可怎么办?”
“难道就这么算了?”
“算了。”
女孩说完就沉默起来,侧着脸看向远方,她多么希望远方能够出现车灯光。
男孩此刻也看向远方,他想的和女孩一样。
深秋,天黑得快,也静得快。还不到八点,这条三叉路口已经没有任何人影。路口边的小卖部也关上了门,一切都变得那么沉寂。
寒风依旧,女孩和男孩蜷缩在墙角,瑟瑟发抖。
终于,他们看到远处出现了车灯光。他们立马站了起来,伸长脖子观望。
不一会儿,一辆私家车疾驰而过,他们很失望,因为他们要等的是一辆货车,至于是一辆什么样的货车,他们全然不知。
时间伴随着他们的心跳,一秒秒过去。夜越来越深,也越来越冷,以往这个时候货车应该已经来了,可是今天怎么迟迟没有出现呢?
“该不会不来了吧?”男孩自言自语道。
“不会的,早上去的,晚上肯定会回来。”女孩答道。
“你冷么?”男孩问。
“冷啊,但有什么办法呢?再等等吧。”
呼——
寒风不断肆虐,扫起无数尘埃与细石。
咣——咣——咣——
这些被扫起的碎石撞在不远处的窗户上,声音格外刺耳,就像是撞在了坟头的祭祀碗上。
女孩很害怕,男孩也很害怕,这是他们第一次等到这么晚,以前最多等到八点。
这乌漆嘛黑的,要是有坏人出现怎么办?就算没有坏人,这寒风不断袭来,也冷得受不了啊?
“是不是路上出了事故?”男孩似乎有点急了。
“莫乱讲,不会出事故的。”女孩显得比男孩冷静。
“可是这都九点多了,怎么还不来呢?”
女孩不知如何回答,只是一直望着远方。
终于,一道车灯光出现了,男孩和女孩又站了起来,但很快他们又失望了。来的虽然是一辆货车,但根本没在三叉路口停。
两人叹了一口气,不约而同地蜷缩在墙角。他们挨得很近,以此来取暖。
夜已深,时而还可以听到坟头烂鸟的叫声。两人头皮发麻,强忍内心的恐惧,在漆黑的夜空下静静地等待。
不知过了多久,远处又出现一道灯光,男孩和女孩又同时站了起来。
慢慢地,车灯光越来越亮,车子也越来越近,而他们似乎不抱多大希望。
“是货车!”男孩叫了一声。他眼睛很好,车子还没有驶过来,就已经知道是货车了。
可就算是货车,也不一定就是自己要等的货车,男孩不免担忧起来,女孩则静静地的观望。
终于,一道刹车声响起,车身后的灰尘立马盖住了货车。货车,停在了三叉路口!
男孩和女孩踮起脚尖朝货车内看去,他们此刻心潮澎湃,
似乎已经忘记了寒冷。
“是的,是娘回来了!”
女孩开心得跳了起来,足足等了四个小时啊!在这四个小时中,他们强忍着恐惧与寒冷,就是为了等他们的母亲回来。
男孩也很高兴,立马朝货车跑了过去。
原来,他们的母亲今天五点就搭货车去城里进货,临走前嘱托他们晚上来三叉路口接。
母亲见到自己的儿女,既开心又心酸。这寒冷的夜晚,成年人待在这墙角都受不住,何况自己这对年幼的儿女。
母亲想尽快卸下货物,好快些带儿女们回家。一向温柔的母亲,此刻身手格外矫健,在货车顶上如履平地。可是,自己的货物却是压在了车子底部,要慢慢地翻。
“快些啦,都什么时候了,还这么慢!”
一道刺耳的骂声从货车前排发出,男孩立即朝货车前排看去,只见一条凶神恶煞的老妈子在骂骂咧咧。
那老妈子伸出满脸横肉的头颅,口水四溅,犀利的眼神比深秋的寒风还要冷冽。
男孩很想给老妈子一拳头,奈何自己年幼不敢造次,只好忍气吞声。
“你开始就应该把货放在上面啦!搞什么名堂!”
母亲全然不顾老妈子的叫骂,只是默默地翻自己的货物。经过十来分钟的折腾,终于把自己的货物全部成功卸下。
货车迫不及待地驶去,老妈子的叫骂声还在黑夜中飘荡。
母亲带着她的儿女,大包小包地朝家里走去。
此刻,虽然寒风依旧,但他们似乎根本感受不到寒冷。行进在黑夜中的母子三人,就像是训练有素的队伍,迈着大步,速度飞快。
半个小时后,他们回到家中。房屋虽然破旧,但相比外面的冷冽寒风,一切都是如此温暖。
只是男孩永远忘不了老妈子那满脸横肉和她那犀利的眼神。
…………
故事中的男孩就是我,时隔多年,我总是会想起那个冷冽的夜晚。
那时,母亲在村里开个小裁缝店,父亲常年在外面做木匠,大哥二哥又都外出求学,所以每次母亲去城里进货,晚上去接母亲的重任就落到我和我姐的肩上。
为了供我们兄妹四人读书,父母绞尽脑汁、拼命劳作。没读过一天书的母亲,居然孤身一人前去城里进货,久而久之也闯出了些门道。
其实每次去三叉路口接母亲心中都害怕至极,但是没办法,为了生计,为了希望。
那时候早已兴起了打工热潮,但父母却固执地不肯外出打工,也不让已经有打工能力的大哥和二哥去打工。如此不入流的做法,我一家自然遭受了不少白眼。
虽然我们遭受了很多白眼,但我们都挺了过来,慢慢地都走向了工作岗位,也算有个人样。
如今,我已为人父,母亲也随我住在一起。
日子一天天好了起来,现在母亲再也不用去城里进货,可她依旧保留了艰苦朴素的本色,居然在屋对面的荒山开垦出一块地来,种下了无数蔬菜。
我知道,母亲现在已经不用再操心我们的学杂费,但她却操心起我们是否能够吃到健康的蔬菜。
而我再也不用半夜在寒风中等母亲回来,再也不用受那老妈子冷冽的眼神。
只是,我永远忘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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