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电影《八两金》看80年代的社会形态

1989年，香港导演张婉婷、罗启锐夫妇拍摄了由洪金宝、张艾嘉主演的电影《八两金》。

洪金宝扮演的猴子曾在“文革”期间不堪忍受阶级斗争而逃亡美国，十几年间，他凭借吃苦耐劳混迹于社会底层，并成为一个出租车司机。收入微薄，营生惨淡，猴子逐渐接受了在异国他乡沉沦的现实，然而思乡之情始终不能平复，离家之后，生计无着的他总共只写过一封家信。时至80年代，大陆已然走出了“十年浩劫”的阴影，改革开放已经春风乍现，过去的旧帐已经一笔勾销，猴子决定远渡重洋回乡探亲，临走之际，他东拼西凑了朋友们金链子、金表凑足了八两金，因为他觉得：男人要有八两金才能算男人。回乡之后，他见到了久违的父母和妹妹，家乡面貌已将天翻地覆，人情世故也随着时代变迁发生巨变。计划生育政策使得妹妹偷着生产险些丧命，从小暗恋的表妹也在出国热潮中打算远嫁美国，猴子的情感经历着时代风云裹挟给他的强烈激荡。最终，他把身上的八两金打成了金首饰赠给了表妹，一边奔跑着追着表妹夫妇远去的花船，一边依依不舍地凝望……

这部电影极其真实地描摹了80年代大陆的社会形态。

1、计划生育和接生婆。

1982年，大陆开始施行计划生育。影片中猴子的妹妹妹夫正是这个政策的亲历者，由于一胎是个女儿，重男轻女的两口子不得不生育二胎，但是违反计划生育政策要受到行政和经济处罚，妹妹不得不躲到乡下去生。“接生婆”的势利和霸道更是农村医疗不发达的产物，这个特殊的职业有着几千年悠久的历史。目前，出生于农村的80后人群有相当一批都是接生婆所接生的。接生婆这一特殊职业并没有官方认证，也没有资质技能认证，所收取的劳动报酬也没有量化标准，有钱人家多给点，没钱人家少给点，实在拿不出钱来就给点粮食物品也行。80年代之前的农村妇女在生育过程中也没有任何产检，也不需要保姆，更没有剖腹产。在劳动力短缺的家庭，或者遇上没人性的婆家，有的孕妇也没有时间做月子，产后几天就到了田间地头开始劳作。计划生育时期，无数孕妇被强制流产，身心都遭遇巨大创伤。《八两金》中，猴子的妹妹就是由张艾嘉扮演的表妹帮忙接生的，而且是她第一次接生，之前没有任何实习经验。

2、出国热

改革开放之后，经济开始活跃，外来思想和各种新鲜事物开始涌入这片古老的土地，越来越多的人对国外产生了无限遐想，并追求出国改变农村出身和贫穷现状。对于女孩来说，最简单的出国方法就是结婚，嫁给一个外国人当然最好了，实在不行就嫁个在外国有生活基础的中国人。为了改变自己在小镇端盘子的命运，为了出去见识更大的世界，表妹最终嫁给了一个在唐人街开小餐馆的同乡。而实际上，这个同乡在美国并不是豪商巨贾，只是一个小本经营的小老板，由于不怎么会英语，只能蜗居在唐人街，住在狭小的房子里，他甚至都没有给新婚妻子准备首饰。一心暗恋表妹的猴子当然清楚表妹未来面对的生活，可是他无力阻止事情的发生，他无力改变表妹的意愿，他无法给予表妹更好的未来……

80年代的出国热是社会转型时期的产物，也是人们价值观发生变化的标志。人们不再像之前几千年那样安土重迁，更不会安心拿着锄头在土地上刨食，人们追求闯荡，向往远方，并不惜以婚姻作为代价去换取一个新的未来，这方面的沧桑故事多不胜多。时至今日，出国依然是不少家庭规划子女未来时的首选，去读一个学历，去混一个“海龟”，去见识更大的世界……

3、一切向钱看

如果说过去几千年的农村可以用“民风淳朴”来形容，改革开放后的农村乃至全社会就是“一切向钱看”，所有行为的背后都与钱有关，钱是所有事情最根本的动机，人情也等同于钱。片中的猴子拿着并不厚实的积蓄回到家乡，一场接风宴就耗费不少，十里八乡八杆子打不着的邻里乡亲得知猴子挣了美金回来，都来送鸡送鸭，目的是换取红包。结果，猴子守着一对鸡鸭变成了“万兽之王”。为了钱，人们不再顾及颜面，只要有钱就好说，有钱就是好亲戚。

与此同时，老一辈人的价值观念也在发生变化。为了子女有个好归宿，为了家庭有个大收入，表妹的母亲不惜把她嫁往遥远的大洋彼岸，只要礼金拿到手，只要自己有面子，其他的都无所谓。表妹的远嫁使得重男轻女的母亲能给弟弟提供更好的生活，也能给这个压抑许久的家庭扬眉吐气的机会。

在社会经济急剧发展的年代里，人们的亲情、友情、爱情都开始变得廉价。而唯独没有变化的猴子却只能任由故乡的人盘剥，只能目送心爱的女人远去。他无法做到世俗到底，他还是固守着那份纯真，不惜把他最在乎的八两金送给表妹，让她风光出嫁。而表妹呢？明明知道猴子对自己的情感，自己也爱慕猴子的善良朴实，然而，他无法拒绝另一个条件更好的陌生男人，更对猴子的深情照单全收，当然包括其实并不属于猴子的八两金。

4、严打

1983年，大陆开始严打，意图整肃社会治安，直至2001年。影片中有一个细节：猴子和表妹去舞厅跳时兴的“迪斯科”，由于表妹的手举得过高，旁边立刻过来一个职员拿着警棍示意手放低点儿。严打针对的是文革动乱的余波，也是80、90年代特殊的记忆，那个年代的社会风气比较保守，与时下的开放热烈形成了鲜明对比。影片中，表妹和猴子都没有kiss过，在烟花满天飞舞的浪漫情境中，俩人都有意交付给对方初吻，然而，传统而保守的猴子最终放弃了，因为表妹即将成为别人的妻子……

《八两金》是张婉婷、罗启锐的“移民三部曲”之一，影片极其敏锐地捕捉了大陆人情世故的变化，把握了价值观念的冲突，照出了一个时代的群像！

（节自公众号：了电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