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月站起身来,拢了拢自己的衣服,背过身去,将自己外衫的扣子给扣上。
小铮朝她奔过来,“月月,你没事吧!月月……”
看到月月衣襟处露出的肚兜,瞬时脸红耳赤,立即转过身去不看,“月月,你,你没事吧。”
月月整理好自己的衣服,轻轻嗯了一声。
小铮这才犹疑着要转过身。
这时,他看见了黑暗中向他们奔过来一个人,脑中警铃顿响,双臂张开,将月月护在身后。
月月走过去,放下了小铮的手臂,反而朝黑暗中的那人奔过去。
“月月!月月!”这丫头跑得飞快,她已经累得气喘吁吁。
“是李小姐!”小铮转头看了一眼洛以琛,然后立即跑过去帮忙扶人。
李滢被月月和小铮扶了上来,洛以琛正蹲在地上检查小厮的状况。
“他没死。”月月轻声开口。
李滢瞥了一眼那根还扎在小厮脖子上的银针,看着洛以琛说道,“我们得先离开这儿。”
“他三个时辰之后会醒过来。”月月上前,蹲在地上,将银针取了出来。
“先生,先生……”看洛以琛只一动不动地盯着月月看,小铮有些着急。
“洛探长,我们得先离开这儿!”李滢又再一次地提醒。
“跟我来。”洛以琛收回视线,迈步朝黑暗中的另一个方向走去。
几人离开了程家,李滢对洛以琛说道,“洛探长止步,今晚多谢洛探长。”
说着就要带月月离开。
没想到洛以琛拦在了李滢的前面,“你可以走,但她不能。”
李滢狠狠地瞪着洛以琛,眼泪就这样触不及防地掉了下来,“洛探长,我们是很不容易才捡回这条命的。”
洛以琛不为所动,“季舟眠的命就不是命吗?”
又是这个名字,李滢原本直视着洛以琛的视线移开。
她在躲闪。
她一定知道季舟眠是怎么死的。
李滢胡乱抹去脸上的眼泪,妆容已经花得一塌糊涂,她深呼了一口气,重新直视洛以琛,语气强硬而坚定。
“洛探长,请你让开!”
洛以琛依旧一动不动地拦着,剑拨弩张的气氛瞬时间弥漫开来。
小铮似乎隐隐约约地明白了什么,走过来,小心翼翼地扯了扯洛以琛的衣角,“先生……”
这时,巷子中一辆黄包车飞奔而来,后面还跟着一辆,急急地停在了他们旁边,白蕊朝李滢说道,“上车。”
李滢一把抓起月月的手,朝白蕊身后的黄包车走去。
洛以琛还要拦,小铮却死死地抓住他的衣角,声音已带了些许哭腔,“先生,求你。”
洛以琛心软了。
两辆黄包车飞奔而去,很快消失在了街角。
半晌,洛以琛看着还死死拽着他衣角的小铮,无奈地叹了口气,“还不放开?”
小铮愣了一下,立即放开了自己的手,像是做错了事的小孩,低头嗫嚅道,“对不起,先生。”
他还能怎么办?让这小子大半夜的在这面壁思过?
算了,外面不安全,还是带回家再面壁思过吧。
李滢还未等黄包车停稳,就急匆匆地拉着月月下了车,火急火燎地往家里跑。
白蕊拿了银钱给黄包车师傅,也连忙跟了进去。
李滢径直往月月住的房间去,铺开一张布,捡了几件衣服,胡乱叠了放在里面。
伸手将自己头上戴着的钗子和手上戴的手镯,耳朵上戴的耳环,统统摘了下来,扔在包袱里。
然后又跑到自己的卧室,胡乱抽出自己大半的积蓄,捧着银票和银元又走回月月住的房间。
“你喜欢季先生。”
李滢不理会她,将床上铺开的东西整理好。
“你喜欢季先生。”
李滢给包袱打上结,却半天系不好,急得眼泪直往下流。
“你喜欢季先生。”
李滢转身就是一巴掌,清脆的声音响起,她顿时就后悔了。
“李滢,你干什么?”
白蕊赶紧把月月拉到身后,看着她原本就红肿的脸,又被印上了一个巴掌。
“我教训自己的侍女,和你无关。白蕊,她当初跟了我,没跟你,她是我的人,我想怎么教训就怎么教训。”
说着不再理会屋里杵着的两人,转身继续把包袱给系好。
将银票塞在月月的衣兜里。
月月冷冷地看着她,“季嫂每天五点起床做饭,六点要去街上卖菜,八点要回来喂两个孩子,十点要给别人做针线活,十二点又要做饭……”
李滢的手颤抖不停,紧紧地揪着月月的衣襟。
她转身将包袱塞给月月,怒气冲冲地看着她。
“你,给我滚!有多远就滚多远,滚出上海,永远不要再让我看见你!”
月月看着她,然后拿起包袱,赌气似的跑了出去。
“哎,月月。”白蕊追出门去,月月却已经不见了身影。
“李滢,你知不知道她走出上海,就会死。”
“她留在这,也会死。”
洛以琛洗完澡,拿着毛巾擦拭着头发走出来,看到还杵在原地低着头的小铮,不由得被这少年的倔强给气笑。
他没好气地将毛巾扔在少年头上,坐在沙发上翘着二郎腿,好整以暇地看着小铮。
小铮默默地将盖在自己脑袋上的毛巾给扯下来,有些哀怨地看着洛以琛。
“你知不知你这是包庇杀人犯?”
“月月不是!”少年顿时急了。
“不是什么?不是杀人犯?那你说说那天除了李滢、白蕊还有月月,还有谁能近距离地接触季舟眠?”
“还还有春兰。”
春兰是白蕊身边跟着的侍女。
洛以琛又被气笑了,“哼,你还真是出息了啊!都开始学会攀咬别人了。”
“我,我没有。”
“总之,月月不是。”少年抬头看着洛以琛,眼神愠怒,含着不肯流下的眼泪。
洛以琛心一软,站起身来走向他,定定地看着他,语气已经不自觉地柔软几分,“那你告诉我,除了月月,谁还会使银针?”
他答不上来,因为那天出现在报社里的人,只有月月有银针。
他知道这和季舟眠的死有很大的关系,他已经猜到了银针就是凶器,但他还是不相信,胡乱捡了一句话呛洛以琛。
“这和银针有什么关系?难道月月的银针好好放在包里就不会被偷吗?”
洛以琛叉腰仰头,无语地看着天花板,这小子纯粹就是在胡搅蛮缠。
那样的手法,只有经年累月使用银针的熟手,才能做得出来。
他不再搭理少年,将他手里还拿着的毛巾一把拽过来,发泄似的摔在沙发上,自顾自地朝卧室走去。
然后狠狠地将门关上。
“砰”的一声响彻整个房子,小铮被吓得肩膀抖了一下,不知所措地看着那扇已经关上了的门。
他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正思忖着要不要离开时,门又打开了。
洛以琛将一床毯子劈头盖脸地扔给他,丢下一句“睡沙发”,就又重新回到卧室,将门关上。
半夜,洛以琛睡眼惺忪地出来上厕所,看到沙发上熟睡的少年,不由得勾起了嘴角。
倔强的小子。
他轻笑着微微摇了摇头。
解决完,正要回去继续睡时,门却突然被敲响。
顿时,瞌睡全无,警惕地盯着门外。
门还在敲,不慌不急的,有节奏的,很耐心的,一下一下地敲着。
他拉开旁边柜子,拿出暗格里的手枪,对准着门缓缓地一步一步走过去。
“谁?”
门外的人暂停敲门。
沉默了半晌,就在洛以琛快要失去耐心时,门外的人终于开口说话,“是我。”
洛以琛收了枪,快步走过去,打开门。
门外的少女拎着包袱,很平静地看着洛以琛,她的头发依旧凌乱,眼眶猩红,脸颊红肿,没有处理。
洛以琛瞥了一眼还在睡着的少年。
将月月带到了他的书房。
给她倒了一杯温水,然后又从柜子上拿了碘酒和棉签,给她处理伤口。
“嘶——”
“忍着点。”洛以琛瞥了她一眼,这脸再不处理,就要坏了。
他尽量放轻动作,用棉签沾了碘酒,给月月清洗伤口。脸上的,手上的,胳膊上的,都细细擦了一下。
将碘酒放回原处后,他又折返到厨房,过了一会,拿着一张毛巾裹着鸡蛋递给了月月。
月月接过,轻声说了一句“谢谢”。
滚烫的毛巾裹着鸡蛋敷在脸上,又痛又舒服。
洛以琛静静地看着她放在旁边的包袱,问:“为什么又回来了?”
闻言,月月也静静地看着那个包袱,问:“你知道我为什么不选择跟着白小姐,而选择跟着李小姐吗?”
洛以琛看着她,等着她说下去。
“白蕊,是我爸爸喜欢的人。”她不再称呼白蕊为“白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