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元(长篇悬疑小说)

小知不及大知,小年不及大年。——先秦庄周《逍遥游》

所见少,则所怪多,世之常也。——晋葛洪《抱朴子•论仙》

道足以忘物之得丧,志足以一气之盛衰。——宋苏轼《贺欧阳少师致仕启》



第一章  立品斋

一切都得从二十多年前说起。

时间倒退回一九九八年。那年刚过完春节不久,天气还比较薄凉,我发现自己的左手手指有些不对劲,经常毫无征兆地出现麻痹,发作的时候不听使唤地抖动,用针扎不觉得痛,轻轻挠也不觉得痒,过十几分钟才能恢复正常。去医院检查,诊断结果是肌肉神经炎。医生说这个病可大可小,能够不药而愈的也有,严重到瘫痪截肢的也有,关键要调节情绪,尽量减少心理压力,才有可能尽快康复。

为了让我好好养病,在大东的一再坚持下,我们俩辞掉了原来的工作,在家附近开了一间书店。大东负责进货补货上货收银,以及店里所有的大小琐碎事务,我基本上什么都不用做,每天在店里跟顾客拉拉关系、扯扯家常,顺便套一套他们的口风,比如最近哪个单位准备订什么杂志啦,或是哪家学校想采购复习资料啦等等。我觉得自己简直就是个快乐的废人,不过大东却认为我做的事是极为重要的,用今天的话说就是:市场卖点决定市场行情,市场行情取决于市场调查。看起来还挺有前瞻性的是不是?其实都是裤裆里拉胡琴——扯淡(蛋)。因为那年头还没有智能手机电子书这些玩意,镇上的居民获取外界讯息的来源,除了电视新闻就是书刊报纸,而我们店又是这风林镇上唯一一家正儿八经有门面有招牌的书店,哪需要做什么调查?小县城人们的生活节奏简单而明朗,不管住得远的近的,上下班从我们店路过,都会进来溜达溜达,问候一声,闲扯两句,出门顺上一份报纸或者杂志,再去附近市场买买菜,一个上午或下午就这么过去了。时间长了,大多数人都成了店里的熟客。

这些熟客里面,给人印象最深的有两个人。一个姓符,是个六十多岁、阔鼻花须的小老头,在镇上的中学里当物理老师。听人说他本来是外地人,年轻时有个老婆和一个儿子,儿子几岁的时候生了一场大病,老婆带着到外地寻医,这一走就再也没回来。后来符老头就自己一个人搬来我们镇上了。十几年过去了,老头一直一个人过,平时既不养鱼种草,也不下棋打牌,给学生上完课了,就爱来我们店里呆着。老头学识渊博,又很健谈,要有人跟他搭讪,他就天南海北地跟你侃上一通。要没人理他,就自个找几本书坐到角落里,戴个老花镜慢慢翻。

大东的爷爷是个私塾先生,生前最善相书教子,文革时被斗成走资派,关牛棚里落了一身病,没捱几年就走了。受老爷子的熏陶,大东父亲也极爱读书,还考上了大学,那个年代大学生的含金量可是货真价实的,这也是大东最引以为傲的家事。书香门第出身的,对老师都很敬重,所以大东对符老头本来就有好感,加上大东上大学时主修的也是物理,平时特喜欢研究量子物理啊、相对论啊这些玩意,两个人可以说是一拍即合,后来干脆在书架最里面那个角落整了两把椅子和一个小茶几,只要符老头一来,这一老一少必定要凑在一起谈天说地一番,大东特别喜欢他,说这叫“高山流水,知音识趣”。他们聊的那些东西,跟物理有关的会比较艰涩生僻,我不太容易听懂,倒是有一些涉及人文宗教的,比较能勾起我的兴趣,比如两仪两曜啦、三清三宝啦、十德十胜啦等等这些。我上大学时主修的是历史和民俗,自认为对这方面还算有所涉猎,但我跟符老头聊过几次之后,就开始自惭形秽了。倒不是说他有多么深的学术造诣,也不是说他有多么高的专业素养,而是你不管跟他聊什么,他都能讲得绘声绘色,中间还能植入各种自己的见解,慢慢把你带进他的思路,完了到最后还能举一反三,基本上你全程只有张大嘴巴听的份,听完了半天才能感慨一句:原来是他妈的这么回事啊。

举个例子吧,有一次不知怎的聊到武功这个话题,我说世界上最厉害的武功是少林寺的七十二绝技,大东非说是葵花宝典,我取笑他说:“葵花宝典是小说杜撰出来的,现实中哪有这玩意儿啊?”符老头当时就来了句:“谁说葵花宝典是杜撰的?历史上可是真有这东西的。”我说:“您说的是它在小说里的来历吧,我记得有一部武侠小说提到过,说是出自前朝的一位太监。”符老头摇摇头说:“你们啊,只知其一,不知其二。葵花宝典确实是出自太监之手,这可不仅是小说,历史上确有其事。”我对他的话不置可否,就随口问了句:“真的假的?是野史吧?”老头并没正面回答,而是吸溜了一口茶,慢悠悠地说:“高力士知道吧?就是伺候唐玄宗那个太监,给李白提过鞋的,葵花宝典就是他写的。”我当然不肯相信,以为他随口胡编,就问他:“您有什么证据吗?”没想到老头回答得很爽快:“当然有,你等等啊,我找给你看。”

说完他戴上老花镜,去人文历史类目的那排书架上抽出一本《推背图》,翻了一会儿,指着其中一页说:“呐,就是这个。”我一看,那一页是推背图第五象(推背图相传是唐朝奇人李淳风袁天罡二人合写,预言了中国自唐朝以后数千年的兴衰罔替,被称为古往今来第一奇书。全书由易经推演而成,共分六十卦,每一卦由象、谶、颂三部分组成,象为图示,谶颂为释辞,后世详加注解的不在少数,个人认为金圣叹版本的最为符合)。符老头指着颂辞那一部分说:“你看这里,‘渔陽鼙鼓过潼关,此日君王幸剑山。木易若逢山下鬼,定於此处葬金环。’,这四句什么意思你明白吧?”,我说:“这个我自然明白啊,下面不有金圣叹的注解吗?‘一马鞍指安禄山,一史书指史思明。一妇人死卧地上,乃贵妃死於马嵬坡。截断竹萧者肃宗即位,而安史之乱平。’不过这跟葵花宝典有什么关系呢?”老头说:“对,按照这个思路,木易为一杨字,山下鬼为一嵬字,但世人皆知杨贵妃名为玉环,为何最后一句却是葬金环而非葬玉环呢?”我想了想说:“推背图号称暗藏天机,既然是天机,我们凡人怎么可能知道呢?再说这玩意儿亦真亦假,并没有什么科学依据,也许是后世一些人为了欺世盗名而编造出来的,如果是编造的,那在文法或逻辑上有一些漏洞也很正常啊。”大东补了一句:“也有可能这个金字代表的不是名字,而是地位,贵妃嘛,身份自然金贵了。”老头朝大东竖了个大拇指,说道:“虽然猜得不对,但观点很新颖,是聪明人才会有的想法。”又对我说:“你的想法代表了这世界上绝大多数人的观点,也十分正常。”他用了正常这个词,而不是正确,言下之意,就是我错了,我很不服气,问他:“那您倒是说说看,这个金环两个字到底有什么玄机?”老头说:“这两个字,其实指的是两个人,金字指金无双,环字指杨玉环。”这句话提神,我的好奇心一下子就起来了,忙问道:“这里面是不是涉及到什么皇家秘辛啊?”大东也说:“您就别卖关子了,到底是怎么回事呢?”老头慢悠悠地说:“这里面是有一段典故。当年武则天的侄子武三思和上官婉儿私通,生下一个女儿,偷偷养在民间,这个女儿长大后嫁给了陕州一个金姓商人为妻,也生下一个女儿,就是金无双。”他掏出一块眼镜布,边擦眼镜边说:“武三思死后,武氏一族惨遭清洗,到了唐玄宗这一朝,所剩者已经寥寥无几,但是却有一个人很幸运,不仅没受到牵连,反而凤仪显贵、大受荣宠,这个人就是当时玄宗的宠妃武惠妃,也是寿王李瑁之母。这个李瑁是谁你们知道吧?”我说:“知道,杨玉环的原配夫君嘛,两个人在一起没几年,杨玉环就被他老爹唐玄宗看上给挖走了。”老头说:“对,老百姓提到这事,都是骂玄宗不道德,其实杨玉环先嫁寿王,后嫁玄宗,都是早有预谋的。她的父亲本是蜀州的一名官员,因为个性耿直不好贪污,得罪了当时一个叫李岵的同僚。这个李岵的亲妹妹是宫中的一个妃子,曾经也是极受宠幸的,后来玄宗得了武惠妃,她就被冷落了,生下信王李瑝之后没多久就郁郁而终。玄宗心中愧疚,就破格提拔李岵当了蜀州刺史,于是李岵就成了四品大官,还是国舅爷。这个人哪,品性不好,上台之后对杨玉环的父亲明批暗斗,后来终于把人给整死了,杨玉环的母亲带着她逃走了,藏在洛阳亲戚家里。杨玉环长大成人之后,就一直琢磨着报仇的事。后来终于被她逮到机会了。”我说:“就是寿王李瑁?”老头说:“对。有一年李瑁的姐姐咸宜公主大婚,在洛阳设宴,杨玉环想办法混进了歌姬里边,她本来貌美,又极善舞,果然把个李瑁迷得神魂颠倒,没多久就顺理成章地嫁了过去。”我问道:“那杨玉环是想让李瑁替她报父仇吗?成功了吗?”老头一边继续擦着眼镜,一边慢条斯理地说:“李瑁这个人哪,淳和有余而智信不足,温良有余而威信不足,谦恭有余而自信不足。这么样一个人,你想想,他怎么会为了一个女眷去得罪当朝国舅呢?杨玉环也慢慢意识到了这点,而正当她感到复仇无望的时候,有一个人的出现,改变了她下半生的命运。”我说:“唐玄宗?”老头微笑着摇了摇头。大东说:“是金无双?”老头又对大东竖了个大拇指,说道:“对,就是金无双。按族谱来讲,这金无双是武三思的外孙女,而武惠妃是武三思的侄孙女,所以金无双和武惠妃实际上是表姐妹的关系。武惠妃把金无双藏在李瑁府里,那时候杨玉环和李瑁已经成婚,时间长了,金无双和杨玉环自然就熟了。金无双对家族道统看得很重,她认为武氏族运衰落以及自己命运多舛都是李姓皇帝的过错。当年武三思死了以后,唐睿宗曾把他的棺材挖出来,尸体暴晒七日,这简直是武氏的奇耻大辱,而后来上官婉儿又死在了唐玄宗手里,这种种因素都使金无双怀恨在心,虽说不敢公然造反,但只要一有机会,她就不择手段搞东搞西。知道三王之死吧?就是太子李瑛、鄂王李瑶、光王李琚三个人被唐玄宗以谋反罪赐死的事,其实那次就是金无双向武惠妃献的计策。”这时我已经听得入了迷,忙又问道:“那后来杨玉环改投唐玄宗,也是跟这个金无双有关系吗?”老头说:“当时有个宰相叫李林甫的,很得玄宗的信任。金无双买通了李林甫,在玄宗面前说杨玉环‘姿质天挺,宜充掖廷’,那时候武惠妃已经病死了,玄宗整天郁郁不乐,听了李林甫这话龙颜大悦,没过多久就找了个借口把杨玉环接进宫去了。”我说:“那后来呢?按照这推背图上的卦辞所说,杨玉环和金无双两人岂不是都在马嵬坡事变中死了吗?”老头摇了摇头说:“不,卦象告诉我们的,只是占卜之人能感受到的某种意境,有时候就算亲眼见到的也未必一定属实,更何况只是感受呢?”我想了想说:“您的意思是,马嵬坡事变,玄宗并没有真的赐死杨玉环,是吗?”这次老头终于朝我竖了个大拇指,说道:“对。玄宗假意赐死,实际让杨玉环服了一种圣药,看起来像真死了一样,然后让高力士把她的‘尸体’运到扬州去了。”他一提到高力士这个名字,我才想起来:“我们本来不是讨论葵花宝典的嘛,那真的是高力士写的吗?他为什么要写这个呢?”老头说:“高力士虽然是个太监,但对玄宗极为忠心,他研究这个葵花宝典,本来是为了护驾用的。马嵬坡事变后,玄宗命他尽力保杨玉环周全,但他是个太监啊,不在宫中,能做的事就很有限了,总不能一辈子在宫外守着杨玉环吧,于是他思来想去,最后决定把葵花宝典传给杨玉环,让她习武自保。可这杨玉环哪里是练武的料?于是她又把这宝典传给了金无双。金无双和杨玉环两人在扬州隐居了一段日子,后来金无双设下妙计,替杨玉环报了父仇,两个人就跟着遣唐使高元度的行船回日本去了。她们的后人有一部分辗转回到中国,把葵花宝典带去了少林寺,交给那里的高僧保管,于是才有了后来武侠小说中关于葵花宝典的那段典故。”大东说:“那金无双最后练了葵花宝典的武功没有呢?”我说:“想必是练了,不然怎么报仇呢?不过具体是怎么设计报仇的呢?”老头打了个哈哈说:“那可又是另一个故事了,下次再说,下次再说啊。”我和大东面面相觑,都觉得这个故事实在是太过匪夷所思,然而它却又合情合理,可以说没有任何逻辑上的漏洞,甚至除了金无双这个角色以外,基本上所有的情节都和史实相符。我将信将疑地问老头:“您是怎么知道这些的啊?”老头神秘地笑了笑,说道:“佛云:不可说、不可说呀。”接着把眼镜折起来揣进兜里,背着双手慢慢踱出门去了。留下我和大东俩反复消化和回味这段谈话。

其实,撇开这个故事的真实性不谈,我不得不承认这符老头的聊天水平当真是仙级的,类似这种谈话后来还有不少,我觉得他做老师真是屈才了,要是在古代,至少也能混个军师当当。多年以后我看了一本书,说天才和疯子往往只有一线之隔,里面的主角是一个精通物理和哲学的老头,我当时第一感觉就是:这不就是符老头嘛!

除了符老头以外,还有一个人也十分值得一提。这个人姓秦,是一个三十多岁的警察。大块头,浓眉厚唇,抬头纹很深,我们都叫他老秦。他跟符老头正好相反,除了跟人打招呼之外,极少主动说话,平时也总是独来独往,从没见过他的家人,他似乎也没什么朋友。在我的印象里,几乎从没见他笑过。据说他以前在市局里待过,搞刑侦的,后来出了一些事,被下调到我们这来了。风林镇人口不多,民风淳朴,连偷盗斗殴这种事都极少发生,更不用说什么大案要案了,所以老秦基本上是英雄无用武之地,刚来镇上没多久的时候,还去抓抓赌博嫖娼什么的,后来时间长了,实在是闲得慌,连街头巷尾那些鸡毛蒜皮的事都开始管上了。今天张家两口子打架往楼下扔花盆啦,明天刘奶奶家的狗咬了隔壁王阿姨家的猫啦……说来也怪,常言道清官难断家务事,但每次只要是他出面,就没有解决不好的纠纷。注意我用的是“好”字,而不是“了”字,意思是他处理事情并不是草率地胡乱判定,也不是当好好先生和稀泥,而是认认真真地搞清因果,以理服人。虽然没有亲眼见到过,但常常能听到邻里之间议论他的这些事迹,次数多了,我不免也对他刮目相看了几分。

老秦每天早上去所里报到之后,都会来我们店里买一份报纸,找个位置坐下来看完再走。跟我们照面就点点头,算是打了招呼。后来熟络些了,主动问候他两声,他也总是以嗯啊作答,简直是惜字如金。除了买报纸以外,老秦也常来买书,大多是一些唐诗宋词、楚辞诗经之类的。起初我以为他只是学别人附庸风雅,买回去装装样子罢了。后来有一天,我跟大东在店里商量,觉得之前的店名太平庸,想改个店名,我俩绞尽了脑汁,提一个否定一个,谁也不服谁,不知道整了多久,两个人都有些心烦意乱了,这时老秦拿着几本书过来结账,突然开口插了一句:“立品直须同白玉,读书何止到青云。我觉得‘立品斋’这个名字不错。”然后拿上找的零钱走了,多一个字都没说。尽管这样,那也是我听到他有史以来说的字数最多的一句话了,我和大东都不知道他读的是哪首诗,只是觉得‘立品斋’这个名字听起来耳目一新,后来一致决定就是它了。从那以后,我们的店名就改成了‘立品斋’,我对老秦的印象也大大地改观了,谁能想得到这么一个粗莽大汉竟然是个文思敏捷的才子呢?我总感觉他是个深藏不露的高手,说不定哪天会写一手大小篆,或是会全文背诵《洛神赋》之类的也未可知。我有点替他惋惜,因为平心而论,他待在我们县确实有些大材小用了。不过这也不一定是坏事,有道是:惆怅东栏一株雪,人生看得几清明。在大城市行十里长街,未必就好过在小县城修篱种菊呢。

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我们店的生意也越来越好了。整个春天和夏天,店里都客源不断,红红火火。这都要归功于大东。跟所有好脾气的人一样,他待人接物总是耐心和缓,做起事来也总是不疾不徐,仿佛天塌下来也就那么回事。他把店里的一切都安排得井井有条,怕我有时候一个人待在店里会无聊,还给我养了一只猫。每一天在店里我都能接触到各种各样不同的顾客,他们有的谈笑风生,有的黯然神伤,有的志得意满,有的愁肠百结,每一个人都像是一格电影胶片,被定格在我的脑海里,这部电影的名字就叫做:生活。大多数时候,小镇上的生活节奏都是舒缓而愉悦的,我的心情也是这样。

唯一笼罩在我心里的一丝阴霾,就是我的手指依然没有任何好转。并且入秋以后,它好像发作得更加频繁了,有时候一天甚至会来个三四次。大东去医院跑了很多趟,西药中药我也吃了不少,效果却还是微乎其微。大东安慰我,说是因为关节受凉变得僵硬的缘故。说实话我并不是很相信,不知道为什么,我隐隐约约觉得,我的病并没有那么简单。

秋为刑官,主肃杀,眼瞅着天气越来越凉,万物都开始呈现出衰败萧条的气象。我们店门口的两棵树,也开始落叶了。有一天中午,我在店门口的小摊上买豆花,忽然有一片树叶落到了我的头上,我刚把它掸掉,紧接着又是第二片、第三片、第四片……瞬间又有无数片树叶陆续落在了我的身上、碗里,铺天盖地,简直就像有人直接从天上倒下来的一样。卖豆花的小贩很快收拾东西挪到别处去了,我站在原地望着一地的落叶发呆。小时候看过很老很老一辈人留传下来的医书,上面写人身上有精气神三种特质,“伤精则形虚,伤气则形痴,伤神则形散,若有伤,则天地万物皆可感,故见鸟兽虫草扑地而知人之涣散不聚。”眼见这树一瞬间便几乎掉光了所有的叶子,我心里突然涌现出一种熟悉而久违的感觉,随着血管蔓延到全身,直击心脏和毛孔,让我呼吸困难全身颤抖。记得几年前我父亲去世的那一天,我在外地接到母亲的电话,叫我赶紧回家。她并没有在电话里告诉我这个噩耗,但是我在挂上电话的那一刹那,就有了这种感觉。而今时隔多年,这种感觉又回来了,而且远比上次强烈。我清楚,它不是恐惧,也不是悲伤,而是预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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