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话金瓶梅第一百一十七回 兰陵笑笑生告诉我们——水货就该这样写

白话金瓶梅第一百一十七回 兰陵笑笑生告诉我们——水货就该这样写


白话金瓶梅第一百一十七回 兰陵笑笑生告诉我们:水货该这样写

西门庆拿出十二两碎银子给常峙节的那天,本该是韩道国押着货船抵达的日子,却不知为什么还没到。

西门庆有些着急,对应伯爵和常峙节说:“货船不知在哪里耽搁着,书也没捎封寄来,好生放不下。”

韩道国之前来信,说这次从扬州运了价值一万两银子的绸缎绢绫,这些货物到了清河就是几倍的利润,西门庆不得不牵挂。

两人没有就这个话题对西门庆有什么宽慰的话语;

西门庆的烦恼还不止这些,这趟去东京拜寿花费巨大,他的流动资金已经有些吃力;再加上几处店铺都在等着货物发卖,正是青黄不接的时刻。

李三黄四借的那一千五百两银子也早到了该还的时间,但两人又来求说:下个月初官府才给关银子;也就是说这个钱也没有指望。

西门庆不是没钱,只是他的钱铺散的到处都是,还要留有一些紧急时花费的银两,不敢轻易动用;如此一来,便在金钱上有了些困扰。

可应伯爵和常峙节还是在这个时候开口要借银子,西门庆踌躇了半响,这才拿出那包十二两的碎银子,先给常峙节应应急。

昨天有人给骁骑留言说:西门庆肯与常峙节这样的人做朋友,并愿意借这笔差不多根本还不起的银子,已经很不错了!骁骑也有这方面的感触。

如今的社会,想要找个像西门庆这样的朋友也是不易的。

这一段到此揭过去不再提。

今天请大家见识一下兰陵笑笑生的绝顶笔法,看看他是用什么样的方式去描述一名秀才的;看完是不是也像骁骑一样赞叹不已。

常峙节走后,西门庆与应伯爵闲话。

西门庆悠悠的说:“我虽然只是个武职,可到底还是撑着这样大的一个门面,京城内外也结交着许多官员朋友,前日又拜在太师的门下。”

“如今那些书信柬帖也像流水似的往来,我又没有功夫仔细料理。有心要找个先生在屋子里,叫他替我写写。只是一直没有个有才学的,你若打听哪里有时,就来对我说知。”

伯爵道:“哥若要别的都有,只是这个却是难找。”

“第一要有才学;第二就要人品;又要好相处。不要说是说非、翻唇弄舌的,才好。若是才学平平,又无事生非一贯捣鬼的那种,怎么用他?”

应伯爵什么都通,无论遇到什么样的事情,他都可以开口便直接点出重点来,说的头头是道。

西门庆点头称是,应伯爵又道:

“说起来小弟倒是有个朋友,就是本州的秀才,应举过几次,只是不中。【他胸中才学,果然在班马之上,就是人品,也孔孟之流。】”

【班马】是指班固和司马迁,这两个大名人不必多说,都是史诗级的史学家,才学更不必提,无人能出左右;

【孔孟】孔夫子孟夫子——道学先导,不管人品好不好,可他们讲出来的的确是无法超越的好。

应伯爵拿这四人来形容他的这个秀才朋友,不用骁骑解释,也可博大家一笑。

应伯爵又说:“他和小弟是通家兄弟,极有情份。”

“十年前,举人考试应对了两道策,考官极力称赞。”

“谁知那一科又有一个赛过他的,便不得中了。后来连续再考,却已经白发鬓鬓。”

应伯爵的这种突然转折的说话方式,十分有趣;既然考官都极力夸赞,必然是要中举的;却突然再来一句:还有个比他更好的!

他再接着说:“如今虽然书剑飘零,家中却也还有一百亩地,三四处房子住着。”

西门庆摆头道:“他家如此条件,是不会愿意来别人家坐馆的了。”

应伯爵又道:“原来是有这些田产的,如今却都被那些大户买去了,只剩的两手空空。”

西门庆笑道:“既然是卖过的田地,也是做不得数的。”

应伯爵道:“的确做不得数了。只是他还有个老婆,年纪只有二十岁上下,生的十分美貌;又有两个孩子,如今才不过三四岁。”

西门庆又摆头:“既然他家有美貌婆娘,哪里还肯出来?”

应伯爵又道:“喜的是两年前,那婆娘偷汉子,跟人家跑到东京去了,两个孩子也因出水痘死了,如今只有他孤身一人。一定是愿意出来的。”

西门庆又笑骂:“你原来这样说他各种好,都是混话!”

到这里,大家大概都能看出来:应伯爵就是在一本正经的搞笑,在逗西门庆开心。

西门庆果然开心了,估计换成别人也一定是开心的。

应伯爵这样的人可以带来金钱和地位取代不了的那种欢乐。

西门庆很高兴,接着问:“你先说说这个人是谁吧!他姓什么?叫什么?”

西门庆说出这句话,便可以看出——他已经被应伯爵成功的带偏了。

本来的话题是找个先生,现在就是找个乐子。

西门庆想要继续下去的乐子。

应伯爵继续一本正经的说:“姓水。他才学的确无比的好,哥若是用他,不管书柬诗词,每一件都能为哥增添光彩。别人看了他替你写的书柬,都会称赞:西门大官人文采怎么这么的好!”

西门庆笑道:“你满嘴都是扯谎,我却不信。”

又道:“你去找他往日写的书信来,读给我听,果真好,我便请他来。”

应伯爵又道:“记得他曾经给我写过一封信来,正是要我给他寻个坐馆的主子;我还记得几句,念给哥听听。”

【书寄应哥前,别来思,不待言。满门儿托赖都康健。舍字在边,傍立着官,有时一定求方便。羡如椽,往来言疏,落笔起云烟。】

西门庆听了大笑,骂道:“这就是你说的【班马】之上?求人替他寻个事做,不好好的写信来,偏写这么个曲子;写又写的不好,可知他才学荒疏,人品散诞。”

应伯爵仍旧不笑:“这倒不必苛求他,只因他和我是三世之交,小时同上过学堂。那时先生夸他:水家学生子和应家学生子一样的聪明伶俐,长大一定长进。所以他同我是极好的兄弟,不必拘于格式,随便写个曲儿来也是一样的,况且那曲儿写的也有趣。”

“哥不知道,第五句正是个拆字迷,尤其难作。‘舍’字在边,‘官’字在旁,这不是个‘馆’字么?就是要我举荐的意思。哥看他的词,有一句闲话么?只这几句,便把心里话全都表达在纸上了,可是好的很呢!”

西门庆被应伯爵一番辩解,倒说的他没话了。

只好丢过才学,去问这水秀才的人品。

应伯爵道:【“他的人品比才学又高得多了。”】

“前年在李侍郎家里坐馆,李家几十个小丫鬟,一个个都是美貌俊俏的;还有几个小厮,也是标致俊朗的;人家水秀才一连在他家四五年,一点邪念都没有。”

“后来却不想有几个坏事的丫鬟小厮,见他行得正,偏去日夜骚扰他。水秀才这人又是极其慈悲的,一时心软便勾搭上了。被李侍郎知道,赶了出来。那些街坊不知内情,反而说他行止不端。”

“其实水秀才原本真是坐怀不乱的,不信哥把他请到家里来,叫你这里许多丫鬟小厮和他同眠同睡,你看人家乱不乱?一定是不乱的。”

西门庆笑骂:“你这狗才,只管说谎鬼混。夏龙溪请的先生说他认识一个温秀才,还是等见了他再说吧。”

这整篇下来,一个水秀才让应伯爵介绍的跌宕起伏,尽管西门庆已经明白应伯爵是在故意搞笑,却又不得不有几分相信;假话真说的确是需要功底的。

这名应伯爵夸到天上的水秀才,其实是个考到老也没中举的老秀才;一事无成不说,连一份好家产也败坏个精光;老婆孩子也死的死散的散。

在前一次做李侍郎家西宾时,睡了人家的丫鬟和小厮,还不止一人!

被应伯爵夸的超凡脱俗、古今少有的水秀才,其实就是个这样的水货。

写了首打油诗水平的书信,满纸的荒诞,毫无端正可言。

当初骁骑看到这里时,心中认定了这个水秀才只是应伯爵杜撰出来的人物,只是为了搞笑的需要;

谁知书中的确有这么个人物,在西门庆死后,他出现了,还应十兄弟之请为西门庆写了一篇祭文。

看了那篇祭文,才知道这个水秀才的确鲜活,的确放浪不羁,完全一副游戏人间的做派。

兰陵笑笑生这种高深莫测的写法,让人宛如在雾中看景,虚幻又缥缈;

当你认为它不存在时,它又突然出现;当你认为他还应该有更多故事时,他却再也不露面!

当你正兴趣盎然时,它偏给你怅然若失的感觉。

这种感觉骁骑曾经在日本文学中领略过。

日本文学的朦胧感,不同于任何地方,也是很有魅力。

偏不直接说出来,都藏头露尾地躲在字里行间,让你抓出来才算得着,得着还不算,“嗖”又跑了,只留手中余温让人不能十分肯定——似乎是有过的!

川端康成尤其擅长这一点,和三岛由纪夫一正一反。

村上春树是如今这类日本朦胧文学的代表,尤其那本《海边的卡夫卡》,骁骑曾经写过不少村上作品的导读,有兴趣的朋友可以去看一下。

了不起的文学家都是相通的,都是可以引发思考的。

在骁骑心中,或许这些已经老去或者正在老去的日本人和兰陵笑笑生相比还有不少的差距,但也足以傲视现代作家。

我会在留言里贴上去年写的《雪国》读书心得,请大家批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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