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家大院 作者 阿布

命中注定我将以这样的方式,在猝不及防的时候与你邂逅,于是我穿过千山万水,拐过曲里八拐的山路,只为此刻宁静地站在你面前,感受着你的呼吸,聆听着你穿过历史的呼唤。宿命地以为我与你的相见是早就安排好了的,不早一步也不晚一步,在这个雨过天晴、将暮未暮的春天里,信步于你的庭院楼阁,流连于你和你的主人跌宕起伏的命运之中。

夏家大院

站在你的面前,我突然发现自己是如此浅薄,我曾经以为这样的建筑,这样的文化应该是与那小桥流水、细雨凄迷的江南相连的,而当我被黑井的武家大院震惊之后,我曾经以为经过岁月的涤荡,许多曾经如武家大院一样辉煌至极的院落早已经灰飞烟灭,而一切却是那么突然地再一次征服了我,“家观念”根深蒂固的中国人所创造的有如你一样精致绝伦的院落其实有如夜空之中的星星,散落于广阔的华夏大地之各个角落,深藏不露,猝不及防地出现在你的面前,不断地警醒我们,面对历史与时间我们其实幼稚得有如三岁孩童。

夏家大院位于永仁县中和镇中和大河岸,背山面河,系江西夏氏家族之后夏训和夏银兄弟俩历经五年于1932年建成,整个建筑请剑川木匠设计建造,为传统白族民居四合五天井结构,中间用一幢三层钟楼一分为二,形成南北两院独立而又内连的院落,其中靠近钟楼的两个天井为两家共用,便形成了夏家大院独特的四合八天井的面貌,夏家大院占地798平米,使用面积1194平米,每房二层形成走马转角楼之式,共有57间房,71道门,12道西洋窗户,8道楼梯(均为暗梯),21个护院枪眼,60道雕花木窗,74扇雕花木门,1道正门,2道后门画有各式壁画114幅,内壁36幅,外壁44幅,内板壁画64幅(现存14幅),由主人或抄或自创诗词29首遍布于院内各壁画之间,诗画相映成趣,规模恢弘,气度不凡。

南院主人为夏银,资金雄厚,院心和过道均铺青石,小天井和宅内则由三合土夯实,上楼过道打木板顶蓬天花板,雕花门窗均细心描金,整个院子看上去金碧辉煌,威严中透着肃穆,细节处彰显着奢华;北院主人为夏训,比起哥哥来有些囊中羞涩,既要规模又要气势,于是从细节处着手节资,院心和正房走道铺成大砖,东、南、北三房走道又用三合土夯实代替地砖,除正房打有木板顶蓬天花板以外,其余房间均未打顶,雕花门窗均作漆面并不描金,无论从气势上还是细节处,都显示出作为弟弟的弱势。可巧的是,南院哥哥一家人丁兴旺,生有三子、五女均成人成家有后嗣,北院弟弟一家却是颠沛流离,家道中落,生有三子一女,三个儿子不是病死便是早夭,独剩女儿夏培翠,受进步思想影响背井离乡参加革命,现居昆明。站在将南北两院一分为二的三层钟楼上,俯瞰两院,我有几分说不出来的酸涩,冥冥之中,一切的一切似乎自他们合计建房之时便已尘埃落定。

夏家后人曾回故里,向当地政府申请要回祖屋,只是这已经写就的历史不容重新再改,何况如今已回归平凡与普通的夏氏后人也已难回那盛极一时的年代,无非是这留下的偌大家产,让后人不胜嗟叹与唏嘘罢了,生命有如迷一样,谁也不知道自己的下一步究竟是穷途末路还是柳暗花明,唯一能做的便是尽心写好现在,功过是非任由后人评说。

夏家大院曾经做过镇政府的办公地点,奇妙的是,历史来了个乾坤大挪移,曾经为夏家建造豪宅掌握了夏家藏金匿银的秘密而又被夏家残忍杀害的老木匠的孙女竟然在此主政过一段时间,我不知道这位女乡长一个人静静地坐于这幽静的院落内,回想起祖先们的这份血泪情仇时,是否会有种哭笑不得的难堪?只是突然明白,所有的一切在时间面前都那么的无足轻重,没有永恒,我们又何必执着干永恒?

2002年夏家大院被列为县级文物保护单位,05年又被列为州级文物保护单位,几经修缮,如今划归镇文化站,把这样一件珍贵的文物划归文物保护主管部门用于办公,无疑是一个智举。如今留着美髯的李所长是一个有心人,苦心经营,四处搜罗,目的只是想尽自己最大的力量保护好这份祖辈传下来的不可多得的财富。他将院子的二楼修缮一新后,拿出自己多年收集的散落于民间的各式文物进行布展,有各式各样自夏家遗落于民间的桌椅,小姐凳的秀气,老爷凳的威严,少爷凳的牢实,无时无刻地提醒着我们这个家族曾经的风光和那深入骨髓的长幼尊卑,也让我们轻而易举便寻到了自江西充军而来的夏氏确是出身名门,书香门第的佐证。

难得的是李所长不仅布展了他所收集到的夏家所用之物,还原了夏家已经褪却的繁华,他还开设了彝族人家的农具展厅,各式农具自幽黑中透出历史的沧桑,让人不禁会去猜想到底是谁家的姑娘赤着脚踩在石碓上寂寞地舂着米,又是谁家的汉子趟着水、牵着牛、拉着钯在那田间地头辛勒劳作?在收集于直苴这个彝绣和彝族赛装节发源地的彝绣展厅里,我在一幅幅来自于民间的绣品面前流连忘返;在“文革”展厅里,存有毛主席不同时期的照片和各式毛主席像章,我没有经历过那个时代,所有关于“文革”的概念都来自于书本,如今我却把曾经的抽象一次次地具体到了那一幅幅照片、画册,新闻报纸之中,似平寻回了那一段历史。

晚上,拗不过如兄弟般的镇党委书记的盛情,我喝了酒,酒过三巡,我竟有了些微微醉意,我知道自己是被这文化的饕餮盛宴醉倒了。在这样一个至今仍与贫困搏斗的地方,我们以为文化无法光顾的地方,却给了我们这样一份惊喜,让人不知道是该为这些文物庆幸还是该为这里的贫困心酸。

上车的时候,县文化局的殷副局长告诉我,永仁县已经把中和老街连同夏家大院申请为物质文化遗产,他说如果申报成功,这里完全可以打造成为黑井与武家大院一样的文化旅游景区,对于他的推测我没有半丝的怀疑,我相信在像李永军部长、李赞阳所长这么一大群人的共同努力之下,这藏于深山之中,掩映于贫困山区的夏家大院,必将撩起她神秘的面纱,以惊艳的姿态展现于世人面前。

只是,彝州大地之上,到底还深藏着多少不为人知的秘密,又还有多少惊喜等待着我们去发现,又有几人能够淡泊宁静、寂寞执着地奔波于那一条抢救文化与文物的道路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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