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习】我从回忆中获得的启示

当决定认真回忆回忆自己的中小学生涯时,许多往事便像提前得到了通知似的,以整齐的队伍排列在了我的脑海,只待我一声令下,将他们派上用场。

我从中撷取的几件都是我到现在才刚刚有所领悟,并从中获得了一些启示的往事。

一、小学时代:叛逆是谁的错

迈入一年级前,我还读了一年学前班,就在同所小学校园。记得是一位姓周的女教师教我们,她那时应该也就二十出头,甚至还不到。是不是师范学校毕业我不确定,因为一两年后她就离开学校结婚去了。我猜测她当时只是临时过渡,教师并不是她打算要长期从事的职业。

记得有一天放晚学时,她留下我们好些学生在教室不让走,除非把她布置的什么内容背出来。我印象最深的一幕是她拿了张凳子坐在教室门口,整个背靠着门的一边,然后又抬起一只脚正抵着门的另一边。这样一来,教室门刚好被她从中横住,她的意思是:谁也别想逃跑。

此状之下,很多同学一窝蜂地拥挤至门口,争先恐后地举着手里书要背给她听。毕竟,谁也不想被一直关在教室。周老师都忙不过来了,一只手推开同学们叫大家不要拥挤,一只手拿着书听着某位同学的背诵。

眼看教室的人越来越少,并不打算上前背书的我,也背起书包冲到了周老师面前。先是一弯腰,然后抬头,我从她腿下钻了出去。还没等她反应过来是咋回事,我已经跑远了。但我还记着回过头去看看老师的表情,满脸的愤怒与困惑。

也不记得第二天她有没有批评我,也不知道我之后还有没有其他小朋友也这样做。我到现在都为自己当年的行为感到不可思议,我竟然是一个如此叛逆的孩子,胆敢公然顶撞老师。

百思不得其解中,我把这次事件解释为当年的我由老师的举动所带来的恐惧而生发出的一种本能的自卫。因为我害怕被老师留在教室,害怕天黑了不能回家。面对害怕,我大脑的第一反应是如何摆脱它,而不是思考怎么避免它。 

这让我联想到身边的一些现象。比如常听同事抱怨说:这么简单的一道题,我讲了三遍,某某学生就是不懂。

不懂是真的因为智力有问题吗?或许是他在开始听第二遍的时候就已经关闭了视听系统,彻底陷入了老师的“我再讲一遍啊,我再讲最后一遍!”的恐惧中了——如果最后一遍我还听不懂怎么办?老师会不会吃了我?

还有那些被老师叫到办公室大声呵斥的孩子,基本都是一语不发。似乎是在认真聆听教诲,其实灵魂应该早就不在现场了吧。

面对斥责、面对恐惧,一个人能变得更好吗?我总这样问自己。

二、初中三年:变化中建立的认知

三年初中,让我一直留有印象的是三位英语老师。初一时的李老师,也是我爸爸早就认识的一位熟人。有一次我在练习本上写错了英语单词,课间休息时我在座位上订正,他突然走过来,或许是想看看我为什么会出错吧。其实就是一个冠词a与名词之间的空格我搞不清楚,总是把a写得紧贴着名词,导致两个单词看起来成了一个。

他好像是让我们抄写一排还是十遍来着,前面两遍我还写得不错。但当他来到我前面一位同学的位置上坐下,盯着我之后,我反而连连写错了,于是拿出橡皮赶紧擦。他突然说了一句“再写不好,我要告诉你爸爸了。你爸爸会批评你哦。”语气很温和,似乎脸上还带着笑。可对当时的我而言,却是难以接受的威胁。随即放下笔,回了他一句“我爸才不会。”然后我走出教室,泪水夺眶而出。

显然后来他并没有跟我爸聊起这事,他那样说只是为了表达对我学习上的关心,而为了不至于唐突,他才提到了我爸,以此拉近师生关系。很多年后,我这样解释他当时的举动,也并不觉得他是带有什么恶意了。但自那时候起,我确实不喜欢他了。英语成绩也就平平了。

现在每次我深思教师对学生学习兴趣与成绩的影响时,我总会想起这件事。教师的语言其实有多重要。把关爱变成恐吓的会少吗?动不动就叫家长其实并不好,即便没有真的叫,挂在嘴边或许也不值得效仿。

初二时重新分班,英语老师换成了一位四十岁左右的妇女,我对她的印象从来不是她讲过的习题,读过的英文,而是她每次在课堂上批评学生时的用语和神情。当时班上有几个特别调皮的同学,每上英语课就爱讲小话,英语老师就会停下来对他们几个进行批判。其中有一位女生,老师对她的批评已经不叫批评,而是人生鉴定。从这位女同学的课堂表现一直分析到她的性格直至她未来的人生走向,当然都是负面的预测。而且她一开口,同学就真的特别安静了,她一脸恨铁不成钢却又笃定十足的神色,滔滔不绝的可以说好多好多新鲜的语句。我们听得都入迷了,我甚至好奇老师怎么可以像算命先生似的看到一个人的未来呢?(在我们小镇的一座桥上常年驻扎着几位盲眼的算命先生,有男有女,每天找他们抽签算命的人还不少。他们的所言,往往很为人们信服,我也一度很是崇拜那些盲人。)

那些被她批评过的同学其实也没改多少,旧疾依然屡屡发作。我当时的感受有两个方面,一方面是我并不为那些同学受到了批评甚至是辱骂而感到羞耻。另一方面是我并不觉得老师的如此苦口婆心会有什么效果。相反,她总是这样浪费掉其他同学的许多上课时间让我开始觉得有些不满。

后来读到《论语》里的“道之以德,齐之以礼,有耻且格。”时,我的脑海里总是会浮现这一幕。这件事给我的启发是,一旦我们降低了学生的自尊,日后所有的批评都只会是对牛弹琴,注定失败。而尽力给予学生较高水平的自尊才是我们教育者应该努力去做的事啊。我也是到现在才明白,为什么越是调皮的孩子,越是批评就越调皮,也就是很多人所说的“他对批评已然产生抗体。”

批评不会使人产生好的行为。好的行为是在它产生的当下被肯定后固化下来而逐渐成为习惯的。如果当时我们的英语老师能多去找找那些同学身上的优点,改变一下自己长篇大论似的的说教,或许一切会不一样吧。

就我所接触和了解到的是,那位经常被她批评的女同学在歌舞方面非常厉害。初三时我因为要参加一所师范学校的一场音乐选拔考试还是由她为我选择并给予辅导的一支歌舞,她耐心而又无私的帮助让我深深铭刻。而被英语老师批评最多的那位男同学在班上的文艺晚会中总能以唱黄家驹的歌曲而获得大家的热烈掌声。

我们现在的很多学生不也是如此吗?他们虽然在学科课堂上行为不够自律,但他们有着自身独特的优势,只是我们的老师们往往都盯着一面看罢了。

初三时,英语老师又换成了一位三十多岁的男老师,教过几年毕业班。代我们班英语时,他还担任学校初一一个重点班的英语与班主任老师。听已经毕业的学生说他教学很厉害,但大家对他的评价却不太好,主要是他的气质偏女性,不够man,工作之余喜欢跳交谊舞。我的感官里他是属于看起来干净、斯文的人,说话有几分扭捏之态,确实看不到男性该有的勇猛与粗犷。

我一直好奇他的教学秘诀是什么,他能在最后一年提高我们的英语成绩吗?情况很快就明朗了,每天中午,不论早晚,当我们在家里吃完午餐返校走进教室的时候,他一定是已经坐在讲台上了,黑板上满满的粉笔字全是题目。每看到一个人进来,他就说“你来了,快点到座位上抄题做。”他的语速不疾不徐,声音不大,却又自带一丝威仪,不像是命令也不像是商议,但不管谁听了,都提不起反抗的勇气,乖乖地赶紧坐到自己的位子上,拿出本子,奋笔疾书起来。他那句话是每见一位同学都要说一遍的,早早就坐在教室里的同学都不知道要重复听多少遍了。等到正式的上课铃响起,他便要开始口若悬河地为我讲解每一道题了。

有一次,因为下雨,我端着伞来到学校。他那句话并由此增加了几个字“你来了,赶紧把伞放好,到座位上抄题做。”原本耳朵都有些麻木的我,那一刻突然觉得他的声音里有了一些温情。除了抄题,做题,他的眼里居然还有雨伞。我几乎是带着些许的雀跃走到自己位子上拿出笔和本子来的。

几年后的一个暑假,我在街上买东西时偶遇他从镇上唯一的一所高中教师宿舍区走出来,他当然没认出我。看来,因为业绩突出,他已经从初中调到了高中,果然是教学高手。

如果要说他带给了我什么启示,那就是:题海战术由来已久,如何让学生心悦诚服地接受并且做得有效果,我觉得他给了我一定的示范。不是盲目地买教辅,而是他经过自己的精心选择挑出适合的题给我们做。不是去学校油印,而是他自己抄在黑板上。当然,也有的时候他是打印好贴在教室墙壁上让我们利用课下时间抄题做的,不可能每天下午都是他的课,黑板总是要擦掉的。当我们走进教室的时候,他一个个提醒,当我们做题的时候,他就一直坐在讲台上。他从来没有离开过我们,让我们孤军奋战。有时候,我们一边做题,还有同学上去问他,他也非常细致地给予解答。他给我们的是陪伴、守护,用现在的话说是监督、盯牢。而在当年,他所表现出来的是那么温柔。

三、师范时代

初中毕业,进入师范后,我选择了英语班。课程中的口语、听力一下子成了我的软肋,题海里泡大的农村孩子,哪能有标准的发音、精湛的听力呢?我常常感觉自己犹如置身云海,恍恍惚惚,听不懂,说不出,茫然失措。还好有英语精读、范读、语法等课程,大家都比较沉默的时候,我的窘迫也被掩饰住了。

给我最深印象的一件事是有一次放学后,我从教室回宿舍的途中遇到了教我们口语与语音的罗老师,他叫住我说“你的口语进步很快,课上发言也越来越好了。”我像是被雷击中,讶异得得连话都不会说了,居然反问道“真的吗?我怎么觉得自己很糟糕呢。”若是放在现在,我是无论如何不会这样跟老师对话的,可见我当时的不成熟。面对老师的表扬,我们不是应该欣然接受并表示感谢就可以了吗?我为什么还要质疑,如果老师真的只是出于客套夸奖我,却讲不出具体的实例来,那么我的反问岂不是让他陷入了尴尬的境地?

但,令我更惊讶的是,罗老师非常淡定而又从容地讲出了我的进步是在哪些发音上,还举了一次我上课发言的例子予以说明。虽然具体内容我早已忘记,但他带给我的宽慰与鼓舞却是激励了整个师范时期的我。

因为,发现自己的口语与听力很弱之后,我偷偷地买来了单放机与磁带,时不时地自己练习听读,从字母发音到单词到句子,我几乎是从零起步。自己的进步自己从来都觉察不到,但老师却看到了。这份肯定无疑也让我对自己从此有了一份信心。

还有教我们哲学与政治的田老师,常常把课堂交给我们,让我们走上讲台代替他来授课。我也有幸获得一次机会,为同学了上了一节《婚姻法》。田老师的好评超出了我的想象,他甚至到学校档案处查看我的个人信息,还提议说我这样的人应该留校。正是从他的欣赏里,我看到了自己也有成为一名好老师的潜质。

归纳起来,也许是因为摆脱了应试的束缚,相比小学初中时的老师们,师范的老师们给的我整体感受都是非常正面且充满着阳光的,他们都是善于发现学生身上的亮点并予以鼓励的人。这也为我从教之后的基本理念奠定了基调。去发现每一个孩子的闪光点,给予他们帮助、鼓舞与信心真的比急着去提高他们的分数要重要许多许多。

这似乎也印证了“教育是一团火,而不是一桶水”的言说。而我也在这样的印证过程中慢慢弄懂了教育究竟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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