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背着我和母亲出轨十年,我只能把气撒在他的私生子身上


血缘连结的家庭看似稳固,遭遇背叛时,带来的痛苦也更深重。少女徐萌萌19岁那年,父亲出轨,为保全自己的家庭,她不惜一切代价。这场风波,最终造成了两代人长达20年的隐痛。

今年初,父亲开始持续发烧,吃了退烧药也不退,背部疼痛难忍,到医院检查后,医生确诊为肝癌晚期。手术后病情也没有好转,每天吃不下饭,只是剧烈呕吐。他整张脸变得蜡黄,眼窝深陷,一双眼睛尤其黄,腮帮嘬进去,整个人从160多斤缩水到120多斤。

到了6月,他因肝腹水又一次住院,医生对我们说,他可能撑不了多久,很快就会从肝腹水到肝昏迷,让我们做好心理准备。疼痛让父亲彻夜睡不好觉,只有打杜冷丁后,才能感觉稍微好些。一天夜里只有我陪床,他的呻吟声把我惊醒,我走到床前,问他要不要打一支杜冷丁。

他突然拉住我的手,犹疑地用虚弱的声音说,知道自己时日无多,落得今天这个下场也是报应,这辈子对不起你们母女,希望下辈子可以好好偿还。只是徐浩终究是和你有血缘关系的,爸爸希望你们姐弟这辈子好好过。

我的心一下被揪起来,我反问,你是不是想见徐浩了。他别过头,眼泪无声地滑下来,我哪还有资格提什么要求。

徐浩是我同父异母的弟弟,是父亲和情人的儿子。

20年前,大二返校的晚上,我窝在宿舍跟舍友聊八卦,两人笑得东倒西歪,手机突然响了,母亲在那头喊:“闺女,我不想活了!我现在在马路上,准备让车撞死,我不放心你,你回来跟妈一起死!”

母亲声音很大,我怕室友听见,丢脸,连忙跑到天台上听电话。原来自我这学期返校开始,父亲回家就越来越晚,有时甚至彻夜不归,后来还失联多日。

母亲实在担心,向他的单位打听,得到的消息是,徐工已经好几天没来上班了。母亲不停地给父亲打电话,直到晚上8点多,父亲才接起来,“我儿子今天出生,我在医院看我的儿子,今晚不回去了。”

站在7楼的天台上,我脑袋一片空白。10分钟前,我拥有一个幸福的三口之家,是备受父母宠爱的独生女,短短几分钟,一切就这么被改写了。母亲在电话里的语气凄惨至极,恐惧席卷了我的全身,我买了最近一班飞机回家。

一进家门,就看见一片狼藉。家具物什被母亲扔的扔,砸的砸,母亲瘫坐在沙发上,旁边堆着空的红酒瓶,卷发散乱,眼睛红肿,嘴唇干裂,一脸憔悴。姨妈和舅舅们告诉我,父亲躲在单位,不敢回家。他们怕母亲寻短见,只能一直守着她。见我来了,才安心离去。

舅舅走之后,悄悄地给我打了电话说:“你爸工资高,离婚后,他的工资就全都归那个女人了。你劝劝你妈,这件事最好还是让你爸回来。” 那晚,几天没合眼的母亲,终于在下半夜沉沉睡去,而我睁着眼睛,复盘了整件事情。

爸爸常年穿着蓝色工装和黑色皮鞋,中等身材,平头,单眼皮。相貌平平,做事也稳重,是邻里街坊的好榜样,我怎么也想不到他会出轨。小时候他常出差,单位允许时,就带着我和母亲去各地旅游,即使一个人去,每次回来也总会给我买漂亮衣服和文具。

母亲性格强势,他们时有争吵,父亲偶尔会负气出走,但最后都会回家。我和父亲的感情很好,我需要他。母亲醒来,我告诉她,这个家不能散,我们需要一个完整的家庭,也需要父亲提供的半生安稳。她冷静下来,同意了。

二舅找到父亲的上级,将实情毫无保留地汇报给了领导。十几年前的大型国企,领导们很重视职工的个人作风问题,这直接影响到个人的去留。领导们找父亲谈话后,舅舅和老朋友们也轮番轰炸他,父亲最终选择妥协,他将那对母子安置在对方的老家,答应从此再不联系。承诺会通过单位将工资奖金直接发到母亲的银行卡里,回归家庭。

出事前,五官小而精致的母亲很爱美,烫齐耳的短发,涂口红,自信爱笑,穿着也时髦。她仿佛一夜之间衰老了,眼角逐渐下垂,法令纹变深,整个人看起来刻薄阴沉,再难见她开怀大笑。从家里回学校后,我不再爱看综艺,不喜欢和同学一起出行,常常一个人去自习室看书发呆。室友们谈起家庭和父母时,我一言不发,有种发自内心的自卑和自我厌恶。

后来的生活似乎一直平顺。研究生毕业后,我回家当了公务员,找到门当户对的丈夫结了婚。父亲在单位接连被提拔,家里的经济条件越来越好,他每天按时下班回家,从前不干家务的他,主动承包了大部分家务。

但裂隙已经发生,过去爱和父亲撒娇的我,很少再跟他说话。我们住在国企的职工大院里,这桩往事几乎人尽皆知。我读研,通过公务员考试,同门当户对的丈夫结了婚。工作上很努力,总被领导夸奖,可我依旧觉得自己很糟糕,这个家很脏。

2014年,我怀孕了,胎盘低置需要保胎,便跟单位请了长假,搬回娘家去住。母亲早几年就退休了,负责在家照顾我。与父亲同龄的叔叔都早早内退,天天在家吃喝玩乐,只有父亲每天早出晚归还在忙碌。一日晚饭后,父亲在厨房洗碗,接了一个电话就匆匆出了门。没几分钟,父亲就上来了,我随口问他去哪儿了,父亲不耐烦地说去跑步了。

我当即觉得不对,自我记事起,从来没见过他运动,连走路都是慢腾腾的,更何况谁穿着皮鞋出去跑步,连撒谎都这么敷衍,实在不像这个将十年婚外情瞒天过海的人。趁父亲洗澡,我在他最近的通话记录里,发现了一个陌生的号码,我立刻拨通了这个号码。

“喂,我没事啊,他二姑给我打电话说浩浩在她家睡了。他姥爷后天出殡,我得过两天才能回来,你快别操心了。” 是一个陌生的中年妇女声音。

“…… ”

“喂喂,你咋不说话?”

我呆呆坐在床上,心脏仿佛要撞出胸腔,心中的恨意几乎使我要冲进厨房拿把刀砍向父亲。母亲在一旁坐着,什么都听见了。

父亲擦着头发从浴室里走出来,母亲挥着拳头冲上前去,家中再次被她摔了个遍。

父亲全都招了。我上小学时,父亲被单位派到邻市成立新厂子,认识了20岁出头的农村女子白芳。父亲调回机关后,把白芳也带了回来,帮她开店,买了房和车。两人默默地好了十年,谁也没有提结婚的事,直到白芳突然怀孕,父亲才决定要这个儿子,因为这是老徐家唯一的男孩。

两人被发现后,在各种关系的逼迫下,父亲无奈将他们送回老家,本想今后再不来往,白芳却联系他说农村教育条件差,想带着儿子来城里。那时父亲身上没有钱,又不忍心亲儿子在农村生活一辈子,只好找到我的两个姑姑商量。全家人齐心协力,一直把他送进了我们市最好的小学和初中,等到再次暴露时,徐浩已是一名初三的学生。

通过关系,我查到了父亲所有银行账号的往来明细,其中不乏大笔款项的转入,所有转出的钱都汇到了白芳的账户。他平时总管我要加油费,我常常给他500-800元不等,他一转手就给白芳和他儿子买礼物。

得知这些赤裸裸的、来自至亲的背叛,我愤怒不已,我逼问父亲说出那些大额钱款的来源,父亲哀求我怎样对他都行,一定不要为难他的儿子,我便以经济利益为要挟,拿到了白芳家里的钥匙。

我等到晚上将近7点,徐浩才背着书包穿着校服回来了,那张几乎和父亲一样的脸让我的心沉到谷底。

他的脸有些婴儿肥,皮肤白皙,和父亲拥有同样的单眼皮和高鼻梁。他们住在老式的一室一厅,屋里陈旧掉皮,没几件像样的家具,我冷笑着,看来父亲并没让他们过上多好的生活。我转到唯一的卧室,屋里放着一张1米2的小床,床对面是一张简易的书桌,上面整齐地摆放着一厚摞学习资料,墙上贴满红彤彤的奖状,显得那么刺眼。

我回到客厅,想抓点什么东西砸烂这里,可一看徐浩,他依旧老实在站在客厅,手局促地放在胸前,低着头不敢看我,样子很可怜,我放弃了这个念头。

愤怒无处宣泄,我毫不客气地骂了他:“你是你妈和你爸偷情的产物,你的身份被社会所不容。你和你妈破坏了别人的家庭,希望你们永远离开这个地方,滚回你们的老家去。”

15岁的少年已经跟我一般高了,他听完了我所有的话,低着头一句话也没说。接着,我从伦理、道德和法律三个层面跟他深入地谈了谈,离开时,我才听见他小声地说,姐姐再见。我心里有一丝难过,我是不是对他太残忍了。

隔天,我和母亲和姨妈们一起再次登门,恰好碰见白芳奔丧回来。这个梳着齐耳短发的中年妇女黑胖且矮小,眼睛不大,脸上皱纹很多,她穿着深色花棉袄和红格棉裤,脚蹬一双黑色旅游鞋,挎着黄色手提包,毫无时尚品味。我难以相信,这样一个平庸的女人,几乎改变了我们一家的命运。

经过几轮艰难的谈判,父亲决定以后在家帮我带孩子,真正地跟那边断绝关系,他把这几年陆续给白芳的三十多万拿回来大半,车也要了回来,条件是我不能再去骚扰徐浩。我用父亲的手机给徐浩发了信息:爸爸以后再也不会管你,你也别来找我,好自为之。没几分钟,他回道:好的爸爸,你保重。

很快,我的儿子淘淘出生了,他的活泼可爱扫除了这个家的阴霾,父亲很喜欢淘淘,有时候看着他们爷俩在一起的温馨模样,我会忍不住想,徐浩小时候,父亲是不是也这么疼爱过他。

爸爸在病床上只见进气不见出气,我问他,这十几年到底是怎么想的,有没有想过抛下我们,跟白芳结婚。

他虚弱地摇了摇头,说年轻时总跟你妈吵架,不知怎么就跟白芳好了,本想两人就这么一直走下去,谁知有了徐浩。即使这样,我也从来没想跟你妈离婚,只想将徐浩抚养长大,看着你结婚生子,这一生才算完。可我知道,纸包不住火,你们早晚会知道的。

我本以为这辈子都不会放下对爸爸的恨,可看到他被病痛折磨得不成人形,我心里很疼。他面容深陷,全身似乎只剩下了骨头,在死亡面前,对父亲的恨似乎也被杜冷丁抚平了些许。我转过脸,不想让他看见我的泪。为了满足父亲最后的心愿,我管二姑要了徐浩的电话。

6月底,徐浩从外地赶来,几年不见,他褪去了婴儿肥,面部和骨骼都愈发有棱角。他也留着平头,人很单薄,戴着眼镜,皱皱巴巴的白短袖和短裤,脚上穿着几十块的劣质运动鞋,人很腼腆。为了避免尴尬,我和母亲没有进病房。爸爸见到他很激动,四目相对,两双手紧紧地握在了一起。

徐浩用整个暑假,衣不解带地照顾了爸爸两个月,父亲的宽衣如厕都由他来负责,我终于可以松口气,不用再那么奔波。我和母亲时常在病房跟他碰面,他总是轻声地跟我们打招呼,然后低下头给父亲喂水。母亲对他爱答不理,见到他也当没看见。也许能让他来见爸爸,已是她最大的容忍,在她心里,徐浩是不被允许的存在,时刻提醒着她人生的失败与耻辱。

一天中午,我给爸爸送饭,伺候好他吃完饭,去开水间洗碗筷,无意间瞥见一个熟悉的背影在开水间的侧门口站着,我走过去,看见徐浩手里拿着一个昨天的凉馒头,大口吞咽着。我心里一酸,看着这个场景觉得他很可怜,问他:“每天就吃这些?”

他没料到我会过来,吓了一跳:“哦,我看爸……你们昨天剩下了,就拿起来吃了……”

“行了,中午的饭还剩些,过来吃吧。”我拿走他手里的凉馒头,示意他跟我走。他有些犹豫地挪着脚步,在我身后轻声说:“我知道是我母亲对不起你,我只是……想弥补。”

我和死水一样平静的内心竟然泛起了涟漪,我停了一下,随即大步向病房走去。他是无辜的,错的是上一辈人,他们的错误不应该让他来承担。

我又想起了几年前,父亲说徐浩几乎天天哭,学习成绩下降得很厉害,求我不要再去学校找他麻烦的情景,不由得有些后悔,是否对他太过苛责。

自那以后,我跟徐浩偶尔能说上几句话,他也慢慢告诉了我他的生活状况。他们没有离开这个城市,白芳没有工作,怕回老家耽误他的学业,便狠心将那套破房子卖了十几万,在学校附近租了房。

徐浩上高中时,白芳动了一场大手术,父亲和姑姑们没有再联系过他们,他们的生活更加艰难。他在学习上加倍努力,考上了外地的一所211,平时接各种兼职,学期末还有奖学金,他想着存一笔钱,回老家给母亲盖所房子,让她老有所依。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勉强冲他笑了笑。

父亲每次看到我和徐浩为数不多的几句对话,总是很欣慰,吃饭的时候也能多吃几口。我没有明确告诉他我对徐浩的态度,和徐浩的关系破冰,也许只是我在父亲弥留之际做的妥协,我们永远无法像亲姐弟那样相处。

徐浩返校那天,我带着淘淘送他去火车站,进站前,他从有些旧的黑背包里拿出一款玩具车递给淘淘,这个玩具在医院走廊的自动售卖机中躺了许久,十分昂贵,每次淘淘路过,都会眼巴巴地看上半天。淘淘看看我轻轻点了头,才欢呼着接了过去。

徐浩怯生生地轻声说:“姐姐,以后我还可以联系你吗?”

我拉着淘淘的手,将他推到徐浩面前,微微一笑,“跟舅舅说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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