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福过了头》 :知识女性在男权社会中的抗争与妥协

生命最黑暗时,门罗曾欲以此书为绝唱。

在本书中她用空间的华丽与细节的重量去讲述一个平凡世界中女人们的悲欢离合,是一种带有沉重的真挚的温柔。

                                                                                                                                                    ——题记


《幸福过了头》是艾丽丝·门罗2009 年推出的小说集题名小说,放在集子最后篇压轴,此文19世纪俄国女数学家、小说家索菲亚·科瓦列夫斯基的生平故事为线索,从叙述错位和记忆书写两方面将整部小说镶嵌在个人身世与历史背景相融交错,从而在追溯女主人公悲剧人生的同时,也引发我们对男权社会中知识女性的“异化”现象的思考。

作为2013年诺贝尔文学奖得主,加拿大女作者艾丽丝·门罗无疑是世界文坛上不可忽视的一抹亮色。作为一名短篇小说家,艾丽丝·门罗的成就是毋庸置疑的,英国作家A.S.拜厄特认为门罗“足以与契科夫、莫泊桑与福楼拜三人并肩”,而美国犹太女作家辛西娅·奥齐克则称之为“我们时代的契科夫”。

门罗一生都在致力于短篇小说的创作,相较于别的作家形形色色的人物勾勒,门罗通常将视野聚焦在形形色色的女性人物形象身上,她们通常生活在加拿大西南安大略省的小镇上,正在经历、己经经历、或者即将经历自己女性意识的觉醒。

而为什么会写作《幸福过了头》这部小说,门罗个人的经历或许值得参考。20世纪50年代,加拿大艺术委员会拒绝了门罗向她们递交的写作项目经费申请,原因就是她在申请书上填写了想利用部分经费来雇佣保姆,这样就可以有更多的时间从事写作。她的要求被无情的驳回,因为在充斥着男性的委员会成员的眼中,门罗这样的女性首要的角色是妻子和母亲,然后才是她的职业。门罗自身的经历使得她对和其一样挣扎在男性世界与传统女性世界边缘的知识女性的“撕裂感”有了更加深刻的理解与体悟。

于是,正如门罗自己所述:“我在百科全书上查资料时,无意中发现了索菲娅·科瓦列夫斯基……她立刻吸引了我……”于是,一场跨越时空的惺惺相惜在两个才华横溢的知识女性之间建立,而我们也有机会通过《幸福过了头》这部小说去批判性地看待女性解放的可能性道路,同时还能够引发我们思考国内知识女性的处境。

爱德华·W·萨义德在《知识分子论》中曾写道:“社会总是属于男性的,政治权力总是在男性手中;公共权力或者社会权威往往都是属于男性的”。对知识女性而言,婚姻或家庭始终优先于她们对知识、艺术、事业的追求,“无论一位妇女有什么样的工作,她都将必须知道冰箱里有多少牛奶”,这一点折射在小说的主人公索菲娅·科瓦列夫斯基身上则显得更为沉重。

这位天才女性有着一系列光彩照人的标签:“俄国女数学家,世界上第一位数学女博士,第一位女教授,第一位科学院女院士,同时还是一个小说家……”

但在门罗笔下,即使这样一名优秀的知识女性在男权社会仍避免不了不断抗争、妥协的悲剧命运。

出身沙皇俄国统治时期的贵族,索菲娅或许拥有富足的物质生活,但是这样一位热爱数学、天资聪颖的少女,仍无法摆脱女性只能被驯服、被选择的命运,哪怕你是个绝顶聪明的天才,只要你是女人,就逃不开嫁人生子的生活轨迹。、

但是,女性向往自由、独立之路的渴望从未断绝。

小说通过索菲娅姐姐阿纽塔悄悄给杂志社投稿的事件,含蓄地表达出此时知识女性对于父权社会的抗争。尽管,对此索菲娅的父亲大发雷霆:

“现在卖你的故事,还有多久你要卖自己?”

虽然索菲娅本人对此事的态度并没有明确的体现,但是不久后,她为了出国留学而与青年弗拉迪米尔缔结的“白色婚姻”中,我们看到了抗争的血液在这位知识女性身上迸发。这里需要解释一下什么是“白色婚姻”,就是两个彼此没有爱情的人结为夫妻,他们不会住在一起,也不能真正结合。当时的一些女性通过此来摆脱家族的束缚从而达到自己在外国留学的目的。这是索菲娅作为知识女性对于父权社会的第一次抗争。

在遇见恩师魏尔斯特拉斯教授前,索菲娅对男权社会的抗争是无意识的、散乱的,在四处碰壁中求得一丝喘息。但当她成为教授的学生,甚至“一度还跳到了教授的前头”,她在这条反抗的路上才似乎找到了一丝方向。但我们必须注意到,这条抗争的路走得极为艰难:她是一个女性,偏偏又生在一个压制女性的社会。她只能用匿名的身份在知名杂志上发表文章。如果她用真名,立刻就会遭到拒收,甚至会被质疑偷窃了哪个男性的成果。教授为了帮助索菲娅,悄悄瞒着索菲娅把她的著作向法国科学院匿名投稿。索菲娅因此得到了世界瞩目的数学届最顶级的奖项勃丁奖。鲜花和掌声才随之而来——

“枝型吊灯和香槟酒让她眼花缭乱,令人头昏眼花的赞美和祝贺,无穷无尽的赞叹和吻手……”

可是,拥有的至高荣誉的索菲娅就是幸福的吗?她对男权社会化的反抗就是成功的吗?

答案是否定的。

任何人物的命运都无法逃脱时代的洪流。索菲娅的悲剧正在于此,拥有丰富知识的她终其一生都没有逃开根深蒂固的传统男权社会的思维的影响。

表现之一就在主流价值观中的“自我否定”。小说中讲到斯德哥尔摩的太太们邀请她去她们家,请她参加最重要的酒会和最亲密的晚餐。但索菲娅仍然觉得自己

“在那儿是个怪人,就像通晓多种语言的鹦鹉,或者某些天才儿童能毫不犹豫、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十四世纪的某年某月某日是礼拜二。”

尽管被尊重,但从索菲娅的内心来说,她也要成为“一名太太”了这种渴望,在一个被主导的主观价值中,或许更为强烈。

其次,就是索菲娅在爱情中的不断妥协与挣扎。在小说的开篇,门罗用跳脱地叙述一下子将女主人公与情人马克列姆的矛盾展示在读者面前。


“他觉得自己被忽视了。……在索菲娅的盛名下,他变成了一个看不见的男人……”“她除了是一名数学家,还是小说家。而他一个也不是,巴黎人该多么失望啊。只不过是个学者,一个人男人……”

在与马克西姆的爱情中,相对于索菲亚对马克西姆的爱慕迷恋,“马克西姆似乎不能原谅索菲娅和他一样才华横溢”,“也不能理解她离奇璀璨的声望”,“更多的是对她才华的嫉妒”。

在这个过程中,索菲娅表现出女性柔顺的一面,“咽下自己的骄傲,想方设法的写轻松愉快的信”去挽回自己的爱情,但马克西姆对此的回应则是一句“可怕的”话:“要是我爱你,我在信中所写的理当有所不同。”

而这一点也表现在她的第一段婚姻中,即使开始她与弗拉迪米尔缔结的是“白色婚姻”,她仍出于出于感激使之弄假成真。甚至在获得最初的成功后,她“背弃了魏尔斯特拉斯,背弃了数学”,她将她得到的学位放在天鹅绒的盒子里,然后搁进行李箱,一忘就是几个月—几年,与自己的丈夫流连在“没完没了”的舞会间。

从这里我们能看到索菲娅作为知识女性无奈与妥协的一面,正如南希·乔多萝(NancyChodorow)曾指出造成“普通妇女”与“私人领域”关系更为紧密的原因一—性别认同一一“女性的尽母职造就了具有‘重人际关系’的内在自我意识和具有相反内在自我意识的男人。”这种的心理使许多女性心甘情愿地服从那种导致女性地位低下的社会分工,这或许就是索菲娅的人生悲剧的根源所在。

作为知识女性的门罗,她对被边缘化的知识女性的关注与思索自然而然反映在她的文学创作中。

正如门罗在小说所叙述的那样:“她们给了她勃丁奖,他们亲吻她的手,让她在最豪华、明亮的、高雅的房间发表演讲,给她献上鲜花,但是,当她需要一份工作时,他们就关上了他们的门,他们考虑这件事儿的时间,不会比考虑雇佣一只受过训练的黑猩猩更久。”

在《幸福过了头》中,门罗塑造的“索菲娅”的形象丰富了文学史中的知识女性的类型,真实反映了上个世纪乃至如今知识女性的艰难处境——虽然女性获得了接受教育的机会,但贤妻良母还是社会对女性的普遍期待,故而知识女性在追求教育、职业、爱情、婚姻的过程中一方面受到了父权制社会的阻碍与限制,另一方面也被自己的“女性气质”所累而时常妥协、折衷。

这本身就足以令我们深刻反思。

在生命最后,索菲娅几乎没法说话,但还是颤抖着说道:“幸福过了头。”

那么究竟什么是知识女性的幸福呢?或许你可以从这本书中找到属于自己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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