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我的舅舅写的文章,写的是我最为慈爱的姥姥,也许家人并不希望这篇文章被外人所见,因为字里行间记录着这个家庭三代人咬牙走过的苦难。但我每次读来都感慨万千,便冒昧的与大家分享一下,算是对那些岁月和留在那些岁月的人一个小小的慰藉。)
致我亲爱的母亲
我都记不清具体是哪一天我的母亲离开了我们,只是记得有十五年了,又好像她从来都没有离开过我们,我、我的三个姐也都从来没有忘记我那勤劳、勇敢、坚韧、善良的母亲,十五年了,我们再也没有机会对我们那艰辛了一生的母亲再亲切的喊一声“妈”了。我们都认为母亲还活着,就在我们身边,从未离开过我们。
母爱是伟大的,但不同的母亲,对儿女的付出是不用的,我只是记得,15年前母亲在学业、工作、做人、婚姻方面的教导,直到今天仍然适用,仍然指导着我们在人生当中的奋斗与选择,尽管她只读了不完整的小学,直到2004年一天的深夜我从远离故乡的千里之外的宿舍从噩梦中惊醒,紧接着接到母亲离去的电话,我才意识到,天要塌了;眼看着母亲入土为安,我才知道,这一切都是现实。
从小学开始,我们这个家庭就是在贫困中渡过,经常为了学费、书本费发愁,所以每次开学是最难熬的日子,母亲会到亲朋好友那里去借钱,凑够了我们的学费,好在从来没有空手而归过,周围的人都知道,母亲是个守信的人;小麦不够吃,家里经常都是玉米面馒头、红薯、玉米粥这样的饭菜,只有每年春节,才能吃上一顿肉饺子,所以我们姐弟很早前都不吃肉,到今天为止,我二姐和三姐都是滴肉不沾,身体上消化肉的功能已经退化,直到2000年以后,家里偶尔会吃顿肉,这仰仗于姐姐们有的工作、有的结婚,给家里有了贴补。在日子最困难的时候,母亲基本上每顿是不吃馒头的,因为馒头很少,我姐上学要带,我们年龄小都还在长身体,虽然日子苦,我倒是没有挨过饿;最艰难的一年应该是1989年左右,那一年是棉花大丰收,每次去镇上棉花的日子是最幸福的日子,因为那一天是家里“最有钱”的一天,我们可以吃顿好的;但是这一年却不是,家里棉花卖了一千多元,到了第二天,村里信用社里一位叫宝华的负责人来到家里,说我爷爷贷款了1000元,一直没有还,其实每个月我伯伯都会给爷爷邮寄50元作为家用,但是我爷爷从未将一分钱贴补家用,全部用于赌博,我小学一直和爷爷一起睡,我小学时光大部分的夜晚是在打牌的噪杂声音中渡过的,只是这次爷爷输的太多,从村子信用社贷了1000元;原本幸福的美梦瞬间被击破,家庭矛盾瞬间爆发,还了信用社的贷款,母亲大哭了一场。
1994年我在上初二,大姐那年和大姐夫结婚,回到了村子,家里举办的宴席,母亲一直是把大姐夫当儿子看的,姐夫对我们也很好,那一年大姐夫带我到县城,配了眼镜后,我们吃了一顿牛肉面,那是我人生当中第一次吃牛肉,那时我觉得我的姐夫是世界上最好的姐夫,我母亲也以此为豪,姐夫在电视台做工程师,这对于我们那贫穷而封闭的乡村来说,是多么一件了不起的事情啊,我们全家都为我大姐感到高兴。那时候,交通不方便,电话费也很贵,我姐在千里之外的城市工作,每次离开,就好像生死离别;这一年我和母亲骑着自行车送我大姐和姐夫回西宁,送到附近村庄的车站,大巴车开走了一会,母亲突然发现自己口袋里给我姐准备路上用的50元钱忘记给了,我们就立即骑着自行车猛追,自行车怎么可能追上大巴车呢,母亲让我返回,自己骑自行车大约30公里到了交口这个地方,搭上了另一辆去往临潼的中巴车,因为我姐坐的那辆车在临潼会停一会,苍天不负有心人,钱顺利的送到我姐手里,我记得母亲说,那一天我姐夫流眼泪了。所以直到今天,尽管他们的婚姻磕磕绊绊,但是我姐夫始终保持了对家人的热情和尊重,结婚这二十多年来从未变过,这就是母亲在天之灵的影响与指导吧。所以我的三个姐夫亲如兄弟,像一家人一样,我在想,这更多的是母亲在世时榜样的力量。
我的学业并不顺利,初中阶段虽然属于优秀的学生,尽管那1995年也考上了县城的重点中学,由于种种原因,那一年还是上了一个自费中专,这也是我人生的噩梦,自暴自弃导致学业平平,看不到前途,那时候头发掉的很厉害,记得母亲在我中专第四年的第一学期来到了学校,和我的班主任商量我退学的问题,计划让我回来上高中,因为她不愿意看着我那么痛苦,她也希望我有大好的前途,我那个时候退却了,因为我不能面对和比自己小三岁的同学重读高一,班主任那时说,只要我好好学,还会有上大学的机会;幸运的是,我中专第四年顺利的调整了状态,拿到了班级的第一名获得甲等奖学金,并得到了推荐上大学的机会,1999年6月份中专毕业没有找工作,专心备考大学入学考试,去西安考试出发的那一天,倾盆大雨,我没有让家里人送,我从家里的后门出发,穿着大雨靴出发了,因为要从泥泞的田地里走3公里才能到公交站,母亲目送着我消失在雨中,那是我走了很远时回头看了一眼才发现的,我学会了咬牙坚持走过艰难的生活,应该是从这一年开始的。
大学生活是我一生中最珍贵最美好的时光,因为我知道机会来之不易,因为那个年代,从上正规的大学是很难的,好在喜欢土木工程这个专业,学习成绩优异,也在毕业前顺利签约了设计院,这也是全家人的骄傲,人说福无双至 祸不单行,毕业前夕得了一场大病,在医院的那将近两个月的日子,让我的全家人受尽煎熬,我的几个姐都是倾囊相助,甚至我伯伯家也开了资助我的动员会,我在这里也感谢我的大学,垫付了我大部分的医药费。母亲日夜照顾我,几乎从未合眼,她哭着对大夫说,要怎样才能代替我受难,她在卫生间里跪地拜佛,求神保佑。在我恢复健康的前一天,母亲对我说:“老天爷说病魔要走了。”。
这些年,我从未认真的想过母亲是否已离开了我们,不愿去面对。然而,随着年龄的增长,思念母亲的情绪反而越来越强烈,尤其是今天。我们兄弟姐妹虽然未能大富大贵,但终归都在奔着好日子的路上,我们都身体健康、工作顺利、家庭幸福,这一切,都是我那让人想念的母亲在天之灵的保佑,我也在想,即使有一天我老去,我第一个想到的仍然是我亲爱的母亲。
2019.05.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