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剑士”五人组决出后的第三日,便是这次大比武的最后一战,决出五人最终名次。三日前的第四场比武中,陈留胜出,那日他肩颈扭伤,接下来两日里他的肩伤不仅未好,反而更加严重了,脖子与臂膀一动就痛,这日的比武自是无法参加,只得屈居“秀剑士”的末名。
原本五人的轮番对战遂改了些规则,这日的比武一共四场,第一二场的对决由抽签决定,第三场由前两场的败者争夺三四名,第四场由前两场的胜者争夺头名。
这日李文成也早早来到练武场,如上次一般,已与秦熳约好,韦廷玉、秦熳与李文成三人又在高台的一个角落一起坐下。
抽签的结果出来后,众人便是一阵欢呼,第一场由陶青锋对阵李怀安,第二场由晋少恭对阵袁阶。
“秀剑士”头名争夺呼声最高的,毫无疑问自然是大师兄晋少恭,前三轮的对决,他全是以绝对的优势轻松胜出,尤其是第三轮对阵“秦府别院”的大师兄丁原,众人没人以为丁原能赢,但以为至少能争上一争,哪知真正对上时,才知差了一大截,这三年里大师兄晋少恭又精进不少。
此次比武风头正劲的陶青锋,与同门大师兄丁原也只是伯仲之间,平日里二人切磋对练,他也只是偶尔稍占上风,只因他年纪甚轻,性子又张扬,因而锋芒更露。
丁原如此,陶青锋只怕也不会强过多少,其余二人自是更不消说。
此次四人中,除了李怀安,其余三人无一不是众弟子平日心中仰慕的同辈高手,虽然上轮的对决李怀安胜过张之镜,令人惊讶万分,但此次名次争夺,他依然被认为是最弱的一人。
这日天气和煦,日头已快到中天,第一场比武终于开始,陶青峰飞纵上台,李怀安则一步步登上擂台,他胸膛长得甚是厚实,面色有些黝黑,看起来颇是淳朴忠厚,今日穿了崭新的灰色衣裳。
二人行了剑礼,陶青峰便道:“李师兄,我要出招了。”
歇息了两日,他已精神抖擞,这时挽剑直刺,剑身嗤地一下向李怀安刺去,去势迅疾。
当剑锋将近时,李怀安横剑一摆,便格住了来剑。陶青峰待要变招斜刺,突觉手腕一震,不禁大吃一惊,好在他剑法也练得极强悍,硬生生将抖动的剑势收住,同时剑身稍回,挽了一个剑花,平刺过去。
后刺这剑起得仓促,李怀安原本挡了一剑,也未作回击的打算,这时后退两步,便已躲开了刺来的剑锋。
两人一交手,陶青峰便大感惊异,刚才李怀安那一剑平平无奇,可是却恰到时机,正磕在剑身的中段,一下就卸去了大部分的剑力,且也未见他如何运劲作势,便有如此沉厚的力道。
陶青峰性子骄傲,原本除了大师兄晋少恭,其余人他均未放在眼里,即便对手曾胜过张之镜,在他心里,也从未当作一回事,可是刚才那招,李怀安所展示的眼力、臂力与胆力,就非同一般,这时才觉这位师兄不可小视。
李怀安这时也吃了一惊,他刚才横剑一格,便觉对方剑劲极硬,若换作之前的对手,剑势早被他打乱,不攻自退了,而陶青锋还能寻隙进攻,心中暗想:“都说陶师弟天赋过人,果真与前几回交手的师弟们不同。”
此次大比武能接连击败对手,跻身五位“秀剑士”之一,连他自己也万万想不到。
在此之前,他从来也不知自己剑法到底如何,众弟子中,他身世悲怜,小时父母生疾,不久撒手人寰,后随孤苦的爷爷一同生活,因家中贫困,五岁时爷爷便在寒风中去世。
后来他四处流浪,靠捡些野菜野果为生,一日在路边饿得快要死去时,被师父捡了回来,从此他感激涕零,师门里什么苦活累活他都默默地做,即便后来全不受师父重视,他也毫无怨言。
他自觉天生笨拙,练起剑来也比别人刻苦勤奋许多,别人需练十遍百遍的招式,他便要练习千遍万遍,即便在梦中都能清晰记得,后来,直到有一天,他突然发觉他所练的每一招每一式使出来时,都如同吃饭喝水一般,毫不费劲,至于到底练到何种地步,他也不知,只觉平日里与师弟们切磋对练时,只要他们眼动肩动,他便知道接下来他们要如何出招。
教完“伏牛剑法”之后,师父张正梁也不再管他,在与师弟们的切磋对练之中,他也渐渐累积了许多运剑的窍门,只是他性子宽厚,切磋从不使全力,多是点到为止,且他入门又早,待人厚道,师弟们对他多有敬重,切磋时也都留了力,因而无人知道他剑法上的修为深浅。
此次大比武他原本也没什么雄心壮志,只想着能为师父师门多争些气,不想竟走到如此之远。
此时陶青锋一招未竟,他后退数步,轻吸一口气,身形猛地飞纵,在空中连挽两个剑花,回剑下击,霎时便到了李怀安眼前,这招“枝击长鹿”既迅猛又变化多端,乃是“奔狼逐鹿剑法”中的厉害招数。
陶青锋运剑实在迅猛快疾,李怀安之前也从未遇过这般厉害的对手,无法判别他的来势,见剑从上方多点而来,当下想也不想,随手自下而上挥出一剑。
这一剑挥出,便将陶青锋所有来势尽皆封住。
这一剑也令围观的所有人大吃一惊,连剑派的五掌剑也都啧啧称奇,李怀安刚刚使的那招叫做“气冲斗牛”,是“伏牛剑法”中少有的进攻招式,但是他这剑在空中从一处剑花挥落,待知是虚剑时,又生生横移到另一处剑花,抵住了陶青锋多点的攻击,这招被他以攻代守,使得生出了另一种妙用。
王剑松这时也道:“的确罕有,不知张师弟怎么教出这般厉害的弟子,或许,或许只有祖师爷才有这般用过吧。”
两位掌剑如此惊异,却是有些缘由,当年“江陵剑派”开派祖师张鹤松据说大器晚成,携“伏牛剑法”“奔狼逐鹿剑法”与“虎鹤双行剑法”三套剑法成名江湖时,已年纪颇大,待他创立“江陵剑派”,广收门徒时,已五十有七,“江陵剑派”在他手中八年后,他便将掌门之位传于大弟子于恵,不久驾鹤西去。
于恵继承掌门之位没过一年,偶遇一位邪派顶尖高手为祸武林,二人大打出手,于恵不幸身亡。
第二代掌门突然身死,也未留下任何遗言,“江陵剑派”一下子陷入混乱,有弟子为掌门之位大打出手,有弟子不忍同门相残,出走他方。
“江陵剑派”纷争数年,最后由众人推举秦颢继承掌门之位,“江陵剑派”的多掌剑派制也是由那时而起,便是为了防止掌门突然故去,引发派中纷争。
因第二代掌门于恵突然身死,他继承的剑法中许多秘诀也随之埋进黄土,“江陵剑派”剑歌有云:“奔狼三年浅,虎鹤十载鲜”,既有指剑法繁杂难练,也有因剑诀失传的缘故。
顷刻间二人交手数招,李怀安使的每一招“伏牛剑法”,他都磨练过无数遍,这时使得简洁精准,行有余力,陶青锋的剑法都被他一一挡住,防守中还隐隐带着令人忌惮的反击之力。
陶青锋见李怀安竟是如此厉害的对手,更激起了他强烈的斗志,他也是剑派里天赋极高的弟子,见李怀安守御如此稳固,他手中劲力催动,招式变得越发刚健锋锐,每发一招,都是极具威胁的险峻攻势。
陶青锋的凶猛攻势也给了李怀安极强的压迫力,起初还令他颇有些不适,好在他心思纯质,平常练剑时已将心性磨得坚韧,这时将手中木剑施展开,稳扎稳打,抵挡数招后,渐渐也稳了下来。
陶青锋见奈何不得,他变招也快,手中劲力再涨,剑势又变,时而重如钧石,时而陡如山峭。
李怀安依然稳健,此时他凝神盯着对手的剑,无论陶青锋多么快疾如风的招式,在他眼里,都变得慢下来。
二人一连交手三十来招,李怀安不仅不落下风,偶尔反击一剑,倒极具威胁,顿时便令陶青锋一阵手忙脚乱,围观众人也由初时的惊讶变为雀跃欢呼,原本以为一边倒的对决竟是如此这般的景象。
陶青锋虽然所使的剑招繁多,瞬息变化,令李怀安也不能完全摸透他的剑势去路,可是无论他怎么加劲,始终也无法撕开李怀安的防御,又斗二十来招, 陶青锋气力渐衰,招式也不如初时那么锋利,而李怀安此时手中劲力不仅没有减弱,竟还有越来越强之势,陶青锋久攻不下,信心也渐渐丧失。
围观的弟子们这时也看出陶青锋渐露败象,欢呼的人群开始哗然,陶青锋已是除大师兄晋少恭外公认最有剑术天赋的弟子,连他都会败,实在令人难以置信。
又斗十来招,陶青锋颓势尽显,似乎连拿剑的手也开始颤抖,正当二人剑合乍分,各退两步时,陶青锋将剑朝前递出半寸,突然往地上一摔,脸上尽是失望懊恼之色,围观众人一下子鸦雀无声,随即迸发出一阵惊呼,陶青锋竟弃剑认输了。
这任谁都料想不到,李怀安也是一阵错愕,当他走下擂台时,“陵阜别院”的弟子们欢呼不断,纷纷围上前来道贺。
第一场比武热潮未退,第二场比武便已开始,由晋少恭对阵袁阶,这场对决晋少恭却与前三轮大不相同,一上场便大展剑上威风,毫不留手,在二十三招时,将袁阶击败。
这场比武过后,已过了正午,外围人群散去的也不多,有些实在饿了的,匆匆吃了些午餐,便早早赶了回来。
第一场的对决大出意料,人们都神色兴奋地议论着,原本以为此次“秀剑士”的头名,必是大师兄晋少恭,不作二人想,不料李怀安一路过关斩将,几番神奇的对决,竟是有些深不可测,让人生出另一丝的可能。
第三场比武对决由陶青锋对阵袁阶,这场对决也大出意料,陶青锋在擂台上锐气尽失,似乎连拿剑的劲头也提不起,竟输给了袁阶。
这日最后一场的决战,由晋少恭对阵李怀安,决战还未开始便已人心躁动,外围的人群纷纷往里挤,想要瞧得更加清楚。二人上了台,人群便开始欢呼涌动起来,“大师兄,威武”的喝彩助威声此起彼伏,其间也夹杂着“李师兄,李师兄”的微弱助威声。
二人站定,晋少恭抱拳道:“李师弟,我记得以前见你的时候,你总不爱说话,大家一起出去玩,你也总是走在最后面,几年不见,想不到你的剑法竟精进到如此地步,真乃奇才,可喜可贺!”
李怀安也连忙抱起拳,面色一红,讷讷道:“大师兄!”
当二人剑锋交错,乍合即分时,高台上晋修义和王剑松几乎同时道:“使得好!”
刚才二人一交锋,几乎便同时使出了“伏牛剑法”中最精锐的一记绝招:“犀牛望月”,二位掌剑同时叫好,自是深谙其中道理,此招的精妙处便是施展剑式,挥洒出一道剑屏,如月光一般迷惑对手视野,然后发出致命一击。
未交手前,二人均凝神注视对手,等待对手出招的破绽,二人又同时使出此招,便是都能觉察到对手的凝视,以此招来破除对手的预判。
晋少恭有此等眼光,自是不意外,李怀安也能有此修为,实在大出意料。
二人剑来剑往,一连交手十数招,初始时,李怀安似乎有些左支右绌,难以招架,他支撑一阵,渐渐缓过神来,稳住了阵脚。
当三十招过去后,几乎所有人都在猜想,这李怀安或许当真不输大师兄。
此时晋少恭的剑法刚劲多变,而李怀安的剑法精纯质朴,二人尽展所长,一时间斗得旗鼓相当。
又斗十来招,晋少恭边使剑边道:“李师弟,了不起,好剑法!我要变招了。”
这时他手中剑法一变,力道变得更加强劲威猛,李怀安堪堪抵住时,他剑式又变,一下子飘逸灵动,李怀安应变不过,不敢硬接,连忙回退数步。
晋少恭剑不停歇,疾追过去,李怀安运劲全力将来剑抵挡,晋少恭剑势连闪,霎时便将李怀安罩在剑影下,接着他连施几剑,将李怀安全然压制住。
当晋少恭的剑从李怀安当头落下,被李怀安挥剑拦住时,突听擂台下一阵骚动,围观人群有人咿咿呀呀乱骂起来,接着便见一人朝擂台倒飞过去,砰地一声摔倒在擂台上,二人见状,立刻停下手朝擂台下望去。
这时又有一人自人群里飞起,跌落在人群中,被人接住。
便听有人喝道:“你是什么人,敢来这里闹事?”
人群里露出一块空地,一人被团团围在中间,那人身后背着一柄长枪,身形骁健,双目正在人群中快速搜寻。
突地那人身形暴起,蹿入人群里一把便将一人后颈抓住,旁边众人一下子惊得赶紧散开,那人提起手中之人放到眼前瞧了片刻,摇摇头,又将人放开,那人转身退入人群中,破口大骂。
围观人群也早已愤怒,摩拳擦掌便要合围上去,那持枪之人双眉一横,开口道:“诸位,烦请让开,我有紧要的事要做!”
这时便听有人喊道:“是‘金枪门’贺烨!”
人群里闹闹哄哄,擂台上,晋少恭使剑一指,呵斥道:“阁下是何人,竟如此猖狂,敢在我‘江陵剑派’比武大会前闹事。”
那人道:“‘金枪门’贺烨。”
当他自报家门时,人群里便一阵惊呼,“金枪门”贺烨大名鼎鼎,据传他的武功已是荆州武林第一。
“江陵剑派”的弟子对此人之名更是牢记于心,他曾在南岳道大战“鄂东大侠”焦东逯,又曾只身独闯“毒龙寨”,一夜击杀二十七名悍匪,震惊江湖,还曾于二年前十招大败丁原,数次扬言挑战“江陵剑派”掌门人晋修义,晋修义自持前辈,又是掌门身份,自然不予理会。
这时只听一声断喝响起道:“好一个‘金枪门’贺烨!好大的胆子!便是你师父谢正奇亲来,也不敢如此放肆!”
擂台上这时已站了不少人,掌剑秦百川怒目而视,刚才正是他的断喝。
所有人都看向贺烨,贺烨此时并不惧怕,挺直胸膛道:“我并未存心闹事,只是适才正在寻人,那二人偏要阻拦,还口出污言,我便将他们丢出去了。”
这时掌门人晋修义来到众人面前,他缓缓道:“贺师侄,我与你师父算是旧识,从前的狂妄之言我也不计较,你来我‘江陵剑派’寻人,若是招呼一声,我自会以礼相待,你来了,也不招呼一声,还出手伤人,你当我‘江陵剑派’是什么地方!”
他双目凝视贺烨,不怒而威,贺烨一时沉默不语,这时那被他摔飞的二人早已爬起身,一人骂道:“你这小猢狲,说是来寻人,一上来就推人,你要寻人,关我什么事?难道不知今日这里是咱们‘江陵剑派’的比武大会?你们‘金枪门’与咱们‘江陵剑派’一向齐名江湖,你来这里寻什么人?我看是你心存嫉妒,故意来捣乱的吧?”
贺烨眉头一拧,道:“胡说,我要寻的人,行踪诡秘,来路不正,曾害过多条人命,很可能牵涉到邪教中人,你们百般阻拦,是什么道理?”
那人大声道:“你无故推我,我当然拉住你,阻拦你什么?当真可笑!”
围观的众弟子早就听闻贺烨曾对掌门的不敬,更气愤难当,哪里肯听他说理,纷纷喝骂道:“不知死活的混账东西,打死他,打死他!”
贺烨本就悍勇好斗,也非深思熟虑之辈,此时要追的人也早已溜走,当下心头火起,夷然不惧道:“我便是来了,哪又如何,莫非你们是想仗着人多欺负人少不成?”
晋少恭早已忍耐不住,这时气极而笑道:“当真可笑,我们‘江陵剑派’岂会以多欺少,在下‘江陵剑派’弟子晋少恭,阁下如此猖狂,倒要向阁下讨教高招。”
这时便听秦百川道:“少恭,你刚刚才经大战,暂且退下。”
说完手抚腰间长剑,朝贺烨喝道:“无知后辈,狂妄无礼,倒欺我‘江陵剑派’无人了,就让我替你师父来教训教训你。”
贺烨仰首抚枪道:“若是我胜了,那便如何?”
秦百川仰天大笑道:“倘若你能胜过我手中三尺青锋,今日这事也就罢了,你来去自如,没人拦你,倘若不能,说不得只好让你留在这里,待你师父来我‘江陵剑派’谢罪领人。”
这时,一个声音朗朗落入众人耳中:“秦师叔,就让师侄来吧!”
一个淡黄身影飘飘然来到众人面前,向秦百川抱拳道:“秦师叔,您是前辈,不值得与后辈动怒,咱们‘万剑盟’同气连枝,师侄我既是‘神剑门’的弟子,那也是‘江陵剑派’的弟子,就由师侄替您接过这场比武吧?”
秦百川朝那人瞧了一眼,点点头道:“好!那就由廷玉你来替我教训教训这狂妄后辈。”
来人正是韦廷玉,他眼光朝四下一扫,向贺烨道:“在下‘神剑门’韦廷玉,特来领教阁下高招。”
贺烨缓缓踏上擂台,取下枪握入手中,枪身一展,沉声道:“那刚才的话,还作数么?”
秦百川道:“当然作数!”
韦廷玉也拔出腰间长剑,脚步轻踏,剑式一挽,洒然道:“请赐教!”
他话音一落,身形飘然而起,剑光闪烁,向贺烨洒去。
贺烨大喝一声,手中长枪绽放出凌厉杀气,倏地朝剑光处扎去,只听一阵叮叮的轻响,韦廷玉与贺烨二人错身而过,韦廷玉倏然转身,长剑挺刺,身形飘然灵动,口中却道:“好凌厉的枪法!”
他的剑伴着剑光倏然而至,贺烨也丝毫不退,枪身直展,似箭一般飞射,一股勇往直前的悍勇打法。
围观人群瞧得连惊呼都忘了,二人手中都是真正利器,若是一个不小心,便要命丧当场。
二人相斗一阵,韦廷玉的剑法纵然精妙难当,可贺烨的枪法实在是悍勇之至,每当便要身处下风时,都能在险峻之中刺出凌厉枪势,将局面顽强扳回。
众弟子们都知韦廷玉年纪轻轻,便被掌剑们奉为上宾,都以为他只凭是“神剑门”弟子的身份,哪知他剑法如此高超,与“金枪门”第一高手贺烨鏖战至此,竟还稍占上风,不由心中纷纷赞叹。
贺烨枪法凶烈,二人相斗的情形委实险峻非常,这时“五虎门”掌门屠公权和“林家堡”堡主林镇西在晋修义身边耳语了几句,晋修义点点头。
当二人一阵激斗,身形错开时,一支长剑至天而降,倏地直挺挺钉在二人中间,晋修义的声音响起道:“刀枪无眼,二位都是江湖俊才,停手吧!”
他说完又朝贺烨道:“贺师侄,你在我‘江陵剑派’寻衅挑事,念你一身修为殊为不易,今日暂不追究,改日我定向你师父讨教,你走吧!”
派中弟子们大感不忿,但掌门开口,却也无法,只是纷纷向贺烨破口咒骂。
贺烨往四下扫去一眼,便收起枪,向韦廷玉抱拳道:“改日再来领教阁下高招。”大步走下擂台,向外行去。
辽阔的镜浦湖清澈如鉴,飞鸟如林,湖边的刺槐树由黄转枯,又结出新芽,转眼已是第二年春天,李文成的伤势已经痊愈,可心中的郁沉却越加凝结,他绝忘不了那日韦廷玉与贺烨大战时,秦熳她瞧向他时的仰慕神色,那日他的心好似堵住了一块石头,全身没一丝气力,像似丢了魂一般。
自那日后韦廷玉的名声一时间传遍荆州武林,他潇洒风流,剑法超群,实在是翩翩公子,卓尔不群,从前在“醉香楼”,又曾救过自己,李文成虽心中难受,却也始终记恨不起来。
可他心里一直憋着一股火,一股不愿服输的火,他立志开始学剑,想要在剑法上胜过那翩翩佳公子,他知道这实在千难万难,却绝不愿认输。
初来江陵时,他身上带着三十两银子的束脩,经那奇人介绍,拜师入门,这三十两银子实抵得过寻常人家大半辈子的收成,在“江陵剑派”能学四年的武艺,他家境虽算殷实,却也是笔不菲的支出。
依照派规,普通外门弟子,练拳三年,若资质合适,方能习剑。初学剑法多以修习“伏牛剑法”为主,至少练 ,三年后,若是颇有天赋,被收为内门弟子,才能修习“奔狼逐鹿剑法”,而“奔狼逐鹿剑法”至少要练七年,多数的弟子便停在此阶段无法更进一步,而能修习“虎鹤双行剑法”者,不仅天赋极高,且须是师门里极亲近的弟子,因而所习者寥寥无几。
韦廷玉出身名门,自小所见所学便高人一等,他知道,即便是学全了“江陵剑派”所有剑法,练得如大师兄晋少恭一般厉害,也未必能胜得过他。
李文成想来想去,只觉依照常规,若是如此练剑,只怕这辈子也无法胜过韦廷玉。
一日,他正烦恼时,望着柴房后屋,突然心中一动,想起澄风道人曾交给他的书卷,那书卷他早已背得滚瓜烂熟,上面记载的经文实在晦涩难懂,但似乎是有些杀人取命的剑法招式。
那剑法有没有用他也不知,只是一时间也别无他法,他性子坚韧,又爱钻研,一有空闲,便琢磨起那书卷上所载的经文。经文开篇便是一段诗文:
“
血饮浑千重,
影鬼化迷踪,
魔神骇天地,
经纬出玄通。”
一看就透着一股血腥煞气,想必这著经之人是个嗜杀狂傲之辈。
诗文之后,便是一段难懂的经文,里面夹杂了许多隐语和暗语,还有一些深涩的文辞。受伤的那段时日,李文成翻来覆去的思量,结合全文上下通读,倒给他揣摩出了许多词义。
大概是撰写经文之人为了防止外泄,故意写得晦涩难懂。经文的前段文字似经非经,似诗非诗,实则是一些艰涩深奥的炼气法门,经文里后段都是些杀敌制胜的手法和剑招。
李文成来“江陵剑派”也只一年,按门规他是绝不能习剑,况且这经文诡异邪门,来历不明,他也不敢明着练习。
镜浦湖离“青松别院”不多远,待胳膊的伤势痊愈后,李文成便找到湖边一处偏僻无人的树林里试炼他心中所思所想。那炼气法门与澄风道长教他的内功心法颇有不同,它行功的姿势多种多样,但与那罗汉拳以动带气行功方式也不一样。
那剑招也有颇多费解之处,杜琮、铁头和丘三人也常来找他玩耍,杜琮与铁头二人是明年“万剑会武”的预备弟子,已开始修习剑法,他们嬉笑玩闹,切磋武功剑法时,也会教他个一招半式。
李文成渐渐摸索,各种心法剑法互相印证揣摩,对那经文所载,领会渐多。
一日中午,李文成刚要去湖边练剑,迎面正碰上杜琮、铁头和丘二三人,三人一把拉住李文成,杜琮嘻嘻道:“正要找你,走,喝酒去。”
李文成一见三人,心中开心,也嘻嘻朝三人笑道:“那该谁请客?”
铁头朝杜琮努努嘴,嘟噜道:“你别看着我,反正不该我请客。”
杜琮眨眨眼,笑道:“上次咱两打赌,铜钱落到地上是正面还是反面,谁猜中的多算谁赢,输了的请客,你输了怎么又不认账了?”
铁头呸道:“老肚这个混账,你还有脸说,你使诈,不知从哪里弄来一枚假钱,两面都一样,我怎么猜得赢!”
三人哈哈大笑,杜琮嘻嘻道:“赌本就是诈,愿赌服输。”
铁头嚷道:“呸,你有该贺喜的事,就该你出钱请客,我不出,有本事你将那假钱拿去换酒喝。”
杜琮嘻嘻一笑,李文成问道:“什么喜事?”
杜琮道:“昨日软磨硬泡,终于让老爹给了三两银子,去铁铺订了柄青钢剑。”
李文成高兴道:“那是得你请客,走走走,喝酒去。”
三人一路嘻嘻闹闹,来到城中的一家酒馆,叫了一壶酒,几碟小菜,开始吃喝玩闹起来。过了一会,酒馆里走进一人,那人宽脸阔嘴,双眉入鬓,脸上略有风霜之色,却也掩不住一股英气。
那人一进酒馆,三人眼睛不自觉落到他腰间的长刀上,长刀刀鞘是玄黑色,上面刻着一只飞舞的苍龙,栩栩如生,铁头忍不住叹道:“真是好刀,老肚,你看这刀,怕是比你那还未出炉的青钢剑珍贵多了。”
杜琮不依道:“胡说,怎么比得上我的剑珍贵,刀上刻个龙就了不得了?那我准备就在剑上刻只麒麟,岂不就是万中无一的宝剑了?”
两人嘻嘻哈哈,那人也不理会,走到一张桌子边坐下,叫了些饭菜吃起来。
四人玩闹一阵,将酒菜吃了精光,杜琮付了账,四人便出了门。刚出门口,一个身形粗壮的大汉从四人眼前走过,李文成眼睛一热,那人正是将他胳膊折断的“虎头刀”吴聪岩。
李文成余恨难消,眼神直盯盯地瞧着吴聪岩背影,便要跟上前去,这时杜琮也察觉异常,循着李文成眼神望过去,轻声道:“是吴聪岩!走,咱们悄悄跟上去。”
四人正要跟过去,突听背后一个声音道:“四位小哥,打扰了!”
四人连忙回头,刚才那带刀之人正站在四人背后,双手抱拳,杜琮道:“这位大哥,什么事?”
那人道:“四位小哥,请问‘江陵剑派’怎么走?”
四人向那人仔细瞧去,杜琮问道:“你打听‘江陵剑派’作甚么?”
那人道:“在下‘苍龙堡’崔岳,有事拜会‘江陵剑派’掌门。”
四人听得一愣,杜琮手臂一指道:“你沿着这条街往前走,走到第二个路口,左拐一直走到路的尽头,再向右拐便可见到了。”
那人道了声多谢便走了,四人再往前一瞧,那吴聪岩已消失不见,四人朝前追了一阵,全不见吴聪岩的踪影。
杜琮道:“文成,他跑不了,上次我已查过,他的老巢就在三十里外的吴家庄,应该用不了多久就能查出到底是谁主使,这仇一定要报。”
想起前几个月所受的苦痛煎熬,李文成恨恨地道:“嗯,今日就放过他,上次他也赔了不少银子,也上门道了歉,倒不好明着动手。”
杜琮道:“那银子怕也不用他赔,自是有人帮他出,只是这鼠辈出手也忒歹毒了,我回去便找人再去查查他。”
说完又道:“刚才那人带着刀,瞧起来不是一般人,不知道要拜会师父作什么,我倒想回师门见识见识。”
三人与杜琮分了手,走出城外,各自往师门别院行去。行了一阵,李文成心中酒意未消,脑中不时飘过秦熳的灿烂笑容,心绪难奈之下,走了岔路,不知不觉中,竟走到“花堤别院”的秦府门前。
当他抬头张望时,才有所觉,霎时诧然,又忍不住心中思念。
自上次大比武之后,他心里苦楚,每每见她,有韦廷玉在场时,都痛苦难受,便有意躲避,尤其避开三人同时在场的情形,其实二人已见得极少。
这一日和风熏柳,花香醉人,正是春光烂漫的时节,此时李文成酒意上涌,恨不得立刻便想见她一面。
他心中闪过念头,便要冲上前去敲开大门,刚走几步,有清风吹过,他又清醒了些,终觉有些唐突,便要想个适合的由头。
这时,秦府大门打开,里面走出来一人,却是识得,正是秦府的管家,李文成悄悄避到府外附近一棵树下,心里正想着如何再见。
一阵马蹄声从秦府传出,将他思绪打断,只见一团绛云骑在马上,腰身挂着长剑,抢出大门。
“小姐,别这么急冲冲的,小心一点,骑得慢一些……。”秦府管家叮嘱道。
“知道啦。”一声清脆声传出,马儿已冲出老远。
李文成此时心中一阵砰砰乱跳,月余未见,这时突听秦熳声音,顿时止不住心里一阵悸动。
秦熳骑马冲出很远,当李文成想要叫住时,已是不及,他本是内敛的性子,这时心中忐忑,思虑片刻,便朝秦熳骑马的方向猛追过去。
秦熳骑着马,不一会便没了踪影,李文成不禁有些懊恼,好在地上留下不少马蹄印,他顺着马蹄痕迹,一路追去,却哪里还有秦熳的身影。
他也不肯甘心,寻着马迹一路奔寻数里,路上人来人往,痕迹渐多,到了一处三岔口,马蹄印已杂乱无章,再也分不出哪条是秦熳走过的路。
再寻一阵,已到了野外,前方路上白茫茫一片,见不到半个人影,他终于颓然,在路上痴痴呆望一阵。
四下乱转许久,也不知到了何时,不经意间便见有几骑远远行来,不快不慢,虽全然看不清,一股奇妙的感觉却在他心头弥漫,那几人里有一人似乎便是秦熳,他不由胸口一阵发热。
那几骑渐渐走近,果然,其中一人正是秦熳,李文成喜出望外,霎时一切在他面前都已模糊不见,眼里只见秦熳一人。
秦熳这时也已瞧见了他,朝他挥挥手道:“你怎么在这里?”
李文成只是痴痴望着,过了一会才道:“中午我见你匆匆出了门,想着好久没见,就跟了过来,看看能不能遇见你。”
秦熳脸上露出一丝微笑,向旁边一人瞧了瞧,又道:“你找我有事么?”
李文成一时不知如何作答,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这时秦熳向旁边几骑道:“你们先走,我还有些事儿。”说罢又朝那人望去一眼。
刚才李文成眼里全是秦熳,旁人是谁,他根本无暇顾及,这时酒意褪去,这才注意到,秦熳身边还有三男一女,其中一人锦衣玉袍,意态潇洒,正是韦廷玉。
另外两个男子也都是二十多岁的年纪,其中一人身着亮闪闪的甲胄,甚是威武,另一人也是一副劲装的模样。那女子相貌斯文,李文成也曾见过,便是那日晚上称韦廷玉为表哥的黑衣女子。
那两名男子听秦熳说话,不由向李文成望去,瞪了他一眼,李文成装作不见,上前向韦廷玉道:“原来韦公子也在。”
韦廷玉微微一笑,招了招手,转头又向秦熳道:“今日没能抓住那只狐貂,给它跑了,当真可惜了,过几日再觅个好时机,定要抓两只回来,送给你与青儿当作礼物。”
他话说完,向秦熳和李文成挥挥手,一提马缰,洒然离去,另三人也随他而去。
这时,秦熳望着韦廷玉离去的背影,怔怔出神,也不作声,只坐在马上随马儿一颠一簸缓缓前行。
一阵清风吹来,此时是初春,可李文成却只觉这路边树叶都在随风瑟瑟发抖,连身上似乎也跟着发冷,往日活泼的秦熳,此时显得出奇地安静。
他满腔热情在心头,却不知如何开口说话,便也默默不语,与马缓缓并行。
过了好一会,秦熳终于开口说道:“许久不见,你找我有事么?”
他的心“突”地揪了一下,此时秦熳说的话语气冷淡,与刚才的微笑绝然两样。
他胸口这时似堵了铅一般,变得难受至极,脑中却电闪雷鸣,似乎又一下变得特别清晰,暗自思量道:“她几次教我拳法,心中难受时也总找我聊天逗趣,我受伤,她也时常关切,不同于一般人,显然对我绝无恶感。”
他深吸一口气,稳住心神,凝目望着秦熳双眼,鼓起胆气道:“我受伤之后,你时常关切,我心中一直记得,每日都会想到你。”
秦熳闻言低下头,又微微抬头,脸上顿时有了笑容,说道:“哦,只是关心你,你才记得我么?”
他见秦熳脸上露出笑容,心中阴霾霎时一扫而光,只觉天也宽阔,地也平朗,连忙道:“不是不是,当然不是,我心里一直都很想念你,非常非常想念,一刻也不愿忘掉。这些日子每日想的都是你,每天夜里梦见的也都是你!今日见到你,只是觉得心中欢喜得要命。”
这话他一直憋在心中,此时冲口说了出来,不由双目向秦熳紧紧凝望,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
秦熳霎时灿烂一笑,笑罢立刻板起脸,脸庞微微上扬,斜向一边,嘴角却掩饰不住得意的神色,道:“我才不稀罕呢。”
顿了顿,又道:“你说念着我,怎么却这么久却不来看我?是将我忘了么?”
说完笑容不见,眼眶竟有些微微发红,李文成心疼不已,恨不得将她拥入怀中,急忙道:“没有忘,没有忘,我怎么会忘记呢?只是心中难受。”
秦熳见他模样窘迫,顿时咯咯大笑,说道:“果然是块木头。”
这一声“木头”听入耳里,李文成顿觉全身发软,此刻更是别有一番滋味。
秦熳这时脸上露出诡谲的笑容,故意道:“你心中难受,又难受些什么?是见到我还让你难受了么?”
李文成一时只感头大,赶紧摆手道:“没有,没有这事,我欢喜还来不及呢。”
他深吸一口气,接着又道:“我只是见你和韦公子一起,心中难受。”
秦熳听了双目微垂,幽幽叹了口气,说道:“韦师兄看着潇洒风流,长了一副好皮囊,说话虚飘飘的,尽讨人好听,不着地。”
李文成听得心头大喜,秦熳说着又向李文成瞧来,歪着头道:“其实,你也生得好看,不比他差。”
她说完脸上一阵羞红,突然俏脸一板,娇叱道:“总是不见你人,那你这些日又在做些什么?”
李文成开心道:“我也没做什么,就是天天养伤,伤好了以后,每日挑水煮饭,练些拳脚。”
秦熳哈哈笑道:“你那三脚猫的功夫,不如我来教你。”
李文成心情大畅,秦熳也欢喜地向他叨唠,二人边走边聊,不知不觉向城西的山边行去。偶尔轻风吹来,李文成浑身和暖,丝毫不觉半点凉意。
到了一处山脚的高坡,秦熳跃下马,手里握着缰绳,走在前面。她的手白皙温润,李文成瞧着胸口一阵发热,心也跟着躁动起来,恨不得便想伸手将她的芊芊玉手握在手中。
秦熳牵着马,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李文成只盯着她的背影和纤纤玉手,脑中翻江倒海,却始终不敢越雷池一步。
正天人交战之时,秦熳突然转过头来道:“我饿了。”
李文成顿时大松一口气,赶紧道:“你在这等着,我这就去给你弄些东西来吃。”
他连忙跑下山,向城中最近的集市跑去。所幸集市并不太远,他飞快兜了一转,买了些糕点,放入随身衣袋,又赶紧向山边跑去。
当他提着糕点出现在秦熳面前时,秦熳高兴地挥舞双手,有蹦又跳。李文成将糕点一并奉上,他一路返回,脚下几乎没有停歇,这时直感疲累,不禁双手撑膝,弯着腰大口喘气。
秦熳瞧着李文成模样,脸色变得温柔,吃了几口糕点,轻轻道:“从来未有人对我这般好过。”
平素一同习练武功的师兄弟们性子粗豪,虽然秦熳时常受他们奉承讨好,但已习以为常,而李文成清秀文雅,心思细腻,既傲气又自然,热烈起来却与外表相异,更如烈火一般,和一众师兄弟们大不相同。
此时李文成更听得心喜若狂,这些日所受的痛苦委屈瞬间也烟消云散。
二人朝西边越走越远,这时日光透过云层,洒亮了天边。
“你瞧,那云儿多美。”秦熳眨着眼,温柔地说着,此刻似乎连天边的云彩也都变得温柔起来。
二人索性坐到半山坡,望着天边云彩,远方长河,这时日头渐渐垂下,四野也变成暮色。二人正要起身返回,突然,一个黑影从眼前闪过,那黑影一身黑衣,背上背着一个麻袋,麻袋似乎有什么东西正不停蠕动。
那黑衣人与二人相距不过百步,这时飞快遁入山林中,一阵低吟的哭声断断续续传来。
李文成与秦熳不禁对望一眼,二人几乎同时想起上次秦熳在树林中所遇的奇怪黑衣人,大比武之后,“江陵剑派”还派人专门追查过此事,却无所获。
秦熳轻声道:“跟上去。”她自恃学武日久,胆气也壮,朝那黑衣人遁身的方向跟了过去。
李文成性子谨慎,见秦熳跟去,连忙追过去,跟到秦熳身边,一边追一边紧密地留神林中动静。
那哭声时隐时现,过了一会,突然没了声息。二人正自纳闷,李文成突地心有所感,立即快步挡到秦熳身前,这时,山林中蹿出一个人来,那人全身黑衣,脸上罩着黑布面巾,背上背着一只麻袋,麻袋里传出微弱的呻吟声。
秦熳喝道:“你是谁?背后袋子里装的是什么东西?”
那黑衣人嘿嘿冷笑,将麻袋扔到地上,纵身向二人扑来,声音尖厉地响起道:“多管闲事,找死。”
李文成只感心中一寒,那黑衣人身手如电,倏然已至,他大声叫道:“师姐,你断后,让我来。”
他纵身前跃,一拳向黑衣人击去,他的拳头只击在半途,便觉手腕一紧,也不见那黑衣人如何作势,便将他手腕抓住。
李文成大惊,右脚迅疾向那人闪踢,这脚狠辣突然,那黑衣人似乎“咦”了一声,撒手将他手腕放开,向后退避,他这脚顿时落了空。
“大胆恶徒,还不束手就擒!” 秦熳大声喝道,见黑衣人身形后退,也飞身向他后心踢去。
那黑衣人一扭头,眼望秦熳,嘴里发出一阵尖笑,在那刺耳难听的笑声中,只见他身子轻旋,避过秦熳一脚,反手便向她胸前抓来,嘴里发出啧啧的轻薄怪笑。
秦熳大怒,左臂抵格,右手使拳怒向黑衣人左眼打去。她左臂与那人手掌一触,只觉全身一震,右手劲力一松,拳法便也使不出去了。
这几下只是瞬间的功夫,李文成怕她遇险,赶紧纵步抢先,使拳脚向黑衣人身前要害连连攻去。
那黑衣人手上抵挡,口中却嘿嘿道:“小妮子长得这般模样,我还正差个上好的祭品,没想到自己送上门来了。”
他身形如影,顷刻间便将李文成的招式闪过,又使臂向二人攻来,不出几招,二人便频频遇险。
只听“铿”地一声,秦熳拔出身上长剑,唰唰几剑,向黑衣人刺去。
黑衣人身形极快,倏退倏进,伸手朝秦熳手腕抓去,竟要空手入白刃。
秦熳剑法原本不赖,只是黑衣人实在厉害,秦熳这时翻腕反削,却不料黑衣人手爪虽缩,身子倒悬,同时飞脚已向她额头踢来。
李文成大喝一声,秦熳也奋力闪避,堪堪将这脚避开。李文成知道此刻情势危急,黑衣人武功如此高强,再打下去,恐生不妙,便大声向秦熳道:“快跑。”
“想跑!”黑衣人尖声怪叫,右手迅疾地向秦熳抓去。
这时,李文成左臂扬起,拳法一变,左拳斜斜刺出,拳势摇曳生花,忽虚忽实,向黑衣人打去。
黑衣人不以为意,正避过了秦熳攻他的一剑,仍是向秦熳抓去。
李文成左拳突变迅疾,倏然间便打向黑衣人太阳穴处,黑衣人猝不及防,连忙避头,却避之不及,李文成一拳击实,正打在他耳括处。
耳朵是人身上脆弱所处,黑衣人只感大痛,耳中瞬间哗哗作响,顿时大怒,使右臂横劈,一时间凶狠凌厉,向李文成猛下杀手。
刚才那一招是李文成自瘦罗汉那里学来的“罗汉阴拳”其中一招,这时见黑衣人被他拳法打中,心气大振,便凝神应敌。
黑衣人武功实在厉害,不出两招,李文成与秦熳便又岌岌可危,一个躲闪不及,他身上被黑衣人掌缘扫过,顿时辣辣发痛。
眼见吃紧,李文成拳势又变,左拳虚引,右拳击出,正是他练习的“罗汉阴拳”中另外一招拳法,此拳法左右手虚实相应,极是精妙。
那黑衣人吃过一记,不敢怠慢,伸臂格挡时,也收着几份力,生怕后招倏至,不及挡防。他身形仍是极快,避开秦熳剑招,绕着李文成横劈竖打。
秦熳所练剑法从前只是与师兄弟们切磋对练,与外人交手极少,从未真正经历这般凶险的搏斗,这时为黑衣人身法所惑,生怕误伤李文成,心中焦急,反而施展不开。
此时李文成只凝神接招,将那精妙拳法施展出来,堪堪抵挡一阵。
这一番交手不比寻常拳法切磋,凶险异常,这种情形下,李文成与那黑衣人对招良久,不禁信心倍增,平日里拳法中想不通透的地方这时竟也能使得出来。
黑衣人委实厉害非常,时间一久,便看出端倪,李文成的拳法路数他也摸了清楚。
这时李文成左拳斜刺,拳到半空,似同时生出数只手臂,击向黑衣人身前。
黑衣人运劲于身,竟不管不顾,右手指突地疾点李文成腹部。
李文成左拳击中那人胸口,霎时顿觉如击败革,他吃了一惊,上次使出这招,吃了吴聪岩亏,这时也早有留意,迅疾收拳后退。
无奈黑衣人出手实在太快,当李文成击中他时,他身形微颤,右指已迅疾点向李文成腹部。
李文成躲避不过,顿被点中,原本他使出那一招精妙拳法,便是要使黑衣人投鼠忌器,不敢全力攻击二人,哪知黑衣人实在强横厉害,硬挨了他精妙一击,安然无恙。
黑衣人口中一阵怪笑,丢下李文成,转身向秦熳抓去。
而此时李文成腹部中指,只觉身上微微一痛,便要向黑衣人追去,突地微痛变得剧烈起来,腹部一阵痉挛,霎时向全身筋骨蔓延,他刚踏出两步,便再也抬不起脚,一下子摔倒在地上。
秦熳这时大急,手中剑势向黑衣人疾刺,黑衣人嘿嘿尖笑,口中道:“倒是有两下子。”从怀中掏出一柄短刀来,身形欺进,向秦熳反刺。
李文成趴在地上,眼见黑衣人向秦熳频施辣手,他全身痉挛,起不得身,顿时心急如焚。
黑衣人唰唰刺出几刀,秦熳施展剑法,勉力将来势挡住,突然黑衣人短刀疾变,同时左手手爪袭到秦熳身前,向她手腕抓去。
秦熳翻剑反切,黑衣人突地手指一弹,正弹中剑身,霎时秦熳只觉手腕一震,把持不住,手中剑脱手飞出。
黑衣人桀桀怪笑,又伸掌向秦熳左颈切去,秦熳闪躲不过,被击倒在地。
李文成心中大骇,霎时间只觉肝胆欲裂,忍不住大喝一声。
这声大喝令黑衣人身形顿了一顿,他转过身,收起手中短刀,朝李文成瞥了一眼,又朝地上的秦熳嘿嘿直笑。
此刻李文成只觉一股热流自四肢而起,向腹部被点中的痛处冲去,霎时间身上剧痛突然退走,腹中一片舒坦。
他心中只念着秦熳安危,全身早蓄着一股劲,只是身上的痉挛剧痛令他无法踏出脚步,这时不知何事发生,剧痛竟然自行消退,早已蓄满的劲力使他突然暴冲,向黑衣人扑去。
黑衣人更感惊异,猝不及防,给冲过来的李文成双手抱住。黑衣人顿时惊醒过来,左手将李文成胸口抵住,想使他无法贴近,右拳突击他肋处。
此时李文成肋处一阵剧痛,若不是两人贴得太近,这一拳只怕会去掉他半条性命。他更是不肯松手,死命地将黑衣人贴近搂抱,顶住他的双臂,防他掏出身上短刀。
二人越贴越近,黑衣人身形被缠,武功施展不开,一时大急,接连又向李文成肋部连击数拳。李文成肋骨吃痛,后背自然弓起,头向前倾,几乎贴到那黑衣人脸上。
黑衣人击出这几拳,痛得李文成头脑直发晕,只觉眼前一只耳朵来回晃动,李文成想也不想,张嘴将黑衣人的耳朵咬住,狠命一撕,咬下一片肉来。
刹那间,黑衣人耳朵血肉模糊,顿时一声厉声尖叫,用力一甩,将李文成甩落在地,他一只手捂住耳朵,口里尖声咒骂,恶狠狠地盯着李文成,将怀中短刀掏出。
李文成满嘴鲜血躺在地上,他身边不远,正是秦熳落下的长剑。李文成抓起长剑,爬起身,此时,黑衣人正眼神阴毒地向李文成踏来。
李文成剑身一抖,嗤地一下向黑衣人刺过去,黑衣人狞恶尖叫,身形一晃。此刻李文成还未等黑衣人如何作势,已将剑收回,他实无半点把握,所以刚才那剑并未使力,只是虚晃了一剑。
黑衣人身形迅疾闪动,扬起手中短刀朝李文成逼来。这时李文成突地剑式跳起,极快刺向黑衣人,黑衣人手中短刀一拨,拨向李文成剑身,便要将剑拨开。
刀剑相碰的一刹那,李文成手中长剑并未被短刀拨动,却诡异地朝前一滑,竟卸去相触之力,一下刺中黑衣人心口。
这一剑实在迅疾诡异,变起突然,完全意想不到,黑衣人睁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瞧着刺中心口的剑,又望向李文成,指着他道:“你……!七杀……剑法!原来……血影魔经……在……在……你……手……”。
他话音未落,嘴里涌出一股鲜血,李文成拔出长剑,黑衣人倒在地上,挣扎两下,便断了气。
李文成这才大大吐了一口气,只感幸运万分,想起刚才那一刻,还心有余悸,他使出书卷上学来的一招,舍命一击,竟将黑衣人一剑毙命。
这一招他胡乱琢磨,只学了皮毛,没曾想使出来竟如此厉害。刚才黑衣人口中说着“七杀剑法”、“血影魔经”等等,他也听得心中惊诧,这黑衣人显然识得。
那书卷经文开篇便曰:“
血饮浑千重,
影鬼化迷踪,
魔神骇天地,
经纬出玄通。”
其经文之名“血影魔经”其实藏头其间,李文成也早已猜出,这时黑衣人如此一说,他更加确认。
经文中的武功,以他目前所知,其中的奇诡精妙他还远远不能领悟,却也能了解得,其剑招讲究快、奇、峻,尤其以快为剑法之根本,按经文上所载,心法共有七重境界,若是练到最高境界,人莫能窥其用,鬼莫得蹑其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