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
“勤勤苦苦已度过半生,今夜重又走入风雨。” 这是刘欢《重头再来》中的歌词,以前一直认为这是给别人喝的一碗鸡汤,万没想到有一天自己也会喝下这碗苦涩的鸡汤。
2018,农历戊戌年,我领到了人生第一次,也许是最后一次的解约通知,那是3月份,我刚刚过完五十岁生日。
从2007年到2018年这十年间,一直在欧洲外企里做金领的我,似乎已经变成了一个自带优越感的时代宠儿,领导着一个部门,向欧洲老板直接汇报,大把的出差机会,按欧洲人的习惯酒店从来都是单间,这一切那么自然,我不觉得需要付出什么,就轻而易举地得到了。
然而就在2014年的一次组织机构变化中,我被渐渐边缘化了,虽然职位、工资待遇不变,可越来越远离核心决策层的事实让我开始有些担忧未来。
本可以利用这个机会经营自己的核心竞争力,可是舒服日子过惯了的人要想勤奋势比登天!于是继续着浑浑噩噩,对外还是挺直腰杆,骄傲地称咱是外企的高管,只有内心知道真实状况,但是内心还有一个虚荣的自我不愿意承认这现实。
直到领到解约通知的那一刻,我麻木的神经才彻底被唤醒。
原来服务的外企公司庆祝成立75周年
社保中心不接收五十岁以上的女职工
离开了工作十余年的公司,那感觉像打翻了五味瓶,不知道酸甜苦辣咸,只觉得心里憋闷。但凭着以往换工作的经验,自认为再找一个类似的工作应该不成问题,想到这些,不禁还有些乐观。
具体手续需要尽快办起来,首先是要把在外企存了近二十年的人事档案转到人才交流中心;我从外企取出档案到了人才中心,拿号、排队、叫号,一切井然有序。现在有了大数据和互联网的确方便了太多。
大概一个小时以后,终于到我了,小心翼翼地捧着我那记载了近三十年工作经历的档案,我略带神圣感地将档案袋递进了窗口。
“你今年多大了?”
“刚过五十。”
“抱歉,我们这里不接五十岁以上的女职工!”
“为什么?”
“我们中心有规定,女性过了五十岁生日的我们这里都不接受档案。”
“……”
我一头雾水,政府不是还在计划延迟退休吗?可是偌大的北京城已经没有五十岁女性的档案存放处了?!
近乎机械地,我问那个工作人员:“那我的档案该放哪里?”
“您得转街道去!”
“可是我还没有到退休年龄,街道也不会收我!”
工作人员一脸嫌弃地说“您应该办退休啊。”
我真的out了,这些年竟然忘了关注退休问题,原来女性五十岁就应该退休了;别管你还想不想再工作,也别管你的精力是否允许,更没人管你的经济能否支撑你的生活,反正你是该退休了!
那个时刻我有些恍惚了,耳边只是听到老公在和人才中心的领导据理力争,“她没有到退休年龄,她是干部身份,应该到五十五岁。。。”
经过一个小时的交涉,找中心的领导给特批收下了我的档案,十分勉强地又被称作人才交流中心里的“人才”。
人才交流中心
“我们想自己培养一些年轻的骨干”
完成了艰难的人事档案转移,我依旧自信满满,想着自己那外企多年积累的经验,还有自认为比较扎实的英语口语底子,混个高薪工作应该不成问题。
从2018年5月一直到8月,我的日常事务就是瞪着各种招聘网站,疯狂投简历,但80%都是石沉大海,杳无音信。
年轻时候,简历在网上一挂,会时常有猎头打电话来挖你,那时候有筹码来衡量对方公司,要么嫌远,要么嫌没发展前途,各种机会都不合适,于是就在同一家外企服务了十年,却怎么也没有想到有一天自己会被大浪抛弃在岸上。
真想有猎头来打电话啊,每天有很多时间会盯着网上的一则招聘广告发楞,看着那些描述:什么Strategic
thinking 啦,什么Suppliers Score Card啦,恍惚着能带我回到过去的十年所拥有的一切,待回过神来才发现,那一切已经是过去了,失去了就再也不会回来。
终于,等来了一次面试,是一个国际化的欧洲公司,要招聘高级采购经理。
我像原来上班时候一样,穿上职业装,把头发整理得一丝不乱。面试官是个四十岁上下的中年女性,和蔼地问着问题,这让我联想到外企的HR经理大概都是这样。面试当中我自认为充分表现了自己的专业能力,期待着面试官给一个肯定的答复。
煎熬过了一个星期,杳无音信。忍不住给猎头打电话问结果,人家不紧不慢地说,您的经验、能力都很好,就是招聘方希望自己培养一些年轻的骨干!我一时语塞,年龄是一个无法逾越的障碍。
接下来的日子里,我像没头苍蝇地撞进了各种面试,也进入了“招聘会”,那里其实是在招月嫂或者保姆的。有各种招聘广告挂在网上,投了简历也让你去面试,让你写一些计划书,但后来发现他们根本不是真的要招人,而是用这个方式来搜寻专业人士的一些经验……
从象牙塔中走出来,看到的世界处处刷爆三观
时间匆匆流过了5个多月,经历了真的假的大大小小20多场面试,我终于选定了做外贸的一家小企业,工作从原来的五位数降到了四位数,那我也如获至宝,比当初拿着金领高薪还珍惜。
又穿好了职业装,信心满满地踏入新的岗位;一切可以重新开始,期待着把四位数迅速拉回五位数。
然而,理想的丰满与现实的骨感带来的巨大反差,让我在短短四个月时间内转回到了原点。
这家企业的老板不到40岁,湖北人,很精明。是靠着在国内卖一种装潢用的机器一夜暴富的,说暴富却也是小富。于是开启了外贸业务,招来了跟我年龄相仿的另一位姐姐,他也渴望外贸能让他一夜暴富,像他的内贸一样迅速。
在一间100平米的办公室里,坐满了国内销售人员,最里面就是我们两个做外贸的大姐了。
国内销售每天的任务是要打够100个推销电话,于是从早上8点半开始,电话声此起彼伏,“你好,我是XX公司,我在快手上看到您对我们的机器感兴趣,想进一步了解一下吗?”
初来乍到的我,被这喧闹惊呆了!原来这就是我每天接到的各种推销电话的源头!
他们每天都会被培训话术,电话怎么开头,怎么结尾,都是标准化的流程。
我只是怀疑整天坐在这样一个嘈杂的集市里,我将如何工作?这时候好怀念当初宽大的办公桌,安静的工作环境……
可是,看在钱的份上,我决定忍耐,也颇好奇地看看这公司来还有什么样的另类做法。
上班的第二天,人事部的小姑娘找到我,说公司每天早上有一个晨会,所有同事都要参加,另外,如果迟到一次是要被扣掉200元工资的,请假一天(无论病事假)都要扣掉200元(全勤奖),并扣除当日工资。
这也行?!我满脑子里都是劳动法的条文,可转念一想,这样的企业是不会跟你讲这些条文的,如果你觉得不公平,可以不干啊!
公司里也时常会进来一些像我一样走投无路的“人才”,还有外地来京刚毕业的大学生,也不乏名牌大学毕业生,但最终的结局都是一个,辞职。最长的也就做了半年,我是四个月的时候离职的,不长不短。
外企的象牙塔养成了我天真的想法,觉得任何公司都应该诚信守法,其实塔中人却失去了对现实的敏感认识。
选择退休,是明智的
从那个做装修机器的公司出来,我又辗转了几个公司,经过深思熟虑,决定提前退休。
又一次回到当初转档案的那个人才中心,工作人员一听我是来办退休的,却很热情,脸上写满了“你们这帮老家伙就该赶快给年轻人腾地方”的心满意足。
当我在那张退休确认书上郑重签下名字的时候,我的眼睛湿润了;从被炒鱿鱼的两年前,我的种种经历,都没有使我落泪,可那一刻,我像失去一件珍贵的东西一样心痛,心有不甘,因为我明明还有经验,还有能量,还有体力。像被人抛弃的一块旧抹布,我不情愿地变成了退休人员;
罗曼·罗兰说过:“世界上只有一种真正的英雄主义,就是认清生活的真相后还依然热爱它。
是的,我依然热爱生活,因为我的英语专业,我找到了一份英语教师的兼职工作,和孩子在一起,碰撞出了新的火花。
只要不放弃,未来就可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