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草园

              文/苏  娜

      月亮跳上柳梢,星星坐在屋顶,蟋蟀的叫声从墙根底下窜出来。鳏夫四爷的弦声准时响起,我们急忙丢下饭碗,不顾身后母亲急切的喊叫,都被弦声吸引来了。四爷的弦声生硬、单调。真正吸引我们的是他的院子,里面有发着亮的金豆,有蜕壳的蝉,还有漂亮羽毛的野鸡……

      四爷是家里唯一的男孩,父母对他过分溺爱,就养成了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的习惯。到了娶亲的年龄,他们给宝贝儿子挑了个如花似玉的媳妇,日子过得挺温馨。双亲的年龄越来越大,不能干活了,四爷什么也没干过,什么也不会干,所有的家里、地里的活都落在他媳妇身上,看着别人家男人是顶梁柱,如龙;他家的男人只会窝在家里,如虫。想到这样的生活如冬季的寒夜,没有尽头。不觉心灰意冷,带着两岁的女儿走了。

      儿媳妇的离开给老两口沉重的打击,他们千方百计劝儿子,无济于事。老两口气得一病不起,靠邻居们送点饭维持生活。不久,老两口撒手人寰,四爷孑然一身一把二胡和他相伴,全凭邻居们的接济,才不至于饿死。

      四爷的懒惰给了我们一个乐园。春天园里草木茂盛,晚上的金豆虫不是一星半点的,那是成千成百的金豆,一片儿飞出来,像金线网似的,又像耍着许多火绳似的。我们把抓住的金豆装在小瓶中,发出嗡嗡的响声。

      炎热的夏季捉蝉更有趣。夜幕降临时,四爷院子里的蝉有的在地孔里顶着头上一层薄薄的土,有的正往树上爬,有的在树上呆呆不动是脱壳前在蓄力吧。我们进入园中,分头行动,有在树上找,有在地上寻的,比赛谁捉的多。刚蜕下壳绿白的嫩嫩的蝉最惹人喜爱,爱怜之至我竟把它放在衣兜里,把衣服弄了一片黑污,后悔莫及。

      浓密的草丛里还会藏匿着漂亮的野鸡。我们拨着草小心翼翼地向前走,还没靠近,机警的野鸡扑啦一声就飞到了树上。五彩的长长的尾巴经阳光的照射更加鲜艳,这么漂亮的羽毛做成毽子肯定无人能比,她们再不会说我的毽子上的羽毛丑了。别急,慢慢找,你会发现野鸡蛋的,我们把野鸡蛋拿回家,盖上棉衣,等着孵出漂亮的小野鸡。

      四爷的房子很矮,父亲一伸手就能够到房檐。伙伴们说四爷房顶上长得草可以染指甲,那种草只长在年代久远房顶的瓦缝间。至今我也不知叫什么名字。我早就想有一手瓷红瓷红的指甲了,可不敢对父亲说。

      缘于一日母亲、奶奶都不在家,就让父亲把我带到他的工作单位。那有好多大伯、叔叔穿着和父亲一样的油绿色衣服,戴着深绿大檐帽,骑着绿色自行车,车后座是绿色搭包。他们都忙碌着,我无所事事,拿出了姑姑送给我的胭脂,开始在脸上涂抹,抹好后,喜滋滋的就去让父亲看,我刚一进门,全屋的人都笑得前俯后仰,父亲抹了一下眼中的泪花,赶忙把我拉到水盆前,把我那比戏子还花的脸给洗了。末了,父亲瞪了我一眼:“会成小妖精的。”胭脂也让父亲没收了。如果对父亲说染指甲,他肯定会瞪着眼骂我:“想变成妖精。”我也没有染成瓷红的指甲,那种草能不能染指甲,无从考究。

      四爷的荒草园却是我儿时的百宝园,里面有我童年的无知,童年的乐趣,童年的梦幻。

      蓦然回首,原来这些久远的事物,早己深深刻在了我们记忆的底色里,化作了心灵深处最珍贵的老照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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