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瓜与“落山鸽”

      80年代家乡的乡村，会种西瓜的人不多，能种出好西瓜的人更少。若是某户农家种了西瓜且长得挺好，瓜熟季节便需要日夜看守。不过，看家狗只能看家，再凶猛的看家狗离开了自家地盘便只会夹起尾巴做狗，所以看守瓜地的任务只能由人来做。

      于是，那些瓜地边上便会搭起一座仅容一床大小的草棚屋——我们称它为瓜棚，在里面架起简易床铺，挂上蚊帐，备上一盏油灯，“有钱人家”还会配置手电筒。

      瓜棚是小伙伴们最仇视的存在，在有瓜棚看守的瓜地偷西瓜实在很危险。可最好的西瓜总是在瓜棚辐射范围之内。记忆中，唯一一次勇敢尝试偷这种险地的西瓜，便被守瓜人追得满山飞，逃脱得十分侥幸和惊险。

      既然难以不告而取，便只能跟瓜棚主人培养感情了。

      邻居家的瓜棚是一个老头子常驻，他总是上身赤裸着“腊排”，慢悠悠扇着棕叶蒲扇，眯缝着小眼，目光时不时四处扫射。这样的老头给人一种极度危险的感觉——至少心怀不轨的小孩们是这种感觉。

      不过，守瓜地是寂寞的，于是老头并不拒绝我前去凑近乎。老头子会给我讲很多新奇的东西，但别有怀抱的我多半是听不进去许多的，至今回想起来已几乎记不得他曾讲过什么了。但我还是记住了一件事，那便是捉“落山鸽”。

      那些鸽子都是别人家养的，平常总飞在天上，让人仰天长涎。要晓得，那时候即便是瘦骨嶙峋的小麻雀也是很难搞到、令人垂涎其滋味的，何况肥大的鸽子。所以，当瓜棚老头讲起捕捉鸽子的办法时，我便上了心，甚至忘掉了瓜地中的大西瓜——鸽子肉可比西瓜更稀罕。

      鸽子飞在天上自然是捉不到的，但每天都会有鸽子飞落到瓜棚附近的小山丘上觅食。老头说，养鸽人为节约粮食，故意不给鸽子喂饱，迫使它们自己到野外觅食，所以鸽子便会飞到无人的山上野餐，这些鸽子便叫“落山鸽”。老头郑重其事地传授我捕捉“落山鸽”的秘籍，我虔诚地学习。

      学了秘籍，我便跑到那山顶上，找了一块空地，在地上挖了一条“7”形的窄沟，沟上面用小树枝覆盖、卡牢，小树枝之间留下空隙，就像窗户条。然后，再从小树枝的空隙间洒进一些麦粒，麦粒顺着沟一路洒，也洒成一个“7”形。这个“7”形沟的一头是敞开的入口，另一头封闭。

      按照设想，鸽子飞落山顶后，发现那沟中的麦粒，便会从沟的入口处开始吃粮食，一路吃，一路进到沟里头。鸽子先是直行进去，然后沿着沟的拐弯处拐弯，吃到沟的尽头处。此时，鸽子退不出来了，因为它的尾巴不能像头那样转弯。而鸽子的上方是树枝盖起的“铁窗”，也无法往上逃出。然后，我这精明猎人，便可轻松愉快地收获猎物。

      为了捕捉“落山鸽”，我抛开西瓜的诱惑一门心思地研究它，尝试过许多次，却一次也没成功。但至今我还相信那办法是可行的，只是我操作不对、细节有误罢了。如今想来，那守瓜老头却是成功转移了我对他家西瓜的注意力，果真老辣。

      有一天，我也要将这秘籍传给小屁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