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话《金瓶梅》三十五:桂姐认母,金莲唬子

西门庆平步青云,又喜得贵子,真是双喜临门。清河县各个阶层的人接着西门庆摆满月酒的机会,纷纷来西门府上送礼祝贺,络绎不绝,一时间西门庆家门庭若市,门槛都要被踩烂了。上一回写了清河县的上层人物如县长,提刑官和退休老太监等人来给西门庆庆贺,然而这么好的机会怎么会少得了其他一些小人物的奉承呢?这些人就包括西门庆的众亲戚和几个结拜兄弟,请人喝酒少不了叫歌女弹唱,于是一个熟悉的人物就出场了。

这个人就是李桂姐了。我们知道,上回李桂姐脚踏两只船,在被西门庆包下来的情况下瞒着西门庆又接了一个富二代公子哥的生意,当时西门庆得知后可谓是暴怒,和众小厮把李桂姐的院子打砸了个稀巴烂,并发誓再也不和李桂姐有联系。虽然最后在应伯爵的调解下,西门庆表面上原谅了李桂姐,没和他继续深究下去,但两人也是再也没联系了。这次李桂姐被请过西门庆家中弹唱,得知了西门庆做了五品大官,回家后和娘合计着要捞一点好处,于是打算要拜吴月娘做干娘。她亲手为吴月娘做了一双鞋子,另外还准备了一份厚礼,来到西门庆家中,二话不说对着吴月娘就是行了一个重重的大礼:拜了四双八拜。再加上李桂姐本来就是风月场中的女子,伶牙利齿、甜言蜜语简直就是信手拈来,一席话把吴月娘哄得满心欢喜,当即就认了李桂姐做干女儿。我们想一下,吴月娘的干女儿,名义上也就是西门庆的干女儿,而李桂姐原来是被西门庆梳笼过的姨太太,现在身份一下子从姨太太就变成干女儿,这一看还有点难以接受。

不过如果我们站在李桂姐的角度来看,那不得不叹服李桂姐这一招的高明啊。首先,在此之前,西门庆只是有钱,现在是有钱又有权,如果她还是保持西门庆姨太太的身份在院里接客,谁还敢来关顾她?如今西门庆又长期不来,这样子自己的生意就砸了。如果认吴月娘做干娘,那么自己同时也就是西门庆的干女儿了,有了这么一个强大的后台支撑,以后谁还敢欺负她和她的家人啊。其次,这一招也是李桂姐修复和西门庆的关系的绝招,从西门庆的太太入手,肯定比直接和西门庆谈来得更接便捷,而刚好吴月娘即是后宫的老大,说得了话做得了决定,又是中间派,不参与到任何一派的斗争之中,再加上二太太李娇儿是自己的姨妈,吴月娘即使不乐意,碍于情面也是不会拒绝的。最后,这种干爹干哥哥的关系本来就是很暧昧的关系,有如娱乐圈中的很多例子。

当上吴月娘的干女儿之后,李桂姐就开始张致起来了。吴月娘招呼她坐在旁边,刚好这个时候院里的其他姑娘也进来拜码头,其中就有李桂姐的搭档吴银儿。我们知道,当年花子虚还在的时候,吴银儿就是花子虚的姨太太,在院子里和李桂姐是属于平级的地位,如今李桂姐当上了吴月娘干女儿,身份高过吴银儿了,自然要在他们面前显摆显摆。于是坐在吴月娘身边和玉箫剥果仁儿、装果盒,一会叫玉箫倒茶来吃,一会使小玉盛水来洗手。吴银儿眼睁睁的在下面看着,心里可是很不爽的,但是也只能忍着。但是这还不算完,李桂姐接着提出了更过分的要求,叫吴银儿拿乐器来弹唱给娘听听。想来见她称月娘为娘,方才如梦方醒,也只能依了,当下郑爱香儿弹筝,吴银儿琵琶,韩玉钏儿随唱。

李桂姐如此做还进一步伤害了吴银儿等的自尊心,为什么这样说呢?在明代,像李桂姐和吴银儿这样的服务行业从业人员,是不在士农工商这四个阶级里面的,也就是比商人这个阶级还要再低一等,专门服务阶级比他们高的人。如今李桂姐坐在吴月娘身边,叫吴银儿唱歌给吴月娘听,其实也就是要吴银儿唱歌给她自己听。如果说前面李桂姐显摆自己的干女儿身份的时候已经很过分,那么现在这个行为那就是直接羞辱吴银儿了,这可把吴银儿气得怒火中烧,但是月娘在场又发作不得,只能取过琵琶弹唱了一首《花遮翠楼》,意图对李桂姐进行一下讽刺。

弹唱完了,吴银儿憋了一肚子气没处发,正好那时候应伯爵也在,就在酒席上悄悄和他说起整件事情。应伯爵听完,安慰吴银儿说:“等会儿我就来帮你出这口恶气,你也不要太过和她计较。她这种小人,看见大哥做了官,而且还管着县里的刑事案件,一来就是惧怕大哥的势力,想要拉一个大的靠山,二来就是怕大哥以后再也不去她那里了,所以就要栓住他,我说的没错吧。我教你一招,她大娘做干妈,那你就认六娘做干妈,反正她和你过去都是花子虚一条路上的人,如今各走各的路,有什么关系呢?”吴银儿听了之后,点头称是,连连道谢。

回头再来看一下应伯爵的这段对话。在整部小说里面,应伯爵是仅次于西门庆和陈敬济的第三号男角,在这里之前,我们知道的应伯爵是一个好不正经,插科打诨的人,对西门庆阿谀奉承,对其他兄弟各种敲诈,能白嫖就白嫖,抠门到能不出钱就不出钱,完全就是一个小混混的形象。如今他的这一番话让我对他刮目相看,原来他真遇到事的时候是可以拨开迷雾看到事情的本质,又能很有针对性地想到应对的办法。

那么他是怎么整李桂姐来帮吴银儿出气的呢?

今天大家都在西门庆家吃酒,等大家都入席之后,应伯爵故意问李桂姐怎么不出来给大家弹唱,西门庆赶紧替他新认的干女儿打圆场说:“她今天没有过来。”应伯爵赶紧说:“我刚刚还听到她在后面唱呢。”祝实念赶紧过来和稀泥说:“哥啊,你也就把桂姐请出来,给大家敬敬酒就好了,就别叫她唱了。”西门庆见今天肯定是逃不了了,就叫玳安到后面去把桂姐叫出来。

李桂姐呢?自然是一万个不愿意,自己已经是吴月娘的干女儿了,是何等身份,怎么可以出来给一群臭男人唱歌听,但是也不好驳了西门庆的请,只好硬着头皮出来。西门庆便叫她给乔大户敬一杯酒,吓得乔大户赶紧站起来接受敬酒,并且连连推辞:“这位小姐可是大官人的姨太太啊,我授受不起。”应伯爵接着话就说:“您老就放宽心,如今这位姑娘不做太太了,做成了大哥的干女儿了。”又说:“大哥做了官就好啊,如今连干女儿都有了。”几句话,把李桂姐说得又气又羞。

这一边,西门庆和众人喝满月酒热闹非凡,另一边潘金莲倒是孤寂落寞得很,化了妆出房间闲游。经过李瓶儿房间,听到官哥儿啼哭不止,原来是想娘了。于是潘金莲抱过手,到后边寻李瓶儿,一路上把孩子举得高高的。可能是这一路上小孩子受到了惊吓,晚间睡觉时,睡不多时就从梦中惊醒啼哭,半夜发起寒潮热起来,喂奶也不吃,只是哭,可把瓶儿也吓慌了。西门庆过来看孩子,问起是怎么回事,李瓶儿却不提金莲抱到后边一节,只说不知原因。走到月娘处说过,月娘虽说知是金莲抱出来吓着了官哥儿,也不好告诉西门庆,只说明日叫刘婆子来看看。第二天,月娘使小厮请来刘婆子,亦说是着了惊,灌了些药儿,那孩儿真的就不吐奶,睡得安稳了。李瓶儿一块石头方落地。

田晓菲在评点瓶儿、月娘隐瞒潘金莲惊吓官哥儿这件事时,认为二人怕事,没有告诉西门庆真相,没有及时阻止潘金莲作恶,以致后来金莲越发狂野,养狮子猫惊死了官哥儿。其实,由于西门庆本来就性情狂暴,如今得一爱子,视其为珍宝,如果李瓶儿和吴月娘将事情真相告诉了西门庆,都不知道西门庆会搞出多大的一场风暴,所以她们二人这种息事宁人的处理方式或许是对的。但这样却放纵了潘金莲的罪行,导致最后事情不断恶化,最终导致官哥儿的死。

正是:满怀心腹事,尽在不言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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