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二十三那天晚上,明清瑰过了她到这个世界的第一个生日。
闫姑姑给他煮了长寿面,琴棋书画做了寿桃馒头,笔墨纸砚用药汤给她煮了鸡蛋。
“我这个年纪……”明清瑰看着寿桃馒头有点无语:“吃寿桃馒头是不是不太合适?”
“没事,没那么多讲究了,只希望我们夫人,能够身体康健、长命百岁。”闫姑姑和蔼的笑着。
明清瑰心说这是多担心她的身体,啧。
揽茝殿的下人们都说了吉祥话,明清瑰示意闫姑姑打赏。
椒房殿的君竹和霜菊代表皇后送来了礼物,君竹的食盒里放着一个明清玫亲手煮的鸡蛋,霜菊拿的盒子里放着一只水头极好的玉镯。
明清瑰见明清玫的一番心意,去她在冬狩带回来的盒子里挑挑拣拣了半天,把里头所有红色的饰品都挑了出来递给了君竹和霜菊,让她们带给明清玫。
看着那几个发钗、手链、戒指,君竹接过面上不显,霜菊眼神里带着几分鄙夷。
明清瑰看着霜菊的眼神心里多少是有些不舒服,却也不想没事找事,毕竟人家也是明清玫手底下的人。
再者说,明清玫送来了一只那么好看的手镯,她光想着明清玫还没去过北漠,实质上这回礼的确有些上不了台面了。
十月二十三就这么平淡且普通的过去了。
明面上,顾宝灯、言水柔之死仿佛是陷进淤泥的石子,无声无息,没有带起丝毫波澜。
然而明清瑰听宫女们聊八卦的时候说,朝堂上的气氛有些紧绷。
凤宇宁身上虽然带了顾家的血脉,顾家却在顾太后和凤宇宁身上举棋不定。
照明清瑰来说,她根本想不明白这有什么好谋算的。凤宇宁有顾家的血,也算是半个顾家人,那可是名正言顺的顾家人坐在那个位子上,总比谋逆来的要好。
但是明清瑰却忘了她见过的六岁的凤宇宁,还有死的不明不白的顾宝灯。
凤宇宁登基不过两年,朝堂上又多是两朝元老,不乏有稀里糊涂混日子的倚老卖老之人。
如今的凤宇宁可以说是无人可信、无人可用。
来年科举以后,朝堂可以好好清洗一番了。年轻臣子常常满腔热血,为了自己的信仰撞个头破血流也没有丝毫畏惧。
她的原著里凤宇宁就是在科举大换血以后,日渐冷落后宫佳丽,展现出对皇后的偏爱与独宠——当权力受到的威胁减小,他就有更多的心思来想他的感情。
凤妺的冬天很冷,雪下了一场又一场,太后和皇后都免了晨昏定省。明清瑰终日躲在暖阁里无所事事,琴棋书画、笔墨纸砚围着她变着法儿的逗她开心。
明清瑰上一秒哈哈大笑,下一秒却又疲倦的面无表情,心中下着雨。
棋语问她要不要认字,书言问她要不要听话本子,闫姑姑想让她绣点花样打发时间,明清瑰一一拒绝了。
在床上浑浑噩噩躺了不知多久,某一天她拆了暖阁里挂着的盘长结,用那段绳子不停的打着她会的结,然后让琴棋书画再把结解开,她再编结。几个一等宫女哭笑不得的轮流拿着骨觿(xi)【注1】拆结,好让她们夫人再打上结。
后来她同闫姑姑学了刺绣,虽然绣出来的东西不伦不类,但好在也知道了刺绣的步骤、要点什么的,也算是多学会了一项技能。
在笔墨纸砚药膳的调理下,来了月事的明清瑰有点懵——她就说好像哪里不太对劲,原来是自从她用这具身体以来头一次来月事。
暖阁的空气里溢满了说不上来的血腥味儿,明清瑰缩在床上一摸被子——呵,又要换了。真无语啊,不来不是挺好的么。
过了像血崩一样的月事后,明清瑰突然想照镜子了。
湖颖捧着雕花琉璃镜肃立在床前,明清瑰看着镜子里的脸,躺倒在床上,胳膊盖住了脸:“拿走吧。”都过了这么久了,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就是觉得很怪异吧。她还是不能很好的接受。
“夫人是怕仆射夫人担忧吗?”闫姑姑自以为猜到了她的心思,于是便宽慰道:“您的气色比初入宫时好上几分,也没有刚从北漠回来时那么瘦弱了,想必仆射夫人也会欣慰的。”
明清瑰闻言一愣:“仆射夫人又递牌子了?”她从北漠回来后就闭门不出,谁也不见,她记得尹雯好像递过两次牌子。
“非也,您忘了吗?”闫姑姑提醒道:“悬弧之辰【注2】啊。”
明清瑰面有困惑。
“腊月初三是圣上的诞辰啊。”画吟忍不住开口,而后道:“夫人您真是什么都不关心,成日活在自己的世界里。”
明清瑰睫毛颤动——是了,这么多年,许多人都说,她活在自己的世界里。可这又不能怪她,是她喜欢的东西,她身边的人都不知道啊。而他们喜欢的,她都不感兴趣。
“万岁节那日,一品夫人和二品九嫔都会在殿同百官朝贺,您会见到左仆射与其夫人的。”宣纸端着茶盏:“夫人,您该吃茶了。”
笔墨纸砚连她什么时候喝水都规定了。至于水里有什么,明清瑰只能说喝不死人就是了。
明清瑰喝了茶,放下杯子问:“今日是何月何日?”
“冬月廿五。”
“哦……”明清瑰问:“本宫是不是得准备贺礼啊?还有不几天就到腊月初三了啊。”她心说这不像是闫姑姑的性子啊,她不应该早早的就提醒她让她赶紧准备贺礼么?
“您绣的那些祥瑞图案,婢子们挑了些改了改,都仔细收好了,您看您是想做荷囊啊,还是想做腰封啊?或者是做发带、做帕子?”闫姑姑笑眯眯的看着她。
“……”她就说,闫姑姑前段时间怎么突发奇想让她学刺绣……
“拿来本宫看看。”
明清瑰看了半天,也就一个宝相花线迹工整,于是言:“绣荷囊吧。”
荷囊好啊,简单,凤宇宁一般也不戴那玩意儿,没人看见,不丢人。
炉子里的安魂香袅娜的烟雾散在空气里,漏壶里的沙子发出簌簌的滑动声音,柜子上摆放的腊梅渐渐凋零,烛火摇着风的轨迹。
明清瑰看着帐子,看着床上雕刻的花纹,看着掌心的纹路,心里很是宁静。
“又躺了一日?”歙砚和徽墨咬着耳朵:“今早没人说了什么奇怪的话吧?”
徽墨瞥了一眼暖阁里愣愣看着自己的手的明清瑰,拉着歙砚的胳膊面有愁绪:“没吧?难不成是早膳让她心里不舒服了?”
“今早吃的同前日一样啊,前日也没这般。”歙砚看着守在床边的棋语和书言道:“那两个也是心大,看也不看她一眼。”
“估计是习惯了。”徽墨略有不满:“咱们以前多自在啊,现在遭这罪,成天想着她怎么了,真是娇气。”
“贵族不都这样?”歙砚道:“闲出来的毛病。那么多药材砸她身上,也不知道圣上图什么。”
“怎么了?”宣纸端着茶盏看着外头这两个人,问:“还没起?”
“是。”
“睡着呢?”
“没呢。”歙砚指了指暖阁:“刚醒不久,在瞧自己的手呢。”
宣纸点点头,端着茶盏进去了。
“夫人,吃茶。”
“嗯。”明清瑰手肘支起上半身,端过碗灌了下去。
宣纸接过茶盏,将托盘放在地上,跪坐在床头问:“夫人有什么烦心事吗?”
“没啊。”明清瑰心说她成天吃了睡睡了吃,哪有什么烦心事。简直没有比现在更开心的生活了。
“夫人今日一直不曾下床,对身体不好。”宣纸温温柔柔的说:“夫人这样,圣上会担心的。”
“哦。”你想多了。
宣纸看着毫无触动的明清瑰,换了个说法:“皇后殿下也会担忧的。”
“没事的,本宫挺好的。”我就喜欢躺着,我知道不好,可是外面那么冷,我不想动,所以漂亮妹妹你能别再说我了么,你这样我怪不好意思的。
“你真挺好的?”
明清瑰瞪大了眼睛,拘谨的坐了起来:“圣上……”你来你怎么不通传?现在好了,尴尬了吧。
“免礼,躺着吧。”
湖颖看坐,凤宇宁坐好后道:“你不饿?”
“啥啊?”怎么突然问我饿不饿?
凤宇宁看着坐在床上一脸茫然的明清瑰,心里叹了口气,道:“早膳一碗粥,午膳一碗饭,晚膳没用,药膳只吃一点,你不饿?”
“不怎么饿……”她有些萎靡:“臣妾也不动,消化的慢。”
凤宇宁一时无言,看着她比以前红润了许多的脸,问:“一个多月了,你不好奇朕怎么不来看你?”
“那么多妃嫔,一个月都看不完吧?”明清瑰心说我懂我都懂,我也喜欢漂亮姐姐,啊不,是妹妹。
凤宇宁无语侧首,而后道:“都退下。”
“喏。”严恒带着暖阁里的人都退了出去,关好槅扇。
“?!”明清瑰围着被子坐直几分,有点紧张——好好的让人出去干啥啊。
“后天万岁节,别吃宴会上的东西。”凤宇宁道:“乖乖坐着,别说话,记得戴面纱,太后问话你就稽首在地,让身边的宫女说你吃错东西嗓子肿了说不了话。”
“有情况?”
“……是。”
明清瑰仔细回想她的小说,心说她怎么不记得万岁节太后搞事情了?太后吃斋念佛多文静一人啊……哦豁……太后也文静、摄政王也向着凤宇宁,那帮老头子能让凤宇宁那么烦心?
“你想什么呢?”凤宇宁点了点她的额头: “眼神儿都直了。”
“没,就觉得你挺不容易的。”当然,我也挺难,就因为我是个女配,太后就针对我。
凤宇宁心说你能有这觉悟?
“你先做好心理准备,我今晚翻你牌子。”凤宇宁看着面色僵硬的明清瑰道:“你这么久一直没侍寝,说不过去,晚上对着槅扇喊几声,让女史记录在案便可。”
明清瑰小心翼翼的问:“盖着棉被纯聊天?”
“聊什么天?我日日有早朝,要早睡早起。”凤宇宁面无表情。
“哦哦哦。”
“哦什么哦。”凤宇宁一脸正直的说:“往里边点,枕头拽出来一个。”他起身解了腰封搭在架子上,一件件褪下上衣下裳,只留中衣挤上了床。
二人一人一床被子盖好,凤宇宁道:“你胳膊伸过来。”
明清瑰伸出了胳膊,直直横在他被子上一尺,凤宇宁突然就掐了一把她的小臂。
“艹啊!”明清瑰捂着胳膊一脸懵:“你掐我干嘛?!”
“嘘——”凤宇宁捂住了她的嘴:“你说话小点声!小心穿帮!”
“!”卧槽?小男主好会啊。
“继续。”凤宇宁拍了拍她的胳膊。
“……”这太他妈的羞耻了……
“一声够了吧?”
“万一女史不懂呢?”
“……啊!啊!啊!”好像乌鸦啊……
“你别那么假,我拍你一下你喊一声。”
“啪!”
“啊!”
“啪!”
“啊!”
明清瑰觉得今晚她过的很水生火热,“啊”了两柱香的时间,她嗓子都他妈干了,凤宇宁都给她小臂拍出来血丝了。
【注1】觿,意为古代一种解结的锥子。用骨、玉等制成。也指由象骨制成的解绳结饰物。
【注2】悬弧:古代习俗,生男孩,就在门的左首悬挂一张弓。指男子生日。
《凤妺》第二六章 又至来往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