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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简恋和左琪来说,十一年前那家俱乐部最有吸引力的就是自助餐厅的红丝绒蛋糕。入大学前那个夏天,她俩连着去了小一个月,终究也不曾得知德州扑克的精髓在哪儿,醉翁之意不在酒,倒是和餐厅的经理姐姐混熟了。

雪天是经理姐姐的名字,纪雪天。而她却其实出生在夏季。

经理姐姐喜欢简恋和左琪,不喜欢房间里那帮吆五喝六的大人。她经常给简恋的托盘摆满新做的红丝绒蛋糕,或给左琪的托盘多放上几杯薄荷汽水,那是那个炎热的夏日里女孩们的最爱。“谢谢雪天姐姐噢。”简恋和左琪笑得像红丝绒夹层中的淡奶油一样清美。

房间里同一桌的总有俞美人。简恋最怕那个女人。俞美人事实相貌平平,跟美真是攀不上亲,只不过牌友们看贝西言的面子对年长他三岁的妻子这样唤一声罢了。贝西言话不大多,常安静的坐在妻子旁边,牌桌正上方的大灯让他的眼镜片反光,更看不见那边的眼睛,也看不出他藏在表情之下的心情。其实他本就没有表情。简恋曾偷偷和左琪咬耳朵:“你看那个冰块儿脸。”“是雕塑脸啦!”两人又压低声音笑作一团。

那年简恋十九岁,俞美人已近三十。简恋向来心思不在牌上,拿捏不到下注的真谛,有时就会招来俞美人的埋怨或嘲笑:“脑子烂的吧,这个牌还跟,有病!”简恋当年是不敢还嘴的,于是略显羞愧窘蹙。不过最后这次,左琪帮她扳回了一局:“你脑子没烂你今儿一晚上别输一个子儿,厉害死你。”

简恋微惊,下意识瞥了一眼俞美人身旁的丈夫贝西言,发现他依然面无表情,丝毫没有替妻子出头的意味。俞美人也怔住三秒,接着同样本能地看向自己的丈夫。丈夫就像是睡着了一样,呼吸都平稳如初速。俞美人一时不知所措,愤然站起离去,椅子在地上磨出一声巨大的嗞嘎。

这愤怒到底是对自己,对简恋,对左琪,还是对丈夫贝西言,俞美人自己或也分不清楚。见妻子离去,贝西言才懒懒的站起。换了个角度,头上的大灯就不在他镜片上反光了,简恋终于看见了他的眼睛,而那双眼睛也正看向她。简恋慌了一下,看见贝西言不同往日冰块和雕塑的表情,却是罕见地抿了抿嘴唇,给了她一个温和友好的笑容。简恋年轻,但她还是懂得那个笑容里包含的意思:“别见怪,别放在心上,请包容。”简恋之后没再见过俞美人了。

几天以后她们开学,雪天姐姐辞了职,红丝绒蛋糕也不再供应了,简恋和左琪再没去过那家俱乐部。不过,简恋会永远记得俞美人的名字:俞欢。人不如其名,她看上去一点儿无欢,却像是怨妇。很吊诡的,简恋确实怕她,但并非厌恶,甚至莫名的觉出她几分可怜。她始终不知为什么俞美人对自己说起话总是充满敌意,尖酸刻薄。

十一年后用贝西言的话来说:“她的命跟你不合,你自然不舒服,当年她又嫉妒你年轻,好看。”说这话时简恋刚好三十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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