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出书了(一)

广发废品店,马路上没有尘土飞扬,没有拉货卡车的高音喇叭,更没有敲打铁皮的哐当声,世界安静了,现在正是午休时间。
……
阿九兄弟说,他跟人民文学Y出版社的几个编辑,关系相当的熟,一起扛过枪,还一起嫖过娼。酒喝得烂热的时侯,阿九兄弟就跟这几个编辑吹,说写文码字的高手,在民间呢,这不,我们那条街,就有一个老板娘,文字写得猛写得烈,在那条街上简直就是独一份。

几个编辑一听,卧龙啊,而且还是女扮男装的女卧龙,相当眼热,阿九兄弟,好久喊那个老板娘,把她的文字,装订成册,拿到Y出版社来,让咱们这里的Y编辑,长长眼,见识见识,看看是不是硬通的好文字?

阿九把这个消息发给我时,我乐开花,好吧,终于有人赏识我了。

我翻箱倒柜,而且还把压在箱底发黄的情书,甚至小时候得的获奖作文,刨三代地刨了一个精光。一百多万字呢,装了整整一麻袋。看着这些发光的文字宝贝,我的心已经在神游了,如果Y出版社的编辑有眼光,这整整的一麻袋,就不是纸了,是一大把一大把的钞票。

一个晚上,钞票都在脑海里飞,飞起来,又落下去,好不令人兴奋与刺激,而且还一个梦接一个梦,梦中全是人民币。

第二天,天还没亮,我就素面朝天往Y出版社赶。当我出现在Y出版社初审办公室时,说老实话,这一百多万字的麻袋,真他娘的沉。

接待我的,是一个老女人,头发梳得一丝不苟,身板挺得很正,就是没有胸。我刚想说我是阿九介绍来的,老女人先声夺人:

“是来审稿的吧,有没政治内容?”
“有”
“有多少?”
“有5万字”
删除
“有没H色内容?”
“有”
“有多少?”
“有5万字。”
删除
“有没国内民生国际敏感话题?”
“有”
“有多少?”
“有5万字”
删除
“有没宗教和信仰内容?”
“有”
“有多少?”
“10万字”
删除
老女人不容我反驳,已在打扫战场,发号施令了:
“删干净了,明天再来交,否则,初审就过不了。”

够狠够干净利落,我的100多万,现在就剩下80万了,真是崽卖爷田不心疼。

第三天,我把删得遍体是伤的文字宝贝,交给老女人,老女人只说了一句,喂,你,就是你,上二楼二审办公室。

她把没胸的胸挺得很高。这是哪家三无内衣产品的代言人,没胸没怀的,还敢挺得那么拽,典型的没事找抽型。

我提着我的麻袋,上了二楼二审办公室。接待我的,是一个身材火爆,性感的妹子。我左看右看,上看下看,哼,奇了怪了,怎么有点像我,难道她就是传说中的九九?

女人手里夹着一支红双喜香烟,指甲涂得红红的,肉色的丝袜,衬托得一双腿,修长而唯美。

女人没握手没问天气,开口就很直接:
“你写作的动机是什么?”
“我从小就想当作家,当高玉宝。鸡没叫,周扒皮还在换行头装鸡叫时,我就已经起来读书了。”
“有多少字?”
“10多万字。”

咔嚓
“我再问你一句,你写作的动机是什么?”
“我是一个废品店的老板娘,但是,我生在底层,并不信命,我要励志成为一个坚强的新时代女性。”
“有多少字?”
“20多万字呢。”

咔嚓
我一下急了,这是什么跟什么啊,女人何必为难女人。

我爆了一句粗口:

“尼玛,都是光棍怕个球,为了钻和贝,为了钱写作。”

女人笑了:
“装什么装,要的就是真实。你看我,早上五点准时起床,写的就是励志的鸡汤文,你觉得我有钱吗?有钱人还抽红双喜?回去吧,把这些处理掉,再来交稿。”

我的30万文字宝贝,就这样灰飞烟灭了,还没有一个火化的仪式呢。

第四天,我把我哭泣的文字宝贝,像祭品般呈上时,女人温柔多了,拍了拍我臂膀:

“上三楼吧,去终审办公室。”

女人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那一眼,什么玩艺儿?居然让我有些寒颤!

三楼终审室,一个七十岁开外的老者,接见了我。胡须长长的,而且还梳了一个中分的须型,左边胡须上,有一颗干饭粒。右边胡须上,挂着一块青菜渣子。

老者翻了几篇,已很不耐烦,胡须之上的嘴,在吐粗气:

“这是什么啊,育儿经,训夫经,美食经,这经那经,有人看吗?我们出版社十几号人,出版这些鸟内容,活得出来个铲铲。文字即人学,要写女人,要写女人的身体和部位,要写没穿衣服,要写大汗淋漓。写的人要大汗淋漓,读的人,才能看得大汗淋漓。”

“你是说写那种事?”我有些为难地问。
老者气势汹汹地说:
“不写那事,哪个来看,哪个捞钱来买书?没刺激性的输出,哪有刺激性的现金收入?”

我的脸开始红了,像犯了错:
“你看,我也不容易,我写的这些,你老先通融通融,我和我老公那事,我以后再慢慢写。”

我的可怜话还没说完,老者猛地打断了我:

“你和你老公,现在还能出汗吗?要写,就写和其它人的事。懂不,这叫身体写作。”

我的个天,我已战战兢兢:
“你看,这事不能随便,更何况,也不能就地找一个拉郎配吧?”

老者已在微笑了:

“找什么找,远在天边近在眼前。作家需要想象力。你看,我们就很好,年纪很混乱,画面很养生,白发配青丝,又没实质性的操作,很和谐,重要是,没有伤害,没有子女,没有家产的分割……”

老者还在意淫,还在史诗级地一层层剥意淫的皮。

我打开了麻袋,抓起我的文字宝贝,向那个老者狂砸去。文字如落叶般纷纷落下,我的心在滴血。

一阵刺耳的喇叭声,把我的梦,非常尴尬地吵醒了。原来,店里又新进了一批货,有生意上门了,醒醒吧,什么出书不出书,见鬼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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