确认生命的荒诞还只不过是个起点 --读《局外人》

好友推荐阿尔贝·加缪的《局外人》。或者因为我们都选择了并不主流的道路,所以都能从中找到不少共鸣。

加缪来自法国,生逢乱世,父亲在他出生不久就在战争中逝世。加缪与母亲,外祖母,舅舅一起生活。幼时家境贫寒,由星空、大海与阳光相伴长大。

《局外人》是他的成名作与代表作,六万多字的中篇小说,意韵深刻,经得住多层解读。

主人公默尔索是个对一切都无所谓,坚持真我,拒绝参与社会游戏的人。在一桩大概可以认为是有正当防卫成份的杀人案件里,检察官带节奏,根据默尔索在他母亲的葬礼上没有哭泣,加上一些不符合世俗常理的行为,将默尔索定位成冷漠无情,反社会的人,指控他蓄意谋杀。默尔索最终因为拒绝迎合众人而被判处死刑。

全书透着浓烈的虚无主义氛围。大概因为是加缪早期的作品,所以全书笔墨基本围绕着揭示人生的虚无,点出社会游戏的荒诞来写。但对了解了虚无与荒诞之后,如何重建人生,还没有给出答案。

当然,这并不会影响这部作品的卓越。

生活在何处真无区别吗?

A Piacere - mama!milk - 单曲 - 网易云音乐

"他想知道我是否愿意被派往那儿去工作。这份差事可以使我生活在巴黎,每年还可以旅行旅行。“你正年轻,我觉得这样的生活你会喜欢的。”我回答说,的确如此,不过对我来说,实在是可有可无。于是,他就问我是否不大愿意改变改变生活,我回答说,人们永远也无法改变生活,什么样的生活都差不多,而我在这里的生活并不使我厌烦。老板显得有些扫兴,他说我经常是答非所问,而且缺乏雄心壮志,这对做生意是糟糕的。"

大多数人是喜新厌旧的,在一个地方呆久了,总觉得一切都平平无奇,甚至面目可憎。远方有什么呢?总不会只有诗意吧?

王家卫在《东邪西毒》里借洪七和欧阳峰之口探讨过这个问题。

洪七:“这个沙漠的后面,是什么地方?”

欧阳锋:“是另一个沙漠喽。

每个人都要经过这个阶段。看见一座山,就想知道山的后面是什么。我想告诉他,可能翻过山的后面,你会发觉没什么特别。但是他不会相信。以他的性格,自己不试是不会甘心的。”

默尔索大概早早就看透了这一点,所以对于在何处工作,并无所谓,反正都差不多,生活不会有什么不同。

说不定生活的真相确实如此。说到底,人生的最后,一切都是殊途同归,其间的种种折腾,不过是徒劳。

可转念一想,就算是同归,殊途也是有很大不同的吧。既然明白结局已经写好,那就无需担心它了,只专注于旅途的乐趣吧。虚无也好,荒诞也罢,就当是演戏或者看戏了,人生如戏,每个人都是演员,那就尽力演好吧,无论角色大小。

随遇而安是美德吗?

La noyée - Yann Tiersen - 单曲 - 网易云音乐

”我常常想,如果让我住在一棵枯树干里,除了抬头看看天上的流云之外无事可干,久而久之,我也会习惯的。我会等待着鸟儿飞过或白云相会,就像我在这里等待着我的律师的奇特的领带,或者就像我在另一个世界里耐心等到星期六拥抱玛丽的肉体一样。何况,认真想想,我并不在一棵枯树干里。还有比我更不幸的人。不过,这是妈妈的一个想法,她常常说,到头来,人什么都能习惯。“

当默尔索因杀人而被关在监狱时,他似乎并没有太多的不适应,没多久就发展出了一套自我适应的良方。

世上永远有比我们过得更差的人。如果只向下比,那我们对一切苦难的耐受力都会极其之高。

鲁迅对这一点早已用他深入灵魂的笔力描绘得淋漓尽致。阿Q,祥林嫂都是此类人之中的翘楚。

人都有趋利避害的类似于小动物的天性。当环境过于恶劣,超出我们的承受力时,会发展出自欺欺人的心态,让自己得以苛延残喘。这是对是错,外人无权干涉。如果要求每个人都像最好的战士般坚韧不拔,那是强求。毕竟只有真的勇士,才敢于直面惨淡的人生。

默尔索的人生谈不上惨淡,他只是对一切提不起兴趣,不在乎,懒得努力。他清楚地看到了人生的虚无,却还没有找到冲破虚无的武器。

相比之下,鲁迅是有强大生命力量的人。毕竟能说出‘此后如竟没有炬火,我便是唯一的光’的人,已非常人可企及。

只是每当陷入生活的泥沼,我总是提醒自己,要有直面惨淡的勇气。                                                           

出路是惟一的吗?

13 Jours en France - Francis Lai - 单曲 - 网易云音乐

”我筋疲力尽,扑倒在床上。我认为我是睡着了,因为醒来时我发现满天星光洒落在我脸上。田野上万籁作响,直传到我耳际。夜的气味,土地的气味,海水的气味,使我两鬓生凉。这夏夜奇妙的安静像潮水一样浸透了我的全身。这时,黑夜将近,汽笛鸣叫了起来,它宣告着世人将开启新的旅程,他们要去的天地从此与我无关痛痒。很久以来,我第一次想起了妈妈。我似乎理解了她为什么要在晚年找一个“未婚夫”,为什么又玩起了“重新开始”的游戏。那边,那边也一样,在一个个生命凄然去世的养老院的周围,夜晚就像是一个令人伤感的间隙。如此接近死亡,妈妈一定感受到了解脱,因而准备再重新过一遍。任何人,任何人都没有权利哭她。而我,我现在感到自己准备好把一切再过一遍。好像刚才这场怒火清除了我心里的痛苦,掏空了我的七情六欲一样,现在我面对着这个充满了星光与默示的夜,第一次向这个冷漠的世界敞开了我的心扉。我体验到这个世界如此像我,如此友爱融洽,觉得自己过去曾经是幸福的,现在仍然是幸福的。为了善始善终,功德圆满,为了不感到自己属于另类,我期望处决我的那天,有很人多前来看热闹,他们都向我发出仇恨的叫喊声。“

读《局外人》时,我想起了《人间失格》。

叶藏和默尔索都不是能适应社会的人,不过默尔索更多的是无所谓,从而选择游离在众人的生活之外。而叶藏更多的是无所适从,导致绝望与堕落。叶藏在最后都没有找到生活的出路,塑造他的作者太宰治本人也没有找到答案。

默尔索在生命的最后时刻,似乎找到了与人生和解的道路。虽然还很朦胧,但已隐有曙光。

加缪童年时光中,星空,大海与阳光,是他最好的玩伴。大自然的美好在他性格定型的幼年时期,扮演了十分重要的角色,让他人生的底色并不全是悲凉。

我一直觉得,大自然是生命最好的疗养院。当被生活欺负了,受了伤,不妨回到自然,回归生命的本真,寻找健康的自我。整日沉浸在钢筋水泥中与人争斗那一亩三分地,人都失去了自我,误以为所争抢的东西最重要,而忘了在时光长河里,每个人不过是沧海一粟,实在微不足道,所争所抢的东西,也不过是不值一提罢了。


The end of everything is good. 

If it is not good, it is not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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