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你,我的心灵不再迷茫


展开相册,往事如过往云烟,曾经的酸甜苦辣,喜怒哀乐,在岁月中风干,留下的只有一声叹息,两行清泪,你还是走了,那么猝然,我都没来得及告别,走得那么匆匆,那么洒脱坦然,留下我,一年又一年,思念成殇。

那一年,我刚摇摇晃晃会走路吧。北国的冬天有多冷啊,可以瞬间呼气成霜,滴水成冰。趁母亲做饭的功夫,我开始不安分,晃动着粗胖的小腿,挥舞着藕白的小手,呵呼呵呼笨拙地开始探索这个繁杂的世界了。

门口的红薯窖被掀开了一边,在寒风中呜呜地哭泣,哭声可真魑魅魍魉,妖魔鬼怪,对于一个一岁的孩子,这可真是拼了小命都要一探究竟的诱惑。我拼了积攒了一年的勇气,和一个孩童特有的不畏虎的傻憨,晃过去。

这红薯洞可真黑啊,比起在胎盘里的暗无天日,可是有过之而无不及。我铆足了劲,凑上去,再凑上去,哦,不过如此,一个黑黝黝的大洞,像宇宙黑洞。脚开始试探性地在洞口跺着,宣示着我的能量和控制权。越跺越起劲,我要战胜恐惧,战胜你,战胜天地,战胜黑洞……我嘴里呢喃着,现在想想,那时候的呢喃,怎么听都像一首熟悉的歌:我站在猎猎风中,恨不能……

天若灭之,必先狂之。我像个浑圆的肉球,连人带呢喃,一骨碌都进黑洞里去了。然后,失去了知觉……

我到现在都没弄明白,我醒来的第一眼,看到的竟然不是与我朝夕相处的母亲。我睁开沉睡的眼睛瞧瞧,哦,是谁在前方微笑?一双大眼睛觑着我,和我母亲的何其相似,可是却没有我母亲眼中的……一双温热白皙纤细的手正紧紧握着我那黑不溜秋的小手……一阵阵温暖袭来,我浑身重新有了能量,从此,我喜欢上了眼前这个漂亮温暖的女人。

“叫小姨……”母亲提醒我。

那是我和小姨的第一次见面。后来听母亲说,我掉进了红薯窖,刚好被千里迢迢从深圳回来的小姨撞见,没曾想,进姐姐家的第一件事是拯救掉进了红薯窖的我。小姨说,她和我就是有缘份,也说不上我哪里好,第一眼,就爱不释手。或许,是喜欢我的与众不同的愣怔,又或许是喜欢我异于常人的天赋神禀:傻憨,再或许是喜欢我跟在她身后,屁颠屁颠地叫着“衣……衣……”叫得不分音调,不分对错,就冲这热情劲,她也得喜欢我。

人与人的缘份往往那么奇妙,后来小姨成了我人生的引路人,虽然她不是什么大人物,也未见得讲出什么惊天地泣鬼神的道理,可是,贯穿她短暂一生的生命真谛,素朴而实用,影响我至今,成了我不得不追忆的伤。


“是不是看得书多了,被知识壅塞了头脑,小姨给你说过多次了,没有什么所谓的天道,只有人道,人道,知道吗?”

1995年,预北平原的夏季农忙季节到来,到处是一派即将丰收的喜悦与忙碌。农民的希望在金波翻滚的麦浪里铺展,一层一层的麦浪,一层一层的希望,层层叠叠的堆积起来,便滋生出了骄矜,骄矜可以有,谁都不觉得有什么过错,来源于对未来生活的优越感和对即将到来丰收的绝对把握。村民们沸腾了,唱着辣辣的情歌,扭着火火的秧歌,会上准备着农忙要用的工具。

要问天道何以捉弄人,一杯陈年老酒比哲学家胜任。一场大水,冲走了所有希望,裹挟着诅咒和怨讟。一夜间,麦田的水涨到成年人的膝盖骨。小孩子们不知忧愁,在田间地头,扯上蚊帐,带上锅碗瓢勺,下水捉鱼。大人们叫骂着,拄着长长的竹竿到地边察看水情,嘴里祈禳着:“老天爷,快点晴吧!”小孩们都知道,他们心里有多想骂娘,可到了嘴里就改成了乞求。

我们家里人正一筹莫展,唉声叹气时,小姨拄着竹竿来了,一路趟水,走了十多里。一进门,第一句话就是“不用再等了,天不通人性,也不会理会人的苦痛”。

在小姨的建议下,我们一家齐上阵,把被罩、床单都用上了。到水没过人膝盖的麦田里,用磨得尖利的镰刀,把只露出个脑袋的麦穗剪下来,放进随身携带的包裹里。几亩地的麦子,只利用大雨停歇的间隙,三天不到,便颗粒归仓。当别人还在祈求老天爷放晴时,我母亲已经用新麦闷了一坛麦仁糟,全家人在淡淡的酒曲中酣睡。

小姨觑着我,似笑非笑,幽幽道:“是不是书读得多了,被知识壅塞了头脑,小姨给你说过多次了,这个世界根本不存在什么所谓的天道,只有人道,知道吗,是人道。”

那一年,全村人都吃不饱饭,饿肚子,而我们家全年白面馒头。到了播种季节,我们家的麦子成了全村人的希望,挨家挨户借给他们,作为种子使用。

自此,我明白了:天地不仁,视万物为刍狗。天亦有情,天亦老,人间正道是沧桑。我更是不再相信天道,若有天道,世间不再会有无辜,若有天道,人间不会有含冤亡灵,若真有天道,也不会有那么多流离失所,饥肠辘辘。这世间唯一的真理,就是人为,这世间唯一的正道,就是人道。走好自己的路,吃好自己的饭,自己的事情,自己干,靠天,靠地,靠祖先,不如靠自己的大脑,双手,两条腿来得实在,心安。


人不应该用年龄划分,只有善和恶。良善不分年龄,邪恶同样不分老幼。不要被表面现象和教化迷惑,用你的眼睛观察,用你的心感悟……

我在上小学的时候,经常路过一条清澈的小溪,那里长满了奇形怪状的水藻,有小鱼小虾在其间出没,常惹得我乐不思归。

水边有一个放牛的老头,他常常把填满草的竹筐置放在一边,半躺在草地上,嘴里衔着一根青草,像牛一样悠哉悠哉地咀嚼着。我从他旁边经过,他便乐呵呵地朝我打招呼,然后笑着说道:“过来,爷爷给你看个好东西……”我好奇地凑上去,他从脏兮兮的口袋里掏出一张小孩的照片,指着上面的小孩子说道:“看看,好看不,有没有你好看?”我心里一心眼里想着水里面的小鱼小虾,哪有心思看照片,于是一边跑开,一边嘴里敷衍应付着:“当然,好看,比我好看。”他常常是在后面尾随着我,一直跟到水边,蹲在旁边,看我伸手在水里捞来捞去,这样习惯了,我就常常觉得这老人好慈祥,于是和他也越走越近。

有一次,天气特别热,那老人走过来,笑嘻嘻地说,他小时候的夏天都是不穿衣服的,说着就伸手把我的上衣扒了,我想着扒了,就扒了,反正凉快。后来,他说,他们小时候,这天,都是在水里翻跟头,像一只小鸭子,游来游去的。我听着一阵羡慕,由于水性不好,只小心翼翼的在距离岸边很近的地方耍起水来。他说这样不过瘾,就下来教我怎么游泳。他抓起我的脑袋按进水里,我被呛进几口水,不受控制地胡乱挣扎。就在这时,听见一声巨响,是东西落水的声音。老人放下我,抬头看去,小姨不知什么时候来了,正怒目圆睁地朝他骂,竹筐也被一脚踹进了水里。

“你个老畜牲,你想把他淹死吗……”

我被吓住了,一时不知如何是好,小姨怎么了?怎么会骂人?而且她怎么忘记尊老爱幼的传统美德了?

那老人也不反驳,竟一声不吭地收拾东西走了。

我心里尴尬极了,人家明明是对我好,教我学游泳的吗?我撅着嘴,不理她。

她见我这样,一把拉过我,漂亮的眼睛,直盯盯地看向我:“不要因为他是个老人,你就对他没有戒备心。善和恶是不论年龄的,看看,他都做了什么……”

“一个善良的老人,看见孩子在没有家人的陪同下玩水,一定会劝阻,而不是不但不制止,还唆使他下水,从这点看,他定不是什么好人,甭管他有多大年龄,他骨子里的邪恶没有年龄。”

后来,那放牛老头被抓去坐牢了,理由让人瞠目结舌——恋童癖加虐童。

自此,我又明白了一个道理:善恶没有年龄界限,要用眼睛观察,用心体会,他究竟在做什么。


我们未必非得出类拔萃,但一定要活得与众不同:把你的时间,浪费给该浪费的人。

我失恋了,女朋友嫌我过于平庸,不出类拔萃,说白了,她所要的出类拔萃就是有钱,能赚很多钱的男人就是出类拔萃。我做不到,我的工作一个月交了房子分期,已所剩无几。这就是她坚决要离开我的理由,我给不了她想要的诗和远方,这诗和远方,需要金钱构建。

“钱呢,你是杀人不见血的刀,有人为你卖儿卖女,有人为你去坐牢……”

和女朋友分手的那天,哼起了迟志强的歌。

一种成年男人的挫败感,日久弥深,我想到了结束。于是,在一个风雨交加的夜晚,把自己的失败交付给一瓶毒药。结果,没死,倒被洗胃折腾到要死。

小姨来医院看我,没有一句安慰的话,见面就一把掌,照着脸打:“你要死,没人拦你,请你看清真正伤心的人是谁?你为那姑娘死了,那姑娘不会陪你,为你陪葬的只可能是你的父母……”我看见母亲双眼肿成核桃,父亲一脸愁容,一瞬间,我明白了,我没有让自己生命消亡的权利,因为,它不仅仅属于我个人。

“什么出类拔萃?都是什么鬼话?人活着,尽心尽力做好自己就行了,有目的,有方向,不盲目,不跟风,把自己的时间浪费在该浪费的人身上,仅此而已。”


如今,小姨已经过世两年,可她拙朴厚重的话,一直激励着我前行,像茫茫黑夜的一盏灯,无论你看不看,灯都在那里,一直。人生苦短,在修行的路上,难免会误判了方向,一时误入歧途,可是,有了小姨的这些话,我的肉身虽受尽人世磨难,可我的心灵已经不会再受到任何伤害,至于能走多远,还得看我后天的造化和悟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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