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4日】
学期末的课设答辩过了,实在是很不容易,为了庆祝一番,晚上便叫上他去吃烤串。
人很多,需要排队。
这几天常常下雨,腐朽在草丛里的烂木没几天就长出了蘑菇,此时此刻,倒希望这队能排的和这雨一样稍微漫长一些。
菜品不是很丰富,应该是要封校的原因,只剩下一点库存。吃完后,总觉得不尽兴,总觉得少了些什么。
看了眼时间,才九点,我们面面相觑。
我转头看向窗外,雨水沿着落地窗滑落,留下一道道蜿蜒的痕迹,留下一排排朦胧的灯影。
怎么办,难道现在就要回宿舍吗,难道,最后一顿散伙饭就这么草草结束了吗。
我有点不甘心,总觉得除了鞋子,游戏,或是喜欢的人,以及在背后说别人坏话,还有很多事情可以说。
可是,好像又不知道从何说起,好像也没有太多时间,好像是,过去在没有意义的选择题上浪费了太多精力,以至于最后连作文都来不及写就匆匆交卷了。
“那要不,”他说,“我们换个场子,继续喝几杯?”
其实这是我一直以来都想做的事情,只是从来没有人能够理解,如今听到他这般任性的言语,倒是有点相见恨晚的感觉。
我一口应允,便提议去食堂二楼再炒几个小菜,虽说我已吃饱喝足,可若有吃的送在嘴边,我还是能继续的,不过是再吃一顿而已,这和我曾经在电影院连看三场电影的行径相比,根本算不了什么,什么卡路里啦,胆固醇啦,统统去死吧。
【七月10日】
三年时光间,弹指一挥间。
我成为小部分,留校守望,而他成为大多数,远走高飞。
早上,被室友离别的闹铃声惊醒,连忙拿起手机,问他走了没。
“还没呢,8点走。”他说。
我松了一口气,此刻起床洗漱,正好可以送送他。
刚走到楼下,这外面又开始下雨,他帮我从宿管那儿借了把伞,踏入雨中,行李箱的滑轮响彻心扉。
不远处熙熙囔囔的人群,拥挤着钻进公交车,鲜艳的雨伞们,萍水相逢。
这一路势必舟车劳顿,他提议先吃个早餐。
我为能够拖延一段时间而感到庆幸,便说道:“那我要吃粽子,我端午节都没吃成。”
“行!吃就吃呗!我请客!”
“那我要吃两个。”
“吃多少个都行!”他这时候倒是很豪横。
除了粽子,食堂早餐店就只剩下馒头和茶叶蛋,原来离别从一大早就开始了。
茶叶蛋基本是凉的,外壳完好无损,百毒不侵似的,丝毫不入味,而且也很难剥,至于馒头,吃起来更像是对折了七次的旧报纸,味同嚼蜡。
他皱着眉头啧了一声,我把手里的粽子分给他一个,他摇摇头说不喜欢吃咸肉粽。
不会吧?不会真的有人喜欢吃甜粽子吧?不会吧不会吧不会吧?
我模仿着奇腔怪调,变幻着各种表情,感觉自己的眉毛在跳舞,很多事情,笑笑就过去了,话说回来,这或许是我们最后一次在一起,吐槽食堂的饭菜了。
我看着他难以下咽地样子,突然想起来还有事情要办,便催促着他赶紧解决。
再回到公交停靠处,人声渐息,汽车启动,再见像皮球似的在伞面上弹来弹去,渗不进来,可是伞柄震颤着雨打的重量。
我看着他上了车,一句送别的话也说不上来,也不想说。
他艰难的从口袋里掏出几枚硬币投进收费窗口,然后手中牢牢抓着行李箱拉杆,以防止它溜走,他微不可查地朝我扬起头,说了句,“走了。”
我陷入了半恍惚的沉默,下意识地轻嗯了一声,回过神来,往后退了几步,伴随着一丝吱呀声,车门关上,开始缓缓加速,载着几分乡愁,载着几分茫然,载着几分自由,晃悠悠地驶向远方。
好像也没那么难过,我想,此时此刻,就连雨也停了,天空像是一副水乳交融的业余爱好者肆意挥洒的油画,暗流涌动,使人不得不加快回去的步伐。
路过宿舍楼的后方,通往操场的水泥路上,躺着一张十元纸币,摸起来还是干涩的。
像我这样的人,腰有十文,那必振衣作响,更何况这种不劳而获的福气,也不是人人都能享有的。
我迫不及待地想要炫耀一番,于是捏着纸币的一角,让它肆意地在空中飞舞,可我突然意识到他们已经离开了,顿在原地愣了半晌,想了想,最后还是把它揉成一团,放进了口袋里。
环顾四周,空旷的红墙围城,几只鸟儿叽叽喳喳地掠过枝头,衔落几片绿叶。
我不会飞。
我没有翅膀。
我出不去。
【七月20日】
图书馆的冷气从天花板徐徐降落,我打着寒颤,伸出一只手在小腿上下摩擦,硬邦邦的像只冰棍。
最后实在受不了了,收拾东西落荒而逃。
夏天闷热的夜晚,连路面潮湿的雨水也氤氲不了半分,没走几步就开始出汗,黏着的衣服紧贴胸膛,好似挥散不去的睡意。
风吹过来,草地掀起一阵浪花,稍微让人清醒了点儿。
我抬起脚,轻轻踏上围起草丛的石阶,双脚不能并步,如过独木桥一般,身子歪歪扭扭,手臂张开才能保持平衡,但有时候用力过猛,便会跌落在地。
我起身,觉得不甘心,又往回走,打算重新来过。
继续,举步维艰,呼气,吸气……最后两步,一气呵成!
我对着无人的黑夜深鞠一躬,像是赢了一场特别的胜利,但令人悲哀的是没人为我鼓掌,当一阵风吹响湖边的芦苇丛,我举手挥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