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晚点的呼啸列车(下)

可是如果22:15是案发时间的话,那为什么跟法医鉴定出来的不一样呢,难道说死者当时并没有断气,歹徒没发现就逃了,过了两个小时后才死亡吗?想到这个我的胃就一阵痉挛,但这种可能性也很小,光想到歹徒那残忍手段,他怎么会轻易放过这个可怜的人。

      我百思不得其解,一筹莫展地望着那盏台灯。

      第二天我起床后,看到田娱正在客厅里对着穿衣镜试穿简洁西装,这货不知昨晚什么时候回来的,脸色依旧光彩照人,反观我虽然睡了一夜美容觉,脸蛋仍胖胖黑黑,新陈代谢也不能让我五短身材变得像田娱那样高挑光润,真是叫人嫉妒,凭什么好的都被她给占了。

      我先打招呼:“Hi!”

      田娱沉醉在她的美貌中,懒得搭理我。

      若在平时,我不会再多说第二句话,可是今天我有求于她,只得厚脸皮说:“今晚我请你跟大洪吃饭。”

        田娱眼睛依旧盯着镜子里的自己,淡淡说:“我俩吹了。”

        我才不信呢,昨天早上大洪还拎着汤包在楼下等她。

        我板着脸,气鼓鼓的。

        田娱在镜子里看见我的尊容,“嗤”一声笑了,说:“已经够丑了,再板着脸,更没男人要你了。”

        我努力压抑怒火,默默劝自己别跟这种浅薄无知的女人一般见识。

        田娱终于转过头来,哄小孩一般说:“好啦,好啦,晚上吃你这顿饭就是啦。”然后施完恩赐般地回自己房间。

        晚上我在羊蝎子里定了位子,坐等这两人,还不算坏,没十分钟,田娱就拉着大洪进来了。我选择火锅店这种地方是有原因的,这里喧哗吵闹,人容易放开戒心放开肚皮吃喝,嘴巴就不那么紧了。

      我笑:“大洪,来啦!”

      大洪客气道:“让你破费啦。”

      我说:“应该的,以前你追田娱时,我白吃不少顿呢。”

      大洪没笑,脸色差的可以。

      三人坐下了,先聊些无关紧要的话题,羊肉、牛肉、五花肉依次涮起来,几杯啤酒下肚以后,我装作八卦地问:“小区内那案子怎么样了?”

      大洪悻悻然:“毫无进展。”

      田娱啧啧有声:“这效率也太低了。”她一有机会就对大洪恶语相向。大洪沮丧低着头。

      我讨厌田娱打岔,说:“大洪,你想过没有,也许你们破案思路从根本上就错了呢。”

      大洪来了神,问:“哪里错了?”

      我说:“瞎说的,死者有女朋友吗?”

      大洪干脆回道:“没有。”

      我不相信,将一块五花肉塞进嘴里,边嚼边说:“真没?”

      大洪斩钉截铁:“没有。死者生前社会关系很简单,在单位人缘也好,除了被入室盗窃时失手杀害外,实在找不到别的原因。”

      我道:“几十刀下去还算失手?”

      大洪眼睛闪闪发亮,笑道:“你知道的还挺多。”

      我说:“你们定性为入室抢劫杀人案,可是半个毛贼也没看见,是不是不正常?”

      大洪沮丧说:“是呀,可是又没有别的线索。”

      我问:“他的朋友那里,你们了解了吗?”

      大洪道:“死者来这城市才半年,还没特别好的朋友,不过……”他突然打住,皱起眉头。

      我连忙凑过去,小心问:“不过什么?”

      大洪咂了一下嘴巴,说:“不过他的室友倒是跟他处的不错,听说死亡的消息后,非常难过。”听大洪说,室友叫肖伟,两人是合租才认识的,就像我跟田娱。

      我问:“案发时肖伟人呢?”

      大洪说:“他出差了,而且是案发前几个小时出发。”

      我惊,道:“难道没有嫌疑?”

      大洪说:“确实出差了,晚上10:40上的火车,摄像头都拍到了。”

      10:40?10:40?

      为什么我觉的这个时间异常的熟悉?哦,我昨晚偷爬进死者家里是10:30左右,可能就是这个原因吧,可是我为什么没有释然的感觉。我烦恼地用手敲着脑袋。

      “哎呀,烦死了,怎么吃个饭聊的都是凶杀案,我嚼着肉都觉的怪怪的。”田娱不满地嚷着。

      我和大洪沉默不语。

      田娱越发放肆,冷笑道:“哼,我看你俩才像一对,都喜欢研究死人的事情。”

      这话太刻薄难听了,大洪忍不住,拍着桌子叫起来:“田娱,你给我放尊重点。”

      田娱翻翻白眼,二话不说,拎起包“蹬蹬”离开了。

      一场火锅会,不欢而散。

      我回到家里,看到田娱正半歪在沙发上涂着鲜红指甲油,我一针见血:“田娱,你今晚太伤大洪的心了。”

      田娱没露出肤浅的笑容来真是让我意外,她顿住手中的动作,像被施了定身法一样沉思着,隔了半天才说:“我提出分手,他不同意,所以都是自找的。”

      我愤怒:“那你当初干嘛又去招惹他,现在说分就分,真是太不公平。”

      田娱眼角瞟我一眼:“感情这东西本就是你情我愿,一方没兴趣了,另一方不同意也没办法。”

      我说:“你太霸道了,小心招到报应。”

      田娱道:“我已经招报应了,我跟朋友在酒吧坐一会,他就找去,男同事每个电话每条信息,他都要盘问半天,我都快被逼疯了,再跟他多待一秒,我杀人的心都有了。”

      我真没想到这两人的感情会走到这一步,痴情的大洪真是太可怜了。

      我怏怏不乐地回到房间,眼神恍惚地在室内飘来飘去,最后虚无地落在偷来的台灯上。突然地,我受到 惊吓一样从床上跳起来,眼神直勾勾瞪着台灯上的数字。

      刚刚在火锅店里大洪说,死者肖伟10:40上了火车,而这台灯显示的时间是10:15,这难道只是巧合吗?我们这离火车站相当近,步行也不过二十分钟。如果两人发生争执,弄坏台灯,然后肖伟就去了火车站,在这个过程中,死者是不是一直好好的?两人的关系倒底是什么样子?虽然没有确凿证据说明肖伟就是凶手,但是我总觉得他跟这件命案脱不了干系。

      想到这里,我再也坐不住,和田娱一声招呼也没打就出了家门,来到被害人楼上,就是这户人家发现异常并报了警。然而我敲了好半天,也没人出来,看来是没人了。冒出的热情很快熄灭,但我并没放弃,只要这里住着人,我一定能找到。

      第二天周末,上午十点我又来敲门,果不其然门很快开了,一个40多岁中年妇女探出脑袋,狐疑地问我:“你找谁?”

      我扯着谎说:“我是原来楼下的朋友,前些日子在外培训,昨天回来才听说他的事情,真是难以置信,想过来问问到底怎么回事?”

      大姐一点也没怀疑我的话,滔滔不绝说开了:“谁晓得会发生这样事情,好好年轻人,就这样走到头了……”

      我连忙截断她的话头:“那您夜里听到异常的动静吗,特别是前天晚上10点以后?”

      那大姐说:“我一直上的夜班,儿子在外地寄宿念书,老公也出差了,所以那天夜里,我家一人也没有,要不然说不定……”说完她红着眼眶转过了脸。

      是个善良的人!

      我又问:“他的那个室友呢,后来回来没?”

      大姐道:“人家怎么可能回来呢,死了人的屋子渗人的慌,可是以前两人倒是挺要好的,会牵着一条狗在小区里散步,若是遇上了,都主动跟我打招呼。”

      我问:“他怎么不锁防盗窗,让歹徒有可趁之机。”

      大姐也不解:“我也想不明白,死掉的那孩子瘦瘦弱弱,一看就胆小,怎么可能睡觉时不关好门窗。”

      她跟我一样百思不得其解。

      我见问不出名堂,只得告辞回家。路上我总觉得这事情太蹊跷,让人匪夷所思。白天田娱不在家,我独自待着回味这案情,到了晚上九点多,她回来了,我不想跟这骚娘们待在一屋子里,怕她那骚味把我熏坏了,便在大马路上闲逛,居然一路走到了火车站,相比于沉寂下来的街道,火车站依旧灯火通明、人声鼎沸,我晃荡进了大厅,巨大的显示屏不断显示即将进站的列车车次。

      这座城市是交通枢纽,往来火车很多,这时广播里不断播出某次列车晚点,我最厌烦飞机、火车晚点,耽误时间不说,无聊的等待也很折磨人,今晚晚点的列车似乎特别多,广播聒噪地响个不停。

      我突然有个想法,心血来潮拨通大洪手机。

      “喂?”大洪无精打采。

      “是我!”我兴奋地喊。

      “我知道。”大洪依旧要死不活的。

      我忽略他的态度,直接问道:“你能查一下6月28日肖伟出差要乘的列车号吗?关键是查一下那列车几点进站的?”

      “一天到晚瞎折腾什么?”大洪不满地咕哝,“啪”地挂断电话。

      我又快活又焦灼地在大厅里来回踱步,不时被匆忙赶车的旅客撞到。

      好在大洪很快回了电话,这次他的声音充满热情,嚷道:“天啦,小欧,你怎么想到这个点子的,那列车整整迟了一个小时才到,是11点整进站的。”

      真是瞎猫撞到死耗子。

      但我依旧卖着关子,说:“我劝你最好先查查肖伟的生活习惯,一定有隐藏的杀人动机,不然他为什么说谎,要是我就24小时跟踪他,静悄悄的,像猎犬那样。”

      大洪笑着说:“好啦,这案子搁我这有段时间了,如今终于见到曙光,你觉得我会这么马虎嘛,改天请你吃饭。”

      我连忙喊道:“喂,喂?”

      大洪总算没把电话挂断,问:“还有事?”

      我扭扭捏捏说:“能不能就我们俩?”

      大洪豪爽道:“没问题,就我俩,你想吃什么都可以。”

      挂完电话我舒出一口气离开了火车站。

      田娱是个以自我为中心的女人,每次三人出去吃饭,她要吃日料,便都吃日料,她要吃泰国菜,便都是泰国菜,而这种被别人迁就的感觉真是太好了,原来我骨子里并不宽容大度,不过是容貌使我习惯卑微地顺从。

      第三天大洪就把我约出来了,我们进了龙虾馆,点了五斤蒜泥口味,五斤麻辣口味,还有四瓶啤酒。一杯啤酒下肚,大洪呱呱说起来:“真看不出来,那个肖伟居然是个同性恋。”

      我打了个响指,说:“这就对了,作案动机都有了,你怎么发现的?”

      大洪娓娓道来:“前两天我手头没事,专门盯着这家伙,他新租了一套公寓,跟一个刚毕业工作的男孩子合租,一下班两人就逛街吃饭看电影,生活就跟两单身汉没区别,但是昨天晚上我跟着他们进了情趣用品店,两人居然兴致勃勃地选购,哎呀,那个话题真是重口味。”然后他停止不说,显然是照顾我这位未婚处女。

      我一边嚼着龙虾肉,一边问道:“你去过现场,觉得有什么让你难忘的吗?”

      大洪皱着眉头,不愉快地回忆着:“要说难忘,那股味道现在想起来都恶心。”

      我奇怪:“什么味道?”

      大洪道:“就是发现死者的那个卧室,我一打开门,那股子味道……。”

      我急忙道:“等等,你意思是那卧室的门是关上的?”

      大洪点点头,道:“是呀。”

      小龙虾顿时失去了诱惑,我陷入了冥想,杀人后为什么还要将房门关紧,这不是画蛇添足吗?难道是凶手太紧张,手足无措关上了,还是有别的目的呢?

      我顿时觉得一股子燥热,身上的汗刷的一下子都飙出来了,室内变得闷热起来。还没搞明白什么状况,大洪就叫起来:“老板,老板,快过来看看你家这什么空调,坏掉啦,能把人热出毛病来。”

      空调、温度、热死人……

      我神经病一样突然抓住大洪的手,喃喃道:“对,对,就是空调。”

      第二天中午,大洪打电话告诉我,凶手确实是肖伟,他在10:15杀了人以后,将空调定时了七个小时,这样法医就会将死亡时间向后推迟,他关上卧室门后,飞快地赶向火车站,却没想到他买好票的那列火车晚点,心慌之下他趁着人乱,拿着车票居然混进了10:45出发的另一列火车,后来又在车上补票。

      肖伟招供了,他趁着死者睡着后,用棒球棒猛击死者脑袋,没想到棒球棒不够沉,死者当时就醒了,还顺手拿起台灯反击,把他的手都砸出血来。说到这里,大洪突然插一句:“我又去了现场,却没找到这个台灯,不知是他撒谎还是怎么的?”

      后来挂上电话,我立即用黑塑料袋将台灯装好,一口气跑出去两条街道,扔进了一只苍蝇乱飞的破垃圾桶,还不放心,又忍住恶心,捡起散发出恶臭的垃圾堆在台灯上,直到看不见为止。

      大洪还说,棒球棒上和水果刀上都发现了肖伟的血迹,现在想想真是大意,家里到处都是肖伟的足迹和指纹,包括阳台上爬墙的脚印,当时只是觉得这是他的家,有也很正常,根本没多想。肖伟与死者谈恋爱时,受不了死者的专制与纠缠,提出分手,死者威胁要把他同性恋的事情说出去,肖伟外地有女友,又有稳定的工作,当然不愿意隐私被人知道,不得已,只能痛下杀手。

      大洪说:“小欧,这次真是太谢谢你了。”

      我知道他刚主动跟田娱提出分手,明知故问:“不用谢,有空我请你跟田娱吃饭。”

      大洪道:“我跟田娱已经完了,我也想明白了,犯不着把感情浪费在这种人身上,这种事情想通就很简单,想不通就复杂了。”

      我说:“就是,周围这么多好女孩,你下次一定要看准了,我给你介绍一个怎么样?”

      他干脆拒绝:“不用,我暂时只想做好工作,再见。”然后利落地挂了电话。

        没错,我喜欢大洪,喜欢他的朴实憨厚直肠子,可是就算没有田娱,他也不会对我这种丑丫头动心的,在审美上,他倒是一点也不傻。

      这可真是太遗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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