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欣赏者到参与者

人都有自我膨胀、得意忘形的时候,我也不例外。每到这时,我就打开蒋黛博拉的朋友圈,读读她听了古典音乐会之后的评论,比如「(男小提琴家)Joshua Bell的西贝柳斯小协技巧有余,细腻不足,略显粗粝」。一下子,我就回到了自己在宇宙中应有的位置。百试百灵。

赫尔辛基

我对古典音乐所知甚少,欠缺修养,辜负了中学音乐老师的悉心教导。至今,管弦乐作品都是我最可靠的催眠曲。浩波最近都在抱怨连续失眠的问题,我推荐他试试拉赫玛尼诺夫。百试百灵。

对古典美术作品,我同样是门外汉,这既包括中国的山水画和书法,也包括印象派之前的所有西方绘画。我看不懂技法、气韵、笔触、布局等等,所以无法和其他欣赏者讨论。我愿意花时间看的,只有当代艺术,即建立在观念上的艺术,换句话说,我认为它是什么,它就是什么。这种无拘无束的感觉,是我钟爱的。

赫尔辛基艺术家Pilvi Takala的作品「Second Shift」,用影像呈现自己扮演六种不同职业。最有趣、最让人着迷的,是她在一家咨询公司市场部实习的经历。她要么整天坐着思索一言不发,要么呆在电梯里上上下下,总之不做正经事。她怪诞不经的行为让周围的人惊讶、迷惑、烦恼、惶恐,但除了少数几个人和她短暂交流,没人打搅她。在公司邮件里,人们互相询问她的来历,指望别人做些什么,而让自己置身事外。

我目睹艺术家将工作场所中的怪异现象推到荒谬的极致后,陷入思考,工作究竟是如何改变人的自我认知呢?值得一提的是展出所在的奇亚斯玛当代艺术博物馆,建筑本身相当别致,曲线贯穿的造型,精炼简约的墙面,塑造出宁静安逸的环境氛围。

奇亚斯玛当代艺术博物馆

阿黛侬美术馆的口号是「Classics with a twist」,宣传单张上若干著名油画里的著名人物都被卡通形象代替。这引发了我前去一探究竟。馆内藏品多样,画作既有出自梵高等著名大师的,也有出自本地后起之秀的。

让我倍感兴趣的,是一系列抽象雕塑,以及若干概念装置作品。尤其是这件「Selfie」,作者邀请观众在镜子中留影,可能是激发对自拍日益侵入日常生活的探讨。我调整站位,举起相机,拍下自己自拍的姿态。我想到,以摄影为主题的摄影,学名是否为「元摄影」(meta-photo)?

自拍,元摄影

我在三楼得到了更好的艺术创作机会。两位艺术家在平台上设起了工作站,Roy是住在芬兰的英国人,更为年长的John来自美国。我通过倾谈得以了解,他们的构想是,借助中国《易经》帮人做重大决定。既然情境这么熟悉,我欣然参与。全程在网上直播。

我先从一个类似福利彩票摇奖器的装置中扔出了数字「10」。John查询工作手册,按照「易经第十履卦」,为我介绍游戏规则。依卦文「履虎尾,不咥人」,Roy披上虎皮扮演老虎,我和John轮流蹦起来踩老虎尾巴,游戏将在某一人感到被电击时终止。电击是怎么回事,来自何处?John神秘地回答,「You will know it when it happens.」

John让我心中默念要做的决定,我们就蹦起来了。刚开始我还有点紧张,担心踩上Roy身体,后来发觉他躺在那儿神情自若,也就放松了。我和John渐渐蹦出了变化,角度、高度、手部动作乃至口中呼喊。

好像是几分钟之后,我向John示意累了,他点头结束了游戏。接着我们聊天,各自分享从游戏中体会的心得。

我想到,竞争是人的天性,参与游戏总是想赢,老想着踩老虎尾巴,尤其是在老虎不会反咬一口的时候,反而忘了借助游戏做决定的本意,直到半途John提醒了一句,「It’s the electric bites that count.」

我想到,这虚构的电击就如人生目的,不知什么时候会来,不知由谁或什么带来,不知以何种形式出现,人能做的,就是努力蹦,用心蹦。

我想到,要是蹦累了,电击还没来,不妨就停下来,也没什么好遗憾的。

我想到,即使电击没来,只要蹦的过程很开心,就挺好。

我想到,就算游戏规则是尽量踩老虎尾巴,也不必每次都去努力踩,随心所欲地蹦更开心。

我想到,躺下来扮演老虎,我看世界的角度会完全不同,所看到的将会改观。

我想什么都可以。这种自由自在的感觉,是我钟爱的。

雕塑

赫尔辛基郊区的西贝柳斯公园,有纪念著名作曲家的钢管雕塑。我没有去看。我同意钱种书先生的说法,喜欢吃鸡蛋,也不一定非要去见母鸡。

更何况我都不喜欢这个鸡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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