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爸上个世纪六十年代去当兵,家里给说下了一门亲事,女方是同村的一位姑娘,爸爸回家探亲的时候就把婚结了,那位姑娘就是我妈。
我爸我妈结婚后,我爸就回部队了,一年能回家两次,也许是聚少离多,妈妈的肚子一直没动静,结婚三年了,还没生下一男半女。
我的奶奶为此很着急,便做主把二叔家的三儿子过继给了我爸妈,我哥被领养过来的时候才一岁多,刚刚学会走路。
生不下孩子的妈妈心里很惭愧,既然奶奶做主给她抱来了一个孩子,而且还是个儿子,妈妈那有不高兴的,她把我哥当成了心尖尖上的肉一样疼着。
哥哥小的时候身体不好,常常生病,妈妈说那时只要哥哥不舒服,她一抱就是一晚上,奶奶孩子多,孙子也多,根本顾不上给我妈帮忙。
爸妈结婚后五年,我爸复原回家,到县上的供销社做了一名干部,我爸和我妈带着我哥在县城安了家。
我爸和我妈在一起的时间多了,在他们结婚的第七年,生下了我姐,后来又生下了我。
老家重男轻女的思想特别严重,爸妈虽然有了亲生的孩子,但亲生的都是姑娘,远没有我哥在他们心里重要,我爸好面子,有了自己的亲生孩子后生怕别人说他对我哥不好,总是想方设法把好吃的好玩的都留给我哥。
我妈也一样,她自己没能生下个儿子,终究是个遗憾,我哥就是她的希望,在她眼里比亲生的还亲生。
妈妈什么都替我哥着想,冬天怕他冷,夏天怕他热,她学织的第一件毛衣是织给我哥的、家里第一个穿皮夹克的是我哥、吃鸡鸡腿要夹给我哥,吃红烧肉,肉总是一大半到了我哥碗里。
现在我跟我姐回忆起这些事,每次我姐都恨得要死,“我们才是他们亲生的啊,他们怎么不知道疼一下我们?”
我哥自打懂事起就知道他是领养的,虽然我妈宠他胜过亲生孩子,但渐懂人事后,他还是对我妈的亲近带有敌意,他性格阴沉、少言寡语,在外边一副老实人的模样,在家里却特别爱耍横。
他在学习上没有天份,尽管我爸管他的学习比管我们姐俩的学习上心,但成绩还是一塌糊涂。
那时流行子女接父母的班,我哥高中毕业后再没上学,在社会上混了几年,等到我爸退休,他就接了我爸的班,去供销社上班了。
我姐高中毕业也没考上大学,提起爸爸让哥哥接班这件事,我姐还对爸妈抱着怨恨之心。
我哥接我爸班干了几年,供销社改制,他下岗了,我那时小,有些事记得不太清楚了,据姐姐说我哥接我爸班那几年过得十分潇洒,在我们的小县城里,一副公子哥的派头。
再后来,哥哥在爸爸的主持下结了婚,我姐也嫁了人,我上大学的时候只有假期才回去,大学毕业后把工作签到了外省,成年后我跟爸妈和哥嫂一块生活的日子屈指可数。
哥嫂和爸妈住在一间五十平米的房子里,婆媳朝夕相处,互相总是看不顺眼,我妈勤劳惯了、也勤俭惯了,见不得家里人睡懒觉,也不愿嫂嫂把家里东西带回去贴补娘家,婆媳矛盾也日渐见深。
我哥下岗后先是和我嫂子在原来的供销商场租了节柜台卖鞋帽袜子,两人做生意比较死板,对顾客经常没有笑容,谁跟他们说话都好像是要故意为难他们一样,尤其是我嫂子,整天哭丧着个脸,好像谁都欠她一样,两人的生意越来越差,后来商场被整体卖出,他们的生意也就告一段落。
失了业的哥嫂在县里最大的蔬菜批发市场占了个摊位,两人卖菜一卖就是二十多年。
我爸是六十五的时候走的,他走之前交待我哥,一定要好好赡养我妈,哥哥在我爸病床前嘴皮子动了几下,我和我姐没听清他到底答没答应。
我爸走后我哥嫂又和我妈生活了半年,我爸有退休金,他在的时候,家里日常开销全从他的退休工资里拿,也许看在了钱的份上,我哥嫂对我爸还是比较恭敬的。
我爸走后,我妈在家里就成了个可有可无的物件,哥嫂出门不打招呼,回家后和我侄子一家三口说说笑笑,完全当我妈不存在。妈妈过得尴尬痛苦,不知道何去何从。
半年后我哥说他要买新房,要把当时住的旧房子卖掉,我妈死活不愿卖,那间房子有她太多的记忆,那是爸爸留下的唯一财产和念想,她怎么舍得卖掉?
一边要卖、一边不卖,有段时间妈妈天天哭着给我和我姐打电话,做为嫁出来的姑娘,我们知道不该过多掺合娘家的事,但又不能眼睁睁看着妈妈受苦。
我姐当年就嫁到了我们县城,结婚后一直和公公婆婆住,也没自己的住房,妈妈整天给她哭诉,她和姐夫商量了一下,决定把老房子从我哥手里买过来。
那时房价不高,五十多平米的小房子售价不到三万,但对生活不富裕我姐来说也是一笔巨款,我姐按照市场价格一分不少把钱交给了我哥。
当我姐把钱递到我哥手里时,他脸不红心不跳的接住了,旧房子卖到了自己人手里,我妈安心了,虽然不能住了,但她还可以常来看看。
她收拾东西等我哥发话带她去新房子住,在她心里我哥在哪儿,哪儿就是她的家。
但我哥没说这句话,他带着媳妇和儿子离开,没说让我妈也搬过去。
我姐要去问我哥,我妈拦着不让,她就是要等我哥亲自来请她。但我哥自从离开,再没踏进老房子一步,他闷声不响把我妈成功甩给了我姐。
姐姐姐夫陪妈妈在老房子住了下来,房子的产权到了姐姐姐夫的手里,妈妈住的非常不自在,被儿子抛弃,住在女儿家成了她一生的耻辱。
妈妈有时跟姐姐拌嘴,嫌姐姐不好,姐姐故意气她:“你儿子好,咋不请你过去住?”,妈妈听后,眼泪漱漱而下,这是她心头最痛的那块疤。
哥哥搬走后的这十几年时间,每逢过年过节,我妈便望眼欲穿,等着哥哥带着儿子媳妇上门来看她,但一次也没有,即使妈妈从小带到六岁的孙子也没来看过她一眼。
我每年过年回家,妈妈总是要求我去看哥哥,我知道她心里还牵挂着哥哥,想知道他过得好不好。
因为爸妈的偏心,我姐从小就和我哥关系不好,每次我要她跟我同去,她先是推辞不肯,并揶揄我妈:“你当他是儿子,你问他想没想过你一秒?”我妈沉默不答,只用抹眼泪回答。我姐不忍心再说,然后买些礼品随我一同前往。
这些年过年,只要我回去,都会去看我哥,他还是那样阴沉的性格,见了我们草草敷衍几句,嫂嫂多数时候躲着不肯见我们,我们进到他家,少则十几分钟多则半小时,寒暄几句,放下东西便走。
嫂嫂有一年生病,哥哥还向我打电话借过三千块钱,我那时真心为他着急,二话没说,转过去了三千,这么多年哥哥没提,我也没要过。
对我哥,我恨不起来,只是觉得他很可怜,对他从不来看我妈一事,在亲戚朋友面前,他有一套自己的说辞:什么我爸妈那时供我上了大学,而他只上了高中;我姐出嫁时我爸妈非但不要彩礼,还陪了很多嫁妆;我爸走之前,把家里仅有的一点钱都留给了我妈,而没留给他。
他似乎要把生活所有的不如意都归结在我们一家人身上,要爸妈把所有的爱和财产全都给他,他才满意。
我哥的亲生父母即我的二叔和二婶一辈子生活在农村,除我哥之外的三个孩子也都是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民,我哥不跟他们比,非要跟我们姐妹俩比,我们生活的比他好一点,成了他迁怒于我们的缘由。
自我哥搬走后,我妈一直住在老房子里,姐姐姐夫后来又买了新房,一家人搬出去了,姐姐隔三岔五回家看妈妈,我每月给我妈打生活费,我妈在我们姐妹的照顾下生活的很好,不缺吃不缺穿,我偶尔还会给她买点金银首饰让她在院里的老太太们跟前显摆一下,但我知道,哥哥抛弃她、十几年不上门看她是她心里永远的隐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