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世纪九十年代初,由于两岸关系的三通。有许多随败军退到台湾的大陆人陆续回乡省亲。
我们山里也有一位台胞回来了。他当时在家里被国民党抓壮丁走的时候才十几岁,参加了许多场战斗,最后还奇迹般地活了下来,后来又随军去了台湾。退伍之后也一直没有成家。他这人还很节俭,所以当他打算回乡探亲的时候,手上已经存了不少钱。
经过不少奔波,他终于回到了生他养他的故乡。这里地处川东的大山里,在那个年代交通不便,经济落后,人民的生活很紧张。这里的人正在一批又一批外出打工,走出那个贫穷的山村。可对于漂泊一生的老人来说,这里的一山一水还是倍感亲切。
听说他要回家,他家里的几个亲人都很高兴。大家商量许久,也只有他哥哥的一个儿子跟他亲点,便让他去接他。他的这个侄儿叫李忠,四十多岁了。生了两个儿子一个女儿,由于他不爱劳动,还爱打点牌,所以家里经济很紧张,听说有这么一个叔叔回来了,他心里很是高兴。
在机场接到叔叔后,他的心中更高兴了。原来叔叔寄了钱回来。是美元,有十几万元,换成人民币可是一大笔钱,但是去取钱兑换有好些手续,他也不懂,就找了一个银行的人帮忙,可人家也不白帮,直接提出要五万元人民币。李忠很心疼,但自己又不懂,转念一想反正是自己拿大头,也就同意了。这个银行的人可是高兴极了,心想这小子也太傻了,这钱也太好捡了。
老人家回到老家,看见什么都觉得亲切,李忠天天跟在他身边。老人没别的亲人,也只好信赖他,什么事都交给他去办。给别的亲戚送钱也交给他办,可他总是要抽水,本来老人说给这个亲戚拿一万元,他最多给人家拿一千元。剩下的就进了自己的腰包。
老人也住在他家,一进家门,见家里的穷酸破败样,当时就说快去找人修两间新房子,可李忠却说没钱呀,老人说我给你的钱呢。他说一个亲戚给点手上没多少了,老人信以为真,又拿出五万元钱说,这够了吧?李忠笑着接过道:“够了,够了。”
吃饭的时候,李忠老婆说去借些新碗来用,怕老人不高兴。可李忠说:“不用,就用这些旧的破的。”他老婆也不明白他的意思,只好照办。吃饭的时候,老人看着这些旧碗,有些心酸地说:“忠儿呀,你这是过的什么日子呀?怎么这么艰难呢?”感叹一通之后,又从身上摸出三万元钱,这是人民币,他换过来打算自己用的。老人又说:“把这些钱拿去,买些新的餐具回来,再买台电视机回来,再买个冰箱,余下的钱你看还差点啥都买回来。”
李忠满心欢喜地接过钱,连连点头答应。
老人一直在山里转悠。还专门去找到小时候一起放牛的一个还健在的小伙伴,当然现在也和他一样白发苍苍了。两个老伙伴见面倍感亲切,一起回忆童年的那些趣事,说到高兴处两人一起哈哈大笑。临别时,老人还给老伙伴送了一个金项链。那时农村人哪里买得起这些东西,那人不好意思要,可老人一定要他收下,于是那人只好收下了。一个劲地感谢。可老人走后,那人的儿媳过来了,一把就夺了过去,口里说,“你老年人要这些有什么用,还是给我吧。”
几天后,李忠就买回了好些新的家具,电器,新房子也找人来动工开始建了。一夜之间,他家就奔了小康了。惹得其它村民艳羡不已,背地里一个劲地说他的坏话,说他不过是走了狗屎运。
老人在家玩了一个多月,行程也将到期了,他得回台湾了。临走的那天晚上,李忠想了半天又壮着胆子道:“叔叔,你说你在台湾也没有子女,也没有亲人,你就把你的钱全部给我吧,你以后的事我给你办。”
老人白了他一眼,叹息一声道:“你这个娃娃呀,这些天我也在村里了解了一些情况,你说你成天不爱劳动,还爱赌博,哪里能把日子过好。我的钱,差不多全部给你们了,哪里还有多少钱?我一个人在台湾,我还得生活呀,总得有点生活费吧?你说你来管我,我倒是想你管我,但是现在我们不能留在这里呀,你也不能去台湾。你怎么管我?就是现在我给你这些钱,恐怕你做一辈子的活儿也存不到这么多了吧?你还不知足?难道我这把老骨头你也要拿去?人要知足,我要是不回来,你不是照样过日子吗? 我给你这些钱,你要省着用,不要大手大脚,坐吃山空。还有,我让你给其它亲戚的钱,你都如数给了吗?怕是多半都进了你的腰包了吧?算了,我也没多少年活头了,就看在我那哥哥的面子上,我做叔叔的帮你一把,你可要好自为之呀。不要做败家子。”
老人的一番话说得李忠面红耳赤,无言以对。
第二天,李忠没有送老人,而是让自己的儿子去送他。他这儿子也是个贪得无厌之人,和老人在城里住旅馆的时候,早上起来,他把老人刚穿的那双名牌旅游鞋都穿走了。
老人一个人孤单单地打车去了机场。
飞机起飞了,看着身后渐渐远去的故乡,想着回家的经历,他禁不住老泪纵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