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洲作家操聪 | 山的那边

* 本文发表于《中华文学》2016年第6期

我永远都不知道,山的那边,隐藏着什么。

太阳从我家东边升起,那边是一望无际的山涧松林。大清早的天色还很冷,鸟儿便开始争鸣不止。初生的雾气,像一层层的飘起来的柔纱,在田野上奔跑,驱走夜的蒙昧。若是闻不到阳光的味道,村里人是不敢衣着丁零的,彻夜风的清涤,会让村落的清晨满积凉意。阳光的身姿,透过稀落的树叶,成曼妙的舞姿,成迷人倩影。我就经常这样守候着太阳,看它挣脱高耸的树林,将晨辉撒遍田野和大地。我问爸爸:"太阳从东边升起,那东边究竟有什么?" 爸爸只是笑着:"那里有一座水库,水库更远的地方有垇里的人和不知名村子"。

多年之后,我还是很好奇,和太阳住的更近的人们,究竟长得什么样子。登上水库以后,波光便迎着风浪泛起了,层层叠叠的山峦和欲静还休的倒影。这趟是没有收获的,我仅仅看到了一个小小的村落,三四户人家和零零散散放任的牲畜。爸爸说,这里住着一个老头,性格倔强,跟我们村里格格不入,甚至于都不能跟自己家人相处,才搬到这深山老林。远离凡土,自力更生。更深的山林也会有零星的村子,只是当时的我太过年幼,自是无力泛足。

小学的时候,我又与深山老林有了一次不期而遇。学校动员我们去搬某家砍伐的竹林,延着水库旁羸弱的小径,一路的曲曲折折,翻过一座不知名的山头,砍伐落地的竹影便悉数呈至。孩子自是欢呼雀跃,嬉嬉闹闹的沸腾不止。透过星罗云布的树叶间隙,我仿佛看到了村庄的样子,土砖砌就的房屋,清水漫过的田间,还有丝丝狗吠和鸡鸣。我试着去一探究竟,因为我还没看到村民的样子,听到他们的声音,却又是被老师给拦了下来而不得,毕竟是深山老林,孩子们迷路了可没人承担得起。又一次与山的那边擦肩而过,只能遗憾作罢。

多年后的一天,八叔突然勃起兴致说要去深山采映山红。就这样,一路摩托的哄哄隆隆,我又踏上了期待的旅程。跨越了偌大的水库,穿过九曲十八弯的山间小路,摩托终于搁浅了,动弹不得半步。八叔无奈的说:"山上是上不去了,我们只能爬上去了。"这是一个我未曾涉足的地方,山势陡峭,灌木丛生,走在岩边如丝般的小路旁,每移动一个脚印都让人心惊胆寒。八叔说,映山红就长在这样的山里,他们淳朴自然,但却桀骜清高,远离尘世,几乎与世隔绝。而我关注的,始终不是山里的花花木木。我希冀见到深山里的人,听听他们的谈吐,探究他们的生活。脑海里突然想起了搁车的地方,那是一片乌青发亮的松林,松树茂茂森森,高耸入云。在松的粗干上,我分明看到,那是一个个汲取松汁的简易装置,没有山里人职守,这里定是有人,而我依然是寻不得了。映山红开得艳艳丽丽,爬上陡崖后,便一览无遗了。而松脂,最后是否凝成了琥珀,我却无缘亲眼见证了。

春天来了,村后的茶山,绿得像海洋一样。山里开始沸腾了起来,漫山遍野都是采茶的人,人群熙熙攘攘,你来我往。孩子们兴高采烈地,爬上山头,爬上山顶,垫着脚尖探望远方的世界。远方的,是城镇,高高耸立的烟囱,亭亭玉立的楼房,和那一江春水。孩子们说,“看呐,那是长江,我看到长江了”。若干年后,或许他们再也不想承认,那只是一条河,一条永远称不上江的叫做沙河的河。而依然是若干年后,我再眺望去,什么都看不见了。雾霾遮蔽了我的双眼,我只能看到一片茫然。

而后的某个夏天,儿时最好的伙伴陈伟突然勃发兴致:“我们去翻山越岭吧,到从来没有去过的地方去”。村子的南面,一座大山挡住了去路,看不到更远的风景,那里便成了一个神秘之地。陈伟说的地方,就是被大山挡住的地方。大山有个连老人也许都不知道的学名,鹰山,它兀地突起,高耸拔出,和周遭格格不入,非常打眼。山顶是块黄土墩,寸草不生,和周围反差鲜明。黄土墩被称作“烟墩垴”,是个非常神秘的地方,它久负传说,观览的人都会顶礼膜拜。和陈伟一股脑的翻过鹰山之后,依旧是连绵不绝的山峰,山岭鳞次栉比,一眼望不到尽头。那是一块我们从未涉足之地,年幼的我们竟然没有一丝怯意。一路碎着小步伐,翻越了几座山,我们遇到了村子。村子都是黄土砖砌成的,在村庄里,我们只遇到了抽烟的老人,坐在凳子上妇女和孩子,还有几条吠起来的小黑狗,村里的人用着奇怪的眼神打量着我们,仿佛我们是世外高人,难得一见。没有任何交流,我们尴尬的离开了村子,继续着翻越山林。不知疲倦的,我们又翻越了几座,另一座村子映入眼睑,村子都是两三层楼房,各种花式的瓷砖装裱得堂皇富丽。村子出奇的安静,家门紧锁,除了几个浣纱的女人,我们什么都没看到。村下是一汪不深不浅的水池,池水翠绿清澈,陈伟禁不住一路的燥热,脱下衣服一溜跳进了池里。我害怕危险,一直劝他起来,后来自己抗不住浑身炽热,也跳入池中,浑身凉个通透。那感觉就像通红的烙铁,哧的淬火。夕阳接近落下了,山林里笼罩着余晖,池水佛光全被渡上了金色,惹眼无比。静下来后,仿佛听到了汽笛的声音,我们都估摸着差不多穿过群山了,隔着一座山,兴许就是镇上或城市了。只是微微一笑,再不肯继续穿越了。

出落成少年后,回家的机会越来越少,村庄哺育了我,而对它,我依然知之甚少。临近年关的时候,伙伴们聚到了一起,小山村里没啥造趣的,便又和伙伴们驱上了水库的旅程。我们都驾着摩托,一路呜隆呜隆,欢声笑语。水库不同了,再次看到她时,觉得它更美了,微风拂面,波光粼粼,乌龟山更像乌龟在喝水,薄薄的雾里透出来的山林更加妖娆。兴许,那只是久违的想念作祟,而我已兴然接受了。水库过后我们继续风驰,那是九曲十八弯的乡间公路,偶有汽车驶了进来,都会觉得心惊胆寒。而山庄、山林,已然不同了。我们继续高歌猛进地奔驰着,最后到了街市。

作者简介:

操聪,男,1990年出生,武汉新洲人,武汉散文学会会员、《中华文学》签约作家、武汉市江夏作协会员。个人诗歌散文散见于《中华文学》《当代职校生》《东风文艺》《问津文艺》《新洲诗词》等,著有《小小青春的秘密》《李先生的绚烂阳光》《月光幻想》等中短篇小说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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