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屠疆】番外三 左将军,出嫁了

王城内最近有点儿热闹,但氛围却有点儿奇怪。

南疆大军方才归都没几日,沙家军的老兵们就成群结队地往王城里跑。个个喜滋滋的,就跟回娘家过年一样。

王城里西北面有那么一块地方被圈了起来,不许闲杂人等靠近。除了沙家军的老兵们外,也就只有魔尊和他的尊后可以光顾。

那便是左将军府和右将军府。

那两座府邸本就紧挨着,现在方圆百步内全都被拦了起来,还有沙家军的兵日夜值守,叫人想偷溜进去探个究竟都寻不到门道。

这些年风调雨顺,靠天吃饭的魔族过得还算滋润。魔都城本就是魔族的腹地,这日子过得便更为潇洒。遂就不乏吃饱了撑的好事者,大肆发挥着自己的想象力,连猜带编地嚼着非常下饭的八卦。

他们都觉得,王城内要有大事发生!

这大事大抵便是,有着魔尊左膀右臂之称的这两位大将终于要把终身大事给办了!

南城说书楼里的段子说换就换,还编得有鼻子有眼,一天要说上好几场,也不带换个花样的,却依旧门庭若市。但事实上,段子的两位主角尚且还处于两地分居状态。

婚事不得不由上原自己操办。因为邯羽还在西疆,就连提亲也没来提。

这些年,他们聚少离多,几年甚至是几十年都见不了一次。面对邯羽的越发冷淡,上原觉得这么下去终究不是个办法。遂就连娉礼都不要了,死皮赖脸地缠着邯羽赶紧把成亲礼给办了。

既然是自己急着要嫁,左将军自然就得勤快些。他还记得答应过邯羽的事,便就找结步帮忙绣快喜帕。

结步当即便愣了,“你们成亲还要盖喜帕?”遂还十分好奇,“原帅你盖,还是邯羽盖?”

上原没好意思承认,三言两语就把人给打发了。

再后来,结步也就没精力去想这块喜帕到底是他们两个谁来盖了,因为喜帕的图案着实令他头疼。

这两位要成亲,鸳鸯是肯定绣不得的。

尊后娘娘机灵,给他支了一招,让他往喜帕上绣两条龙。

结步是个老实人,非常诚实地给绣了。

两条龙,一黑一白,缠缠绵绵。但白的只有黑的一半大小,在黑龙边上就像条虫似的。

上原去取喜服的时候,看到这块喜帕憋笑差点憋出内伤来。遂就很期待邯羽来迎亲时见到这块喜帕会是个什么反应。会不会一鞭子把它抽烂,然后扭头就找结步拼命?

时间便在忙忙碌碌中飞逝,眼见着大喜之日临近,西疆还是没有传来消息。上原每天派一只蛊雕去催促,非但没收到任何回应,索性连飞出去的蛊雕都不回来了,直叫他怀疑邯羽是不是要装糊涂悔婚。

转眼,春暖花开。

在大婚之日的前一夜,杳无音信的右将军才终于领着一队蛊雕回来了。他回来了也不上左将军府,径直去了自己的府邸倒头就睡。

还是跟着邯羽长途跋涉赶回来的蒯丹善解人意,他三更半夜地去了左将军府报平安。

待嫁之人终于在出嫁之日的前夜睡了个安稳觉。

苍穹中的黑云来去匆匆,圆月在云端闪躲着,时隐时现。

许是赶了一日的路着实太累,邯羽在大喜的日子睡过了头。眼见着吉时将至,他才匆匆骑了白鹿出门去隔壁府上迎亲。

上了年纪的老祖宗白鹿这几年是越发得懒了,也不怎么爱动。邯羽便索性将它送回了魔都城扔给滂老养。于是,南沙军的老祖宗就再一次过上了养尊处优的好日子。但像今天这种大事,即便那白毛祖宗已经退休好多年了,它还是得亲自上阵。

是时,右将军府邸门口已经里三圈外三圈地围满了沙家军的老兵。他们都是来凑热闹外加喝喜酒的。

邯羽一出门,老兵们就开始起哄。

今日天象尚好,艳阳高照,无风无云。白鹿身后摆着一顶大花轿,上面挂着的红色穗穗晃都不晃。

道贺声此起彼伏,邯羽豪爽地道着谢。倒是一脸的春风得意,半点儿勉强都看不见。从右将军府的府门到左将军府的府门,统共也不过是百来步的脚程。不为外人知的是这两座府邸其实内部是相通的,寝屋院子的墙上有好大一扇月亮门,来回也就是迈几下腿的功夫。

然而今天到底是大喜的日子,也不是纳小妾,习俗自然不可免,邯羽还是走了正门。他骑着白鹿,阳光像是耀在了他的脸上,意气风发。身后跟着一众抬轿子的,敲锣打鼓还伴着起哄声,热热闹闹地出发了。

虽是吉时已至,但迎亲的队伍却调头往反方向去。他们从墨神宫前过时,魔尊夫妇已经立在了那里等着看热闹了。

邯羽坐在白鹿背上同他们打了个招呼,“哟,魔尊,好久不见!幽邢呢?怎么没见他人!”

“在家带四个孩子呢!夫人又身怀六甲,还是一对双生儿。”玄烨脸上挂着促狭的笑,“对了,你的吉时都要过了吧!”

邯羽不为所动,“老夫老妻这么多年了,不讲究这么多。今日就是图个高兴!魔尊,赏个脸,来喝杯喜酒?”

这种大日子里,掌勺的一定是弥菓,洛茵就惦记他那硬菜的手艺,迫不及待地催促自家夫君,“你赶紧的吧!人家要去迎亲,吉时都叫你给耽搁了!”

玄衣魔尊这才从善如流地迈了腿,云淡风轻道:“那本尊就去沾沾你们的喜气。”

魔尊驾临成亲宴,这可太有面子了!

邯羽兴高采烈,腰杆子笔挺,英姿更为飒爽。

迎亲的队伍在王城北面绕了一大圈,巡游似的,还被一群老兵簇拥了一路,场面热闹极了。只不过当他们终于抵达左将军府的时候,吉时早就过了。

府门口的墙头上,立着只金灿灿的扁毛,正歪着头看着他们。邯羽抬头一望,喜上眉梢。

“哟,祈安都长这么大了!”遂回头对蒯丹道,“我那男人就是会养,瞧那一身的鸟毛,也忒他娘的招摇了!叫翼天飞见着,可不就得夹着尾巴匿了。”

蒯丹迎合着道是连连,心道:“吉时都过了,你怎么就不着急!”

这些年,虽然魔族的这两员大将分位西与南,几乎没有见面,但蒯丹却在两地间经常往来。

妖族一乱便就乱了二十多年,玄烨十分张扬地把南疆大军摆在了柜山,颇有一股倘若翼族敢动妖族,魔族就直接把翼族老巢端了的气势。南疆大军需要与西招营保持沟通,主帅坐镇营中,跑腿的便是他们这些副将。

翼天飞瞻前顾后了二十多年,位居魔族将帅之首的左将军也就重操旧业地蹲在柜山对着泛天山的老鸟显摆兵力显摆了二十多年。待到惑西谷那头白毛狐狸图漪成年坐稳了王位,这件事情就这么无疾而终了,也算是皆大欢喜。

刨去这些年见不到邯羽外,上原觉得在柜山的日子其实还挺好过的。不愁吃不愁穿,闲来无事遛遛鸟。南疆大军在柜山地界一字排开地练兵,耀武扬威的,别提有多解气了!

正当时,位高权重的左将军一身喜服坐在庭院里自己同自己下棋玩,显然也是等人来迎亲等得百无聊赖。

上原不常在这左将军府里待,也就是邯羽归都那几天回来给他暖一暖榻。平日里,他还是习惯住在丘家老宅或者回城西外的营地。

自从庹伯不在了以后,那祖上留下来的破败宅子也就只剩下了上原一个,冷冷清清。但这里有许多他与邯羽的回忆,总也比那陌生的左将军府要亲切一些。

吉时早就过了,然而上原却还是一派气定神闲,连分毫的着急都不显露。

既然邯羽昨晚回来了,那么他就一定会来迎亲。不过是早晚罢了,在时辰上,魔族倒也没这么讲究。

府外热闹起来了。埋头下棋的左将军连头也不抬,只嘴角挂上了笑意。

“多谢!多谢!”

邯羽翻身下鹿,边向宾客道谢边往左将军府去。他把门板拍得震天响,吆喝道:“讨债的,开门,老子来迎你过门了!”

今天,上原倒是不急了。即便邯羽在门外吆五喝六了好几声,他都稳坐棋局前,八风不动。

“再不开门,老子可就抬脚踹了!”

左将军府外加隔壁右将军府,统共也就那么一个家将,便是退休来养白鹿的滂老。

他为难地看着上原,道:“原帅,还是不开吗?”

上原嗯了一声,“不开。”

“你就不怕一会儿露帅扭头走了?”

他坦诚道:“怕。”

“那你还不给开门?”

上原沉了口气,“本帅可是连娉礼都没要。今日大喜,朝露竟然还明目张胆地误了吉时,难道我就不能矫情一下?”

滂老语重心长道:“适可而止吧,别把事情闹僵。”

“他向来没什么耐心。再过一会儿,想来也就简单粗暴……”

左将军话音未落,门外便是一声巨响。

门板被踹开了。

上原这才回头朝那处望,中肯道:“不愧是朝露,果真简单粗暴。”

不一会儿,喧闹声便迫近了。月亮门外风风火火地走进来了一个人。

“哟,下棋呢!”右将军嘴角一勾,“好雅兴!”

“坐着等你也是无聊。”左将军从宽广的衣袖中掏出了一块喜帕,在他面前展开一抖落,作势就要往头上盖,嘴上却颇为促狭地道,“之前答应过你要盖喜帕的,本帅说到做到。”

邯羽耳聪目明,一眼便注意到了喜帕上的图案。他嘴角颤了好几颤,神色危险道:“可以啊,讨债的!”

上原微微一笑,“要不,你来给我盖?”

空中一只火凤凰幼崽飞了过来,旁若无人地停留在了上原的肩膀上,鸟喙啄了啄自己的咯吱窝,然后继续歪着脑袋打量邯羽。

滂老赶紧打圆场,“误了吉时,原帅这是在同你置气呢!今日大喜,你就让一让他!”

邯羽皮笑肉不笑道:“那他这气可真是置得早有预谋,还处心积虑!”

蒯丹也跟着劝,“还不是因为你一直拖着不回来,跟你闹点儿小脾气也是人之常情!一块喜帕罢了,左右也不会盖,不至于,不至于!”

“得!都是我的错!”右将军睨了他一眼,转向上原没好气道,“老子气量大,今日大喜,不跟你一般见识。起来,走,成亲去!”

上原唔了一声,把喜服的衣裾提了起来,露出了一双只穿了净袜的脚,“没穿鞋,走不了。”

还真是矫情到了令人叹为观止的境地。邯羽仰头望天,朝着老天爷直叹气。心道,这到底是个什么男人,居然比小娘还多事!复又一想,若是换成个小娘头顶着红盖头,照理来说自己是该抱着她上花轿的。

邯羽打量了一下面前这个身高足有八尺五的男人,感到了些许为难。

抱,肯定是抱不动的。

扛,也扛不起来。

背,估计也有点困难。

为难之际,他灵机一动,回身吩咐蒯丹,“老蒯,把我儿子牵进来,顺便让兄弟们把轿子也抬进来。”

上原个子高,那轿子也就扎得大。这么大一顶花轿,抬进户门已是勉强,月亮门是万万进不去的。邯羽早就思忖好了对策,这才会让蒯丹把白鹿牵进来。只是当上原潇洒地骑上了白鹿的背时,那上了年纪的白毛祖宗一个趔趄,差点当众栽了跟头。

左将军朝着底下的右将军使了个眼色,“去吧!”他下巴指了指那花轿。

滂老看着颤颤巍巍驮着上原的白鹿,心都在滴血。

一双丹凤眼瞪着他,邯羽愣是憋了半天也没能说出一个字来。打从心底里,他觉得上原就是故意的。故意不穿鞋,想让他坐花轿。

月亮门口,杵着八个脑袋,都是抬花轿的老兵。氛围着实尴尬,叫人想要即刻遁了。

今日是个大喜的日子。远的不说,这左将军府外就站着一堆老兵等着看热闹。蒯丹深知这件事情绝不能搞砸了,魔尊都还带着媳妇坐在集结场的流水席边等着吃喜酒呢!

“那个……”他搜肠刮肚,踌躇着,“今儿毕竟是大喜……”

孰料右将军把衣摆一甩,颇有一股破罐子破摔的气势,“不就是坐一趟轿子嘛!老子没他那般矫情!”

月亮门外的那八个人连同蒯丹和滂老皆都抹了一把脑门上的汗,庆幸他们的露帅能有此等觉悟,也能屈能伸。

迎亲队伍浩浩荡荡地出了左将军府,只不过白鹿背上换了个人。跑来喝喜酒的都是沙家军的老兵,也没人觉得这场面有什么违和,只是白鹿背上驮了这么大一个人看起来着实是挺勉强的。

集结场上的流水席终于热闹了起来。魔族军将之首的左将军身着大红喜服,脚踩绣云锦靴,笑容满面,十分高兴地满场敬酒。而他身旁的西疆大军主帅则看起来兴致缺缺,就像是穿着喜服回来走了个过场,没怎么上心地就把这亲给成了。

流水席一摆便就摆到了日落黄昏。天边火烧云吐着绚烂的霞彩,一只火凤凰玩耍般地在头顶自由翱翔着。

喜宴的酒水必不可少,到了散席之时,成亲的那二位都有些喝多了。邯羽是一壶倒的酒量,走路已是七扭八歪。上原的酒性要比他好上许多,但此时脸颊也已是泛上了酒醉的嫣红。

轿夫全都喝趴下了,就连蒯丹和滂老也已经喝得人都不知道上哪儿吐去了。皓白夜月下,魔尊的这一双左膀右臂正踉踉跄跄地往回走。

夜风清凉,王城内弥漫着淡淡的青草气。上原被风吹得清醒了些,搂着人回了自己的府邸。

邯羽呜呜哝哝,醉醺醺地道:“讨债的,我们今天成亲。但入洞房前我得把话给你先撂在这里。”他打了个嗝儿,“你要是敢对不起老子……”

“打断我的腿。”上原扶着他往寝殿挪,“知道了。”

他摇了摇头,“老子明事理,不打你。”遂兀自一笑,“你放心,老子不给你添堵。老既不哭也不闹。”

“朝露,你醉了。”

“我没醉!”邯羽继续唔哝着,“老子才没醉!”他从上原的怀中挣脱出来,拍了拍他的脸颊认真道,“你猜怎么着,就让你眼睁睁地再看一次老子是怎么死的,九丸在边上都来不及救的那种!”

他说完便是一个趔趄,头栽到了上原的怀里,哭哭唧唧地含糊不清,“老子死给你看。”

“还说没醉!”上原接着人,索性一个蛮力,打横抱了起来,“大喜的日子,说这种晦气话!”

“老子没醉……”他蹬了蹬脚,身子也拧巴了两下,“没醉……”

“要不是等会还要洞房,我肯定再给你灌上两杯,把你直接灌倒了,嘴也就闭紧了。省得你再说这些鬼话!”

“你不能对不起老子……”他揪着他的交领,“你知不知道!”

“知道了。”

“我那么喜欢你……”

上原不由笑了,抱着他踏入寝殿,“你很喜欢我?”

邯羽嗯了一声,“喜欢,喜欢得要了命了。”他的声音越来越低,“为了回来找你,我在炙海和寒泉吃了多少苦……”他说着竟哭了起来,“我飒三娘这辈子顶天立地,天不怕地不怕。没有软肋,只有你……只有你能让老子连命都不要。”

上原低头在他的额角上亲了亲,“不负你,我保证!”

“上原……”邯羽把脑袋往他颈窝里蹭,“我的,谁也不给!”

“嗯,你的!”他将他放在了榻上,替他顺了顺鬓发,轻柔地安抚着,“你一个人的。”

花好月圆夜,屋内的喜烛燃得融融。也不知道是不是酒劲催得紧,上原想起了一件很久很久以前的事。

那时,他们都还是孩子。

他与朝露,也许在上辈子那一场初见时,便就已经早早地注定了……


小彩蛋

时间:很久很久以前

地点:丘家老宅

沙大将军骂骂咧咧地抱起了自家的姑娘,不由分说地就要走,“我看这桩婚事还是作罢了!我不能让朝露受这种委屈!”

无论闹得多么不愉快,但丘大将军还是尽了地主之谊将客人送到了府门口。庹伯领着丘家的小少主立在一旁,默不作声。

上原的眼底满是愧疚,却也只能眼巴巴地看着那个高大的男人和他肩头一身泥巴的小姑娘走远了。

小姑娘伏在亲爹的肩头,看她的嘴型,像是叫了一声“原哥哥”。

丘大将军两相一望,咂摸了一下嘴,品出了点儿别样的滋味。

他觉得这两个孩子惜别的场面竟还有点天上牛郎织女鹊桥相别时的惆怅,让人不禁起了那么点儿动容来。

仰天一叹,丘家的顶梁柱丘大将军由衷地觉得,也许这两个孩子的亲事还是得另找个好日子,等老沙脾气消了再寻他迂回一下。

一低头,他遂就踹了身旁的小崽子一脚,“让你调皮绊她!瞧吧,媳妇都快叫你给绊没了!老丈人是能随便得罪的吗?日后有你好受的!”



作者有话说:

也许打从小上原伸出那只脚的一刻起,就注定了他此生情路坎坷。

屠疆就此完结,主人公们和大家说拜拜了~

江湖再见,再约也许是冬季~新文甜虐甜虐,会非常酸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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