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多年前,我曾在一本书中看过卡尔维诺的短篇小说《黑羊》,部分大意是这样的:
从前有一个国家,里面人都是贼。一到晚上,人们就全部外出行窃,然后等到天亮,提着偷到的东西回来,同时也会发现自己家也失窃了。
大家就互相行窃着,每个人都从别人那里偷东西,别人又再其他人那里偷,依次偷下去。
他们就这么生活着。
有一天,有个实诚人到此定居,人们好心告诉了他这里的规则。但是实诚人心中难安,并不愿意去偷别人的东西。
于是没过几天,实诚人家里就被偷了个精光。不久,实诚人就饿死了。
当年初次阅读时,我并不懂此文深意,只是觉得,怎么可能有这种国家存在呢?于是,长达十几年的时间,我只把它当做了一个非常有意思的童话故事。
时过境迁,十几年后,我学习了经济学知识,也养成了一定的系统性思考习惯。有一天,我猛然想起这个故事,才开始真正认识到,这个故事的背后的深意,并不如我刚开始想的那么简单。
细细品读这个故事后,我才发现,这个故事,完完全全就是现实生活中,在资本主义下,经济的运行方式。
我们知道,现实生活中,人们总是在互相交易,无论是你上街买衣服,或者卖出自己种的瓜果蔬菜,本质上都是在跟别人交换劳动成果。这种交换,理论上来说应该是等价的。
然而,偏偏有聪明人要耍小聪明。那些聪明人发现,其他人并不知道他所卖物品的真实价值,于是就开始开出极高的价格来压榨不知情的人,而被压榨的人损失了钱财,也想要从下一个人那里拿回来。结果,正如小说里说的那样,每个人都开始利用信息不对称,从另一个人手里偷东西,另一个人再去其他人手里偷东西,就这么依次偷下去。
如果仅仅是他们之间互相偷窃,那也不会有什么大问题。
但是问题在于,这个社会上,有很大一部分人都是实诚人。
于是,大部分实诚人被小部分小偷不停的偷窃,变得越来越穷,小偷们却愈加富有。
最后,正如我们看到的,社会上小部分人,轻松坐拥天文数字般的巨额财富,而这种财富,往往是正常劳动十辈子都得不来的。
2017年,经济学家伍尔夫(Edward N. Woolf)在联储消费者财务状况调查(Survey of Consumer Finances)中指出,美国人中最富的1%所掌握的财富,已经超过了底层90%的美国人所掌握的财富。
当底层的实诚人们,在被偷完了所有财产,濒临饿死时,他们也会别无选择,大多也会被迫加入这场偷窃竞赛。
最后,所有人就如同参与了一场大逃杀。所有人都在拼尽全力伤害他人,也在被他人伤害。所有人都在无谓浪费时间,所有人都在无谓浪费资源。而且,因为有很多人是被迫加入的,所以即便他们知道这一切本可以避免,也完全无济于事。
这场资本主义的大逃杀,永远不会有任何赢家,正如同人不会坐以待毙一样,国家也是如此。在受到压榨而濒临毁灭之时,自然也会拼死挣扎,造成难以预料的严重后果。
1914年,奥匈帝国对塞尔维亚宣战,第一次世界大战拉开序幕。
1939年,德国进攻波兰,第二次世界大战再次打响。
究其原因,正如史书所述,这些大战的背后,无一不是资本主义的压迫与挣扎,人们的压榨与反抗。人们在被压榨到极限后,便奋起反抗,发起抗争,然后流血,重新洗牌,再次循环。
最后,每个人都成为了自己的受害者。这场资本主义大逃杀,无人生还,没有赢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