仅以此文纪念伟大的科比布莱恩特,他教会我与自己和解不是对现实的妥协,而是永远尊重自己的内心。
(一)
2013年4月13日,用超神的表现拖着那支的混乱不堪湖人几乎一整个赛季之后,科比遭遇了职业生涯最严重的一次伤病——左腿跟腱断裂。
自此,科比彻底告别了巅峰,迎来了黯淡的生涯末期。最后三个赛季(13-16),科比共计出场107次(常规赛满勤为246场),总得分2026分(生涯总得分33643分),场均命中率仅为36.6%(生涯场均44.7%),并且再也没有进入季后赛。
最后的三年,复出,受伤。复出,受伤。复出,受伤。。。看着威少在他头顶打进蛮不讲理的二加一还朝他振臂挥舞,库里在他面前投进匪夷所思的三分他却无可奈何,我开始同情起这个曾站在世界之巅的男人将要如何忍受这种巨大、漫长、艰难的落差,一点点敲碎他的那颗可能是篮球史上最孤傲的自尊心。
神奇的是,我竟是从这个时期开始喜欢上科比。曾经的我看着喜爱的球队(火箭,马刺,太阳)被湖人虐杀,也曾对这个男人狠的咬牙切齿。而随着屠龙的勇士一个个远去,这条无比强大的恶龙也开始褪去鳞片,脱落獠牙,变得垂垂老矣。
那时我常常想,如果科比第一次受伤后就此退役,那时早已荣誉等身的他,是不是会走的更体面,更有尊严一些?
多年以后,我重读《老人与海》,当老人说出“人可以被毁灭,但不能被打败”的时候,我竟头皮发麻,浑身战栗,然后想起了科比。我终于明白,即使知道结果,重来一万次,他也会做出这样的选择。
(二)
2016年4月14日,斯台普斯中心,科比告别战。
终场前3分06秒,湖人落后10分。科比翻身突破上篮,于是46投18中得到47分。——十年前在多伦多天神下凡,是46投27中得81分。
比赛至此符合所有人的预期,无限的出手权,低效的得分——反正也没人在乎——这只不过是一场大秀,场上所有其他球员、教练、裁判陪他演一出戏,观众们尽情狂欢。
只有科比不这么认为。
对于科比来说,赛场从不是舞台,而是战场。子弹打完了,要和敌人拼刺刀;刺刀断了,要和敌人肉搏;躺在地上无法动弹,也要用牙齿和敌人撕咬。他要告诉全世界,什么是曼巴精神。
接下来的三分钟,我愿称之为科比时间——即史上绝无仅有的,全世界都知道我要干什么,但就是阻止不了我——尽管已经多年没有在联盟中上演,依然让人闻风丧胆。
仿佛梦回十年前,在全场山呼海啸的MVP声中,科比五投五中——包括一记中投准绝杀——连得十三分,手起刀落带走了比赛。
只不过今时与往昔不同,他不再恶狠狠的咬着球员瞪着对手,不再满场飞奔跳上看台,不再朝着又爱又恨他的观众振臂高呼。而是径直跑向自己的家人,与他们嬉戏庆祝(而现在看到这一幕,让人感到无尽的悲伤)。这一刻,他就是那个出走半生归来的少年。他终于放下了所有孤傲、偏执、不甘、叛逆、隐忍,同自己和解了。
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
(三)
这样的和解时刻在科比退役前后常常出现。
-退役前夕,科比拍摄了Nike的广告“Always Love the Hate”,面对拉希德华莱士(曾经肢解OK组合的活塞钢铁军团)和保罗皮尔斯(将科比钉上4717耻辱柱,两年后又反被一雪前耻)的控诉,他潇洒退场
-告别战赛前,奥尼尔要求科比得到50分;科比得到60分后与奥尼尔拥抱致意——谁能想到这两位近20年的恩怨情仇呢
-2019男篮世界杯,科比作为形象大使来到中国与姚明同台。姚明幽默又幽怨的说,就是这个家伙毁了我的职业生涯(2009年西部半决赛G1,科比突破撞到姚明膝盖导致姚明左脚应力性骨折,直接导致姚明退役)。科比微笑致歉并称赞姚明的超强统治力
-2020年1月26日,詹姆斯(科比多年来举世公认的竞争对手、科比之后的湖人领军者)总得分超越科比后,科比第一时间发文勉励,而这也是他生前最后一条推特。。。
千帆过尽人依旧,相逢一笑泯恩仇。
(四)
科比决定退役时,曾发布长文《亲爱的篮球》,文中说:
你赠予了一个六岁男孩他的湖人梦,我会因此而永远爱你。但我无法再继续这样疯狂地迷恋你了,这个赛季,我已经倾其所有。我的心还能够承受住磨难,我的心态还能够处理好艰难。但我的身体已经知道,是时候说再见了。
他从来不认为篮球是一场游戏,而是他生活的全部梦想和意义。难以想象一个从小就爱上篮球的男孩,几十年如一日用近乎变态的自律压榨着自己。在经历了漫长的严格自律,残酷竞争,勾心斗角,纸醉金迷之后,猛然回头,他看见的还是那个抱着篮球的六岁的自己。
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曾经我以为,曼巴精神是单场81分的独孤求败,是凌晨四点的洛杉矶。而现在我明白,曼巴精神就是,永远尊重自己的内心。
作为球迷,我曾为这样一个和自己和解的科比感到欣慰,也对他重新启航后的生活充满期许。而如今,这一切戛然而止。
今天在我脑海里回放无数遍的,不是科比的精彩集锦和获奖感言,而是《灌篮高手》中的一个片段。
改邪归正的三井剃了寸头,换上运动服,赶去参加湘北的预选赛——也是他回归后的第一场比赛。面对当混混时的死对头带着小弟在半路上围堵,发誓绝不再打架的三井被揍的不轻,甚至眼看要被废掉手指。
千钧一发的时候,曾经并肩作战的好兄弟铁男突然出现,把所有人挡在身后。来不及告别,三井被樱木拉着一路狂奔。望着三井远去的背影,铁男微笑着说:
再见啦,运动男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