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
正式出殡那天,我没有去,只是在社区送来的名单上签了一个字。警察实在是一筹莫展,他们从枪支的来源上进行追查,全国现役的军警枪支都没有丢失的记录,由于我们边防军警的努力,也不存在什么走私团伙能把枪支偷运到境内。而且,是淘汰枪的可能性也被排除了,它们都被封存了起来。
警方所公布的调查结果依然是到这里戛然而止。我在想,只有一种可能,枪就是那些手工很好的人制作的。只是这一条线索非常难找,因为中国这么大,人这么多,要在这960万平方公里十几亿人口中找到这么一些人,无异于大海捞针。
我觉得我还是和年轻时一样,做事情容易情绪化。你看就杨师傅的一个案子就让我内心的情感天平倾斜了,这没有关系,没有这起案件,我也是要解决这个事件的。
然而,事情的发展总是与愿望相反的。没等我做出丝毫的反应,又有了一次杀人案。这次杀人案无论是手法,时间还是地点,都与之前的命案如出一辙,甚至连警方所能得到的证据都和之前一样有限。
这起案件是怎么回事呢?请您听我细细道来。
说起来这个被害者,也算是我的一个街坊吧。她的父亲开了一家小餐馆,她是回家看望父亲的,自己在一所财经大学读大三,也是晚上回家,被黑衣人一颗子弹洞穿了胸口,也是当场殒命。
调查了解到,这个女孩儿在校期间人品不错,虽然曾经谈过一个对象,她的男朋友的条件也非常好,但是两人已经分手,这个男生也已经去国外留学工作,两人已经没有任何交集。而且,这个女孩也已经被确定继续留校读研,整个人应该说无论是前途还是人品,都不存在什么可挑剔的地方。
警察将这个女孩被杀的案件与之前的杨师傅案件拿来联系,发现也找不出任何共同点。
俗话说事不过三,而这种悲痛的事情就是一次我都不希望他发生。运送杨师傅遗体的汽车开走还没有几天,现在又一次开进了我居住的社区,运走的,只是一个个痛苦不已的灵魂和一个个支离破碎的家庭。
今天晚上,我在家里吃完晚饭,过了一段时间,带上我的手杖,出门散步。我两手抓着我的手杖,两只手反在身后,此刻街道上行人和车辆也不多。
夏天的夜晚不冷,只是大晚上走在没有多少人的街道,还是有点毛骨悚然,鬼魅可能在不经意间出现。也许这个时候,别人都在家里喝红茶,吃蛋糕吧。
一连几天,这个鬼影都没有出现。也是,出这么大的事情,谁会在这个节骨眼上顶风作案?
然而半个月后,我们所有人都要放松警惕的时候,这个家伙又好似中世纪的蝙蝠一样出现了,其实这几天我自己都有些懈怠了,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我和这个身材高大的幽灵在这个黑暗的巷子里碰面了。
我有太多的问题要问他,尽管这个家伙身材高大,有一米八几的个子,只有一米六几的我丝毫不畏惧。我不拐弯抹角,开门尖山:“你是谁?为什么要跟着我?这里的案件是不是你做的?”
他没有回答,头往右边稍微歪了一下,好像是打量我这个人。他的脚往后退了一步,不好!他可能要逃走,我立即追上去,抓住他的右手,把他转了过来,我看他跑不了了,想和我对打,既然他喜欢,那我就奉陪好了!
他还有两下子,能闪转腾挪,不过我不需要这些,他从哪个方向打过来,我都给他接住,并且反击回去,抓住时机,我给了他一个右拳,把他打出好几步远,一声清脆的咔哒声冲进耳鼓,他掏出了所有人都胆寒的东西,是一把寒光闪闪的手枪!
那一刻究竟有多么害怕,我直到现在也无法用语言准确形容,那天的场景至今历历在目。他举起手枪,然后自然而然地“嘭”的一声,——被打中的居然是他!
他捂着胳膊快步逃走了,在千钧一发之际救了我的那个人是谁呢?
没时间细想这个了,趁着他现在慌章,我赶紧见好就收吧。当然,我故意稍微绕了点路,直到家门在我背后关上,我才稍微松了一口气。
我不确定这个黑衣人是不是要取我的性命,那个帮我的人是恶是善也还不清楚。
受了这点惊吓,我好长时间没有太频繁的动作,这三起案件也没有什么进展。好在主家并没有催促,只是压力仍然如影随形。
经过一个多月的封闭训练,查理就要去参加这次对于他来说至关重要的柔道比赛。查理的性格一向张扬热情,豪放大胆,他最近又买了一架私人的小型飞机,是达索公司生产的。这次比赛,他将用他的私人飞机前往日本参加比赛,他将会带我们几个朋友一起去。
这对我来说也是好事,因为如果坐客机去,人多眼杂,现在是查理的私人飞机,想要浑水摸鱼可就没有那么容易了。
机场大厅总是那么宽敞明亮,查理比过去长高了一点,他穿着格子外衣和米色裤子,看到张新出生的小孩子,他掩饰不住内心的喜爱。
我不确定黑衣人是否还跟着,在前往登机廊桥的时候仍时不时回头看,案件还没有解决,就已经得了后遗症。
查理的飞机是一架很漂亮的尖脑袋小型公务机,与曾经名噪一时的空客320型飞机差不多大,是达索公司新研发的产品,尖脑袋前面还加装了针管。这架飞机装配有两台法国国营发动机公司研制的小型航空发动机,虽然动力不是很强劲,但是续航能力和稳定性都非常不错。机身上还喷涂着很有浪漫感的法国蓝。
飞机不大,里面装饰的相当豪华,看来查理本来就不菲的身家又更上了一层楼,在登机的过程中,查理还告诉我,他还花了巨资请达索公司对飞机进行了修改,使得它能在几乎任何地方降落。除去技师,还有四名靓丽的空姐。不同于一般客机一排排的座位,是高档的皮质沙发和胡桃木茶几,茶几旁边还有各种电源接口。飞机上还有很小的卧室和洗浴间以及厨房,在天上的生活也是相当舒服的。
飞机上都是熟人,我和空姐技师都是素不相识,所以也不可能是他们。这些天高度紧绷的神经让我疲惫不堪,起飞后不久,我洗了个澡,睡了半个小时。
要举办柔道比赛的地方是个温泉小镇,这里到处都是穿着和式浴衣的日本姑娘撑伞在街道上徜徉,这次比赛的服务员也是她们这样的姑娘担任。
美味的温泉奶油馒头、鲔鱼寿司和和牛排并没有打消我的焦虑,来这里本该是度假,我却丝毫没有轻松,每天都在房间里看我搜集来的资料。查理却不像一个临上场的选手应有的状态,丝毫不紧张,至少我看着是这样。
这天下午,查理训练完后来到我的房间,他说:“和我来,我带您去一个地方。”他是我的朋友,他应该看出我的状态不对了。
我们来到旅馆门口,查理对我说:“周先生,您会日语,请您告诉她们,问一下附近的射击馆在哪里,同时让她们预备好一些但马牛肉。”
我照做了,那位姑娘指了指一个方向,躬身送我们出门。
来到射击馆后,查理租了一个包间,包间里很暗,查理把标靶调整到合适的距离,他把一支手枪装备好,放在我的面前:“周涵先生,请您用这把枪试试看。”
面对着手枪,我面露难色,我已经很久没有碰过枪了,现在让我碰,实在是有点难。查理仍然是面露微笑:“没关系,试一试。”
我举起枪,这枪总是晃来晃去,要不就是标靶晃来晃去,最后咬牙开了一枪,结果自然是可想而知——靶子很小,都打到了地球上。
查理说:“周涵先生,您来看看我射击。”他拿了我刚刚用的那把枪,迅速从容下蹲,枪口轻轻地跳动,标靶上落下了轻盈的黑点。
查理抽出弹匣,拿起另外一支枪,“咔哒”换上了一个新的弹匣,递给我说:“现在您再打打看,记住,不要想,什么都不用想,就用它尽情打。”
这次我没有立即射击,打了一杯苹果汁,一口猛地灌了下去,趁着凉饮料让身心俱空的时候,举枪叭叭叭地射击靶子,这一次的结果好的有些出乎意料。我以为自己的水平早已退步,没想到也打了几个八环以上。好的结果给了我动力继续放松专心打,然而最后的一发子弹还是脱了靶。
查理挥了一下手,他让我不要继续射击了。他说:“周涵先生,休息一下。您的事情我听了您的小伙子张说过了,具体细节我不多问你,我觉得您内心纠结的原因,我可以帮您分析分析。”
“愿闻其详。”
“好,周涵先生,我们就从您年轻的时候说起。读大学的时候,您可是对一个经常出现在电视上的和您差不多的女明星可是心动不已,所有人都认为不现实的时候,周涵先生您可是没有动摇是吗?”
“是的。”年轻时做的傻事,不能否认。
“您和别人可不一样,别人不是买她的专辑,了不起就是看她的演唱会。那个时候学费生活费都需要自己解决的周涵先生,看她的演唱会,买她的专辑都是奢侈的事情。所以周涵先生那时候只做一件事,只有读书学习,是这样吗?”
“没错。”
“那个时候的周涵先生可真是太年轻了,当时您想的是您完成学业后,到她所在的城市找一份固定的动作,这样您就可能和他有交集,您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做的,那么结果怎么样呢?”
我说:“我们最后还是没有任何交集,她嫁给了一个富家公子,我呢继续过我普通人的生活。”
查理点点头说:“是的,我认为这就是您内心纠结的根源所在。我从不怀疑您有坚定的目标并且有向这个目标努力的决心和行动,只是您在到达这个目标前都会把这个目标过于神化,到达了之后您又发现不如您想的那么好,我们继续说您这位月光女神,您确实如愿努力完成了学业,可是到了那个时候,您发现阻挡两个人的因素太多了,金钱,权势,任何一项都足以成为阻碍两个人结合到一起的因素,所以在,周涵先生,您从那以后对您的每个目标都会想它是不是值得追求,或者说您在想追求到了也能不能给您带来您想要的生活。所以,认识您的人都说您想太多,是这样吗?”
说真的,我很多年都没有听过这样知心的话了。
查理把枪抓在手里,继续分析:“周涵先生,您看看您的几次射击,最一开始的时候,您认为您的水平不行,后来您射击的都比较好,其实是您之前想的太多,乱了您的心性。当然,用心射击也有脱靶的,看看你最后的那发子弹。那么我现在问您,您如果继续射击,会不会因为还有可能出现脱靶而不专心射击呢?”
“当然不会。”
“对对,把话说开了,其实也就这么简单。其实不光是您,我也有过和您一样的纠结。在这次比赛前,我也想了太多,比赛赢了会怎么样,输了会怎么样。现在我算是想开了,既然不可能做到因为比赛的结果无法预知不好好比赛,不如安静下来与他打这一场。”
走出射击馆,回旅馆的路上,路边冲出几个打扮的像是忍者的人,是真的忍者还是故意打扮的像忍者,就不知道了。他们的手上拿着寒光闪闪的日本刀,看起来气势咄咄逼人。不管是不是真的忍者,刚刚得到开导的我心情舒畅,这些人不如就让我练练拳脚,不能拳脚也生疏了。
查理和我一拍即合,应该说他已经动手了。一个忍者举刀劈过来,查理侧身躲过,抓住他的衣服一甩,将他摔倒了路边的花坛里,又是两个,也被他用这种方法快速地解决了,我使用拳脚,和忍者对打,他们也不是绣花枕头,有一个的实力甚至不在我之下,我和他对打完全不占上风,还是查理功夫好,他解决了他那一拨后,立即过来帮助我,我们采用了车轮战术,我用拳脚,他用柔道,轮番上前对付黑衣忍者,我这种三脚猫一般的,那个家伙还能对付,查理这种职业高手可就让他觉得力不从心了,他打出去的几下都被查理迅速破解,查理抓住他的胳膊,用反关节技巧一扭,随后来了一个抱摔,我趁势冲上前,用拳头给了他几下。这些人的来路不清楚,我们还是报告给了警察。我的手表显示下面可能有雷雨,因而我们在经过一家杂货店的时候,还买了一些蜡烛和手电筒这些雷雨天会用到的东西。
果不其然,刚回到旅馆,天上就开始打闪,乌云覆盖的天上,一会儿飞出一条刀光,一会儿又闪出一条剑影,倾盆大雨从天而降。
虽然外面是狂风暴雨,可是旅馆里依然热闹异常,熙熙攘攘的,人们打麻将,打电玩,我吃完煎牛排后就去好好泡了一个温泉。温泉里一些郁郁不得志的日本人头上缠绕着白带子,手里举着温热的清酒杯高谈阔论,大吹特吹,其中也不乏戴着纯金和蓝宝石的有钱人。
洗完温泉后不久,雷雨好像又大了,“噼啪”一声,整个旅馆就陷入了一团漆黑,我凭着感觉抓到了我的手杖,浴衣都没有换下,冲到了电梯间,电梯的电路也断了,来不及了,我一咬牙,从楼梯走。
前厅里几乎挤满了人,不久穿着雨衣的工作人员进了旅馆,他们面色凝重,掀开雨衣的帽子,告诉我们短时间内电路是无法修复的。旅馆老板见状,让所有人回房间,注意老人和小孩。
我们也很快回了房间。跌跌撞撞之后,我总算摸出了蜡烛,火柴,点着了蜡烛后放进了一个安全烛台里,这个烛台的底部有一个旋钮,我慢慢拨动旋钮,把灯光调亮,这样子看书虽然不方便,却也别有一番风味。
门外有脚步声,雷电的闪光和摇曳的烛光把他黑色的身影映在了窗上。这个身影在我的门前停住了,“嘭嘭嘭”低钝的响声在门口响起。“谁啊?”我小心翼翼地问。
“先生,是我,我是张,给您送吃的来。”
“好,你放在门口的桌子上。”
我拉开门旁边的小窗户,把吃的东西拿进来。
油纸包还是滚热的,那个声音是张的没有错,打开油纸包,里面是一些印度小吃,这个雷雨天没有电,是怎么热的呢?
今晚好像特别容易犯困,我借着蜡烛灯光洗漱好,躺上床后就立刻睡着了。
第二天早上,风停雨歇,从窗户向外看,散落了一地的残枝败叶。
早餐时分,电路还没有修好,在应对这种突发事件的能力上,日本可比中国差的不是一点两点。好在电工争分夺秒维修,终于把电路接通。这样生活恢复了正常,雷雨让一些设施受到了损伤,所以查理的比赛推迟一天。
酒店经理提醒我们回去后看好自己的东西,这一点提醒了几乎所有的人,突然停电,很多人都没有关好门就跑出来查看。
回屋以后,我把自己的每个包都仔细看了一下,没有丢掉什么东西,这才放心。我的朋友们的东西也都没有少,都是好事。在将拿出来的东西放回背包的时候,一张纸片落了下来,我捡起了纸片,纸片已经很小很皱,上面有用铅笔写的淡淡的笔迹,笔迹已经很淡,几乎看不清,我想一下,这会不会是幌子,过去写隐形信的做法可真是太多太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