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黑的洞穴中弥漫着一股血腥的味道,让你不禁怀疑来到了狼巢还是虎穴。不,这是虎狼都不敢涉足的禁地,因为里面藏身的东西远比它们更加凶残,不仅于此,虎狼既不知崇拜神明,也不晓得标榜正义,所以它们的凶残就只能被称作是“凶残”,而那些比它们更凶残的东西却能把“凶残”用其他高尚的字眼加以替换。
龟背状的乌云把天空盖得严严实实的,天井内没有一点光透进来,是火焰奉献了有限的光明和温暖,由于它的存在,我们才能看清天井内发生一切。
一群男子赤裸着上身跪在石门真人面前,他们当中有的鬓髯花白,有的唇上还未结须,但他们之间没有尊卑之分,平等地等候在一扇崭新的大门前。这些新晋的信徒们是精挑细选出的“幸运儿”,他们大多家人亡尽,于世上只剩孤身一人。命运的不公困扰着这些饱受摧残的人们,在苦海中他们眺望着彼岸的方向,在沉世间他们找寻着灵魂的归属。他们渴望战胜对死亡的恐惧,同时更希望融化在庄严崇高的安宁之中。此刻,如果你有一双能聆听心声的耳朵,便能听到他们在不断地追问着:
“为什么我的人生是如此的痛苦?我要怎么做才能改变我悲惨的命运?”
在周围的黑暗里,数不清的毒蛇在逶迤缠斗,火苗也在肆无忌惮地舞蹈,能驾驭它们的人显然是手握生死大权的尊者,他像父亲一样严厉,母亲一样慈爱,信徒们要聆听他的教诲,舍弃一切的顾虑,走上无尚光荣的救赎之路。如果你不信,就睁开眼睛好好看看眼前的这位尊者吧!他身着紫胄金衫头戴青铜面具,仙风道骨好似大罗金仙下界,举手投足间拿捏着世间的万千变化,皓齿轻开便唤来了仙山的烟云雾霭。洞中的钟乳石凝聚了千万年水滴中的精华,在迷雾中如同仙宮擎天的大柱,洞内回响的呼啸声来自洞壁悬挂的枯骨,这群被降服的妖魔肉体早已灰飞烟灭,只剩下无妄的灵魂永世遭受着拷打。
是时候了,童子请来受戒的短鞭,依次抽打在信徒们的背脊上。信徒们被打得皮开肉绽,后背上像是蠕动着一条条饱饮鲜血的蜈蚣。一阵痛苦夹杂着渴望的哀嚎过后,随之而来的竟是一张张尽享喜乐的笑脸,那些说痛苦和欢乐是截然相反的两种感受的人,你们要是看见这样的场景就会承认自己的大错特错,因为在这一刻信徒们同时感受到了这两者。
“为你的遭受的痛苦流泪吧,留下你幸福的眼泪,因为你遭受的一切神明都看在眼里,他们要的不是商人们那样的花言巧语,他们要的是有血有肉的牺牲,你们做到了,我向你们保证,你们也终将受益。你们心里一定在问:’这个世界是如此的不公,我们的牺牲又什么意义呢?’我来告诉你,这么想的人都是只看到了此生,却没有看到来生,更没有看到真正的永生!和永生相比,此生就如同沧海一粟。终有一天你会走到永生的大门前,那可不是一般的大门,它同样通往最深的幽冥地府。无比睿智的神明会审判你的灵魂,你无需讲述你的生平,更用不着为你的罪恶辩解,因为什么也瞒不过他。无论是你亲手犯下的罪行,还是内心留有的邪念,他的那双法眼都一览无遗。不求赎罪的人到时候会堕入地狱,那时的痛苦会比此生的痛苦更折磨百倍,相反,忠实的信徒会走过那扇大门,那时永生的欢乐要比此生的欢乐更愉悦百倍,而这才是至高无上的公正。”
火越烧越旺,一阵阵热浪在山洞内横冲直撞,信徒们的身体上爬满了白蚁大小的汗珠,汗水流淌到伤口上,疼得他们不自觉地颤动着嘴角。他们当中有的仰起头虔诚地听着石门真人的讲述,有的则垂下眼皮不住地祈祷。
“我看见了你们的态度,我都看在眼里,但这些还远远不够!神明还在等着你们最后的供奉,献上你们最珍贵的东西,那是什么呢?那就是你们的灵魂!毫无保留地去信仰,抛弃一切的怀疑,抛弃一切的恐惧!不要再顾及人世间虚妄的是非善恶,要听从更高的召唤,去惩罚那些罪恶满身的人,哪怕他是你的至亲好友。堵上你的眼睛、耳朵、鼻子、嘴巴吧!那个你依然能感受到的自我,那个忘却了一切私情小爱的自我,才有资格成为神明的仆人,才能够走入无比光辉的大门。”
信徒们一脸沉醉,陷入了深深的思索中。
“你们也许会问:’如果那样我不是像死了一样吗?’是的,那个罪恶满身,污浊满身的你已经死了,但一个更高贵更纯净的你却得到了重生,这重生的力量来自天地创生时的第一道光芒,它也将伴随你至天地毁灭前的最后一次陨落!相信我,这都不是偶然,不是你偶然间见到了神明的影子,而是他从亿万之中选择了你,这就是你们的命运,这就是你此生存在的全部意义,你们是幸运的人,不要怀疑这一点,任何的怀疑都是对神明的亵渎,对神明的亵渎便是这世间最邪恶的罪行!”
信徒们听完叩拜在石门真人的脚下,他们弯曲的背脊蕴含令人生畏的原始力量,手臂上的肌肉由于激动而止不住地抽搐。高涨的情绪已经压制住了理性,完全支配了他们肉体。
“下去吧,随时听候我的召唤。”
满身鲜血的男人们退出天井,与他们擦肩而过的是一个气喘吁吁的信徒,一路不停地跑进天井,拜服在石门真人座下。
“真人,鱼神,鱼神请到了!”
石门真人脸上露出阴森的笑容,这一刻他已经等了很久了,此时他心中的喜悦不是那种放纵欲望所能获得的肤浅快感,而是一个高尚的人在践行自己的崇高道德时才配享有的庄严喜乐。
“是时候和我聪明的朋友好好谈谈了。”
与此同时,石门真人口中那个“聪明的朋友”正奔走在宅府的长廊里,他如释重负,对前途的担忧和对父亲的愧疚——这两座压在他心头的大山都一并被移走了。他是多么的骄傲,为自己的智慧和还有勇气,“真是一个惊心动魄的故事,比任何戏本都要精彩!”,他的身体不知不觉间竟变得轻如鸿羽,让他十足的活力无处释放,“扑腾——扑腾——”,幻听中,白鸽的振翅声让他的心头凉嗖嗖、痒嘻嘻的,却有说不出的美妙,“它飞起来了,飞起来了,再冰冷油滑的毒蛇也只能干瞪着眼珠”。似锦的前程在走廊的尽头召唤着他,怎能不让他加快脚步。
孔昌一口中不住地喃喃自语:“我办到了!我说过我能成功!而这只是我的第一步,我只是需要一个晋级的台阶,我会让韩公公知道我的价值,我会让皇上知道我的忠心,我想办到的事情就能办到,我的人生才刚刚开始!而我现在需要的就是放飞那只白鸽。鸽子啊,鸽子,你是不是也在期待着,能赶快带着这个消息飞回到主人的身边呢?到时候你就是最风光无限、最不可一世的鸽子了!从今往后,你满可以在你的同伴面前耀武扬威,给它们讲述你这次九死一生的经历。我这么说虽然有些夸张,但世上有哪个好故事没有些许的夸张之嫌呢?”
来到走廊的尽头,孔昌一又想起了半个月前的那个夜晚,在同一个地方,他怀着迥异的心情追赶父亲的情景。当时他瘫在地上,望着父亲离去的背影,有那么一时半刻,他真的想过要放弃,尽管那只是一瞬间的念头,却在日后给他埋下了祸根。父亲死后,在他的耳边时不时就会有一个声音冒出来,丢下一句“如果你当时选择放弃,还会发那样的悲剧吗?”便逃得无影无踪,他讨厌甚至憎恨那个声音,要是他能把讲话的这个“人”抓出来,一定会把它的四肢都拧断,让它也尝一尝和他的心脏一样的绞痛感。
“父亲,对不起。总有一天你会原谅我的,你会承认自己是错的,而我是对的。”
孔昌一用力推开房门,可他脸上含苞的笑容还没来得急绽放,便在一瞬间枯萎了。卧房内本来挂着鸽笼的地方现在却空无一物。
“不可能!它哪去了?它到底哪去了?”
孔昌一发疯似地寻找着鸽笼,把能抄到的东西都打落到地上,在晦暗无光的房间里疯狂地叫喊。
“谁偷走了我的鸽子?到底是谁有这么大的胆子?”
“咕咕——咕咕——”
突然间,鸽子的叫声从孔昌一的身后传来,他惊喜地回过头,却看见石门真人拿着鸽笼走进了房门。
“你是在找它吧,我的朋友?”
孔昌一深呼一口气,强让自己镇定下来,脸上带着和善的笑容走到石门真人面前。
“那只鸽子是家父的遗物,对我十分重要。”
孔昌一伸手想取回鸽子,石门真人却把鸽笼递给了身边的童子。
“不急,我们下一步的计划是什么?”
“下一步?下一步我还没想好,你得再给我一两天时间。”
“哦?是吗?那我来告诉你,你下一步的计划不是放飞这笼子里的鸽子,然后带着你的青鱼去邀功请赏,我说得对吗?”
孔昌一错愕地看着石门真人,他额角的青筋跳动起来,里面好像有什么将要破壳而出的活物。石门真人回以阴沉的冷笑,他微微晃动着身体,腰间的铜铃发出“讥笑”的声响。
“怎么可能?”孔昌一不敢相信他素来轻视的巫师竟然看破了他的计划,他的眼神闪烁,可前思后想也没理出什么头绪。
“我聪明的朋友,一直以来你都把我当成一个傻瓜,准确地说,是把我当作一枚棋子,你绝想不到,这枚棋子有一天会变成一只蝎子,然后突然摆出它尾巴上的毒针,狠狠地蛰你一下。不过,我还是要感谢你。要不是你,我就没法看见我自己身上的潜力。就像你说的,我可以成为一个神,裁决众生的生死。”
“我看你是走火入魔了!你只是一个会耍些把戏的江湖术士!”
“呵呵,没错,我出身低贱,十五岁之前几乎没有吃饱过一顿饭。我年少时在青鱼镇沿街乞讨,看尽了世态的炎凉。贪婪、淫邪、虚荣支配着每一个人,人性中的种种丑态在我的眼前暴露无遗。富人们把我看作是清平盛世中碍眼的污浊将我嫌弃,穷人也用富人对待他们的方式拿我取乐,就连乞丐们也恃强凌弱,把我赶出了他们的地盘。我曾一连三天没讨到一点儿口粮,绝望地躺在一个乱坟岗等死。想着死后要是遇到有人来下葬,也许能发发善心把我一起埋了,这样我就不会变成游荡的孤魂野鬼。最后是一个洋和尚救了我,他长着枯草一样的灰色头发和一双野兽一样的蓝眼睛,他的胸前挂着一个木头做的十字,活像是地狱里的判官。他对我讲了许多,可我只记得他说这个世界上的每一个人都有罪,那些不思悔改的人会在末日的烈火与毒蛇前遭到神明的审判。后来,这个洋和尚被青鱼镇人打死了,人们说他不知发了什么疯,想要打碎瓷神庙里供奉的神像。只有我听懂了他说的话,他说的没错,我要活下去,我要亲眼见证青鱼镇毁灭的那一天。等啊等,我一等就是二十余年,我要感谢你,因为你的出现让我改变了想法,我不必再苦苦等待着神明来毁灭青鱼镇了,而是相信神明要借用我的手来完成这一切。”
“你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石门真人咳了一声,几个身着白衣信徒鱼贯而入,站在孔昌一的身后,双眼喷出火舌,死死地盯着他。
“我现在就是神的化身,我不光能裁决青鱼镇人的死活,我也能裁决你的死活。你和他们一样有着肮脏的灵魂,甚至比他们更加的邪恶,但处于我的仁慈,我给你两条可选。”
石门真人从袖子里拿出一把锋利的匕首。
“第一条路,用它刺瞎你罪恶的双眼,从此做我的心腹,我的护法,我便宽恕你的罪恶。”
“你做梦!你这个江湖骗子,有眼无珠的疯子!”
孔昌一怒不可遏,挥拳冲向石门真人,可还没到石门真人跟前就被身后的信徒死死地擒住。
“看来你是选择第二条路了,拿上你的鸽子,等待你最后审判吧。”
“我发誓会要你的命!有眼无珠的家伙!别忘了巡查队还听我的命令,他们会找到我的。”
“哦?是吗?你才是那个有眼无珠的人,是欲望蒙蔽了你的双眼。”
石门真人冲门外使了一个眼神,便走进了一个满脸伤痕却神情笃定的青年,正是巡查队的队长。他进门后看都不看孔昌一一眼,直接恭敬地跪在了石门真人身前。
“明天开始,凡是有人问起里长,就说他得了疫症,正在隔离养病中。”
“遵命。”
“你还认得他吗?”石门真人手指孔昌一问道。
“认得他的那个罪人已经死了。”
青年面无表情地看了孔昌一一眼便走出了门外。
“小人,我会杀了你的。”孔昌一咬着牙说道。
“记得吗?我和你说过,奇迹总是预示着什么,你的父亲用那个瓷碗提醒过你,但你还是执迷不悟。背叛你这样的人,我的内心不会有一丝歉意,这是你应得的。相信我,青鱼镇人很快就会忘了你的,或许你也不会反对这一点。”
“我不会放过你的!记住我说的话!”
信徒们用布堵住孔昌一的嘴,把他架出了屋子。孔昌一奋力地挣扎,口里还在不住地辱骂,可惜嘴里已没了供舌头发声的空间,只能勉强弄出些猪崽待宰前的哼唧声。
“别忘了把这个鸟笼带给他。在神明的面前,这便是他的罪证。”
童子把鸟笼提走,屋子里只剩下石门真人一人。他沐浴在黑暗中,就像人们享受着晚春温暖怡人的阳光一样,他低声自语道:
“青鱼镇的人都该死,除了她。”
注定不会平静的夜晚,从江上刮来的雾气笼罩着青鱼镇,雷公于云中扣击联鼓震动山岳,电母高举宝镜射下金光闪闪。每一次电闪雷鸣,西山巍峨连绵的轮廓便会分外分明地显露出来,在光与影的对峙间,你才能意识到那仿佛是一个巨人的脊背。这个巨人头枕着百里外的丘陵,脚踏着宁波湾的江畔,他一动不动地沉睡了不知多少年,身上的毛发都变成了参天的大树,无数生灵在其间生息繁衍。在青鱼镇的传说里,他是因为爱上了一位宁波湾的美丽女子而触犯了天条,才被无情的天帝贬为了山石,永远不能再站立起来。可即便如此,他的怜香惜玉之心也没有泯灭,他用庞然的身躯挡住了冬季南下的刺骨北风,让它休想割划在青鱼镇女人洁白娇嫩的肌肤上。
让我们穿过迷蒙的青霭,回到青鱼镇的中心。今夜,江初雪——有着不逊色于传说中宁波湾女子的美貌——也让她自诩神明的爱慕者神魂颠倒。在如磐的风雨中,她被两名信徒带到了瓷神庙的门前。二人推开大门,恰逢一道闪电劈开天际,黑夜如同白昼,接着翻滚的雷声像编钟奏出的雅乐绵延不绝。雷声是神明说话的语言吗?谁能听懂他说的话,于世间便有了最高的权力。江初雪揪着心,双手抱着手肘,轻轻地走进庙门,她的两只脚刚踏过门槛,瓷神庙的大门随即关闭。大殿里昏暗至极,只有借助闪电的亮光才能隐约看清里面的情况。
“听说你帮着他们抓住了那只青鱼?”
“不,我没有帮他们,我只是……我只是身不由己。”江初雪不知道声音是从哪来的,惊慌地回答道。
“当然,我知道是那个混蛋逼迫你的,我当然知道。你怎么样?受伤了吗?”
神龛下的一个黑影突然转过身——如果不动似乎都无法感觉到它的存在——朝着江初雪走来,它的面容被闪电照亮,正是石门真人那张如上古面具一般极具表现力的脸。暧昧的微笑加上那勾子一样的眼神,在闪电的印衬下无比的诡异。江初雪不禁打了一个冷颤。
“我很好,真的。”
“不,你撒谎!”
一道闪电闪过,江初雪被吓得退后了半步,两只手扶在紧闭的大门上。
“不过那是因为你的善良。那个家伙伤害了你,我都知道,他完全是个利欲熏心的小人!不过你不用害怕,我不会让他再伤害你了,我会送他下地狱,他就是从那逃出来的,不是吗?你要相信我,你唯一能相信的人就是我,唯一(想说爱却没能说出口)能拯救你的人也是我。”
雷声奔袭而过,如同驶过一辆驾驰天马的战车。
“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那是因为你还没意识到你与其他人,青鱼镇所有人的不同。只有我,对,只有我一眼就能看出来,看出他们的肮脏,看出你的纯洁。可你却……”
石门真人的情绪有些失控,浑身紧绷起来,好似倒挂在山洞里被亮光激怒的蝙蝠,凶煞地抖了抖身上的大氅。
“这都是我的错,我应该早点告诉你,你怎么可能认清他们的丑陋!他们都在利用你!一群无耻之徒!”
“我越来越糊涂了。”
“那个打鱼的混蛋!那个占有了你的混蛋!”
又是一道闪电,江初雪下意识地搂紧了双臂。
“你怎么会知道?”
“我无所不知!他会受到惩罚的,我会让他付出代价!”
愤怒的轰雷在他们头顶炸响,震得大殿的屋脊都微微地颤抖。
“你要对他怎么样?”
“对他怎样!对他怎样!事到如今你为什么还看不清他的真面目吗?难道在他和我之间,你还会选择他吗?”
“我对您别无他想。”
石门真人剧烈地颤抖着,连呼吸都变得困难,他虽怒不可遏,但还是竭力地控制着情绪,不让自己失去神明的风范。一道电光照亮了他的面孔,上面的五官正表演着一场后宫争宠的好戏,各自竭尽所能地炫耀着自己。
“难道你就不崇拜我,敬畏我吗?我是唯一能拯救青鱼镇的人,不,在青鱼镇,我就是神!你是最应该崇拜我的,因为你的崇拜会得到最丰厚的回报啊!”
“你不是能拯救青鱼镇的人。”
这一次的雷鸣简直是震耳欲聋,难道是盘古的巨斧劈开了天地?
“你说什么?”
“你不是能拯救青鱼镇的人。我每天都照看着那些无助的病人,他们告诉我他们想活下去,他们用尽最后的力气去祈祷,向不知名的神明祈祷,祈祷能够再拥有多一刻的生命,可你一个字都没有倾听过。我每天都看着后山那片坟冢,开始每个死者的坟前还有一方石碑,后来越来越多的人死去,石碑变成了木碑,再后来,连墓碑也来不及做,每一个死者都变成了一座孤坟,每个灵魂都变成了一个野鬼,可你一次都没有出现过,为他们送上哪怕一句祈祷!”
白色的电光也遮不住石门真人惨白的脸色,它已经惨白到和那些染疾者的脸色没什么分别了。
“我……你……”
“是的,我相信有一个人真的能拯救青鱼镇,但他不是你。”
连绵不断的雷声像是云中的神明对江初雪的首肯。
“你错了,全错了!我会证明给你看,他们有多卑鄙,多无耻,那个占有你身体混蛋,你所说的那个救星,还有所有的青鱼镇人,我会让你看清他们的真面目。那时你就会知道谁说的是真的,谁说的是假话。”
江初雪转身推开瓷神殿大门,门外二人想拦住她,却被石门真人挥手制止。江初雪跑入了雷雨中,燕子一样飞进了一张早就等待着她的黑暗大网。石门真人死盯着江初雪的背影,把牙齿咬得“咯咯”直响。纷乱的雨丝化作一群喜光的飞虫,冲撞在他不断被闪电照亮的脸上。
“我会让你知道的。”
雷声连着雷声,彻夜未停,就像末日来临前的最后狂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