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夏的太阳已经有些灼人,容筠坐在茶楼里听说书先生口若悬河讲起莲宋两国的历史。“话说,莲国的国师终日以面具示人,据说那国师是妖精变得,奇丑无比。所以从不摘下面具。”“先生,妖精不都长的妩媚动人,撩人心魂吗?”底下好事儿的小伙儿揶揄道。“这得看是什么妖怪了,好比那商朝的妲己娘娘,那可当真是祸世红颜。”说罢仿佛亲眼见过一般,闭目回忆。台下哄堂大笑,问那说书的先生可曾见过妲己娘娘的尾巴,容筠听着茶楼的人们对妲己的身世议论纷纷,无奈,今日这茶钱怕是又白掏了,不禁又想那莲国的国师当真是妖怪吗?
“不知道是不是妖怪,但不会是神仙就是了。”左边传来一道男声,容筠转头看向说话的人,眉眼锐利,五官端正,格外出众的还是那双眼睛,黝黑晶亮似曜石,却像深渊一般望不到底。容筠看着那人,心中有些诧异,正想开口询问。那男子似乎知道了容筠的疑惑,“你自己说出来的。”容筠有些尴尬,这自己跟自己说话的毛病,还是没改掉。
男子名叫宋逸,是一个剑客,容筠看着他身侧的剑,倒是像他本人——锋利。眼下这座城池叫做北漠城,是莲宋两国的边界,往北就是北荒,北荒有个石湖,方圆千里,传说湖中有横公鱼,形似鲤而目赤,食之可抗妖邪。这是北漠城的老人从父辈那里听来的,又告诉子孙辈,而这横公鱼到底什么样子,无人知晓,或者知晓了却没了说出来的机会。倒也形成一种习俗,每年夏至五六十日,石湖便会解冻,天南海北的人都会来到北漠城,泛舟石湖,宋逸也是如此。
容筠每日不是去茶楼听书,便是去酒楼听曲,整日无所事事,遇见宋逸便决定要跟他搭个伴待在这北漠城,直到石湖再次冰封。走在街上,容筠时不时看向身边宋逸,待宋逸看向他时又移开眼睛,来回了几次,宋逸停下了脚步“你有什么事儿吗?”“啊,这个啊,我想问你有没有仇人?”容筠慢吞吞道。“你看奥,你是剑客,那你肯定有很多敌人,能活到今天你肯定剑术尚可,万一遇上个不认识你但听说过你又独孤求败的人,我岂不是要遭殃?”说罢,还心有余悸的看向四周。宋逸看了一眼容筠,准备收回目光的时候,突然又凝神看向了容筠所在的方向。容筠僵了一下,心中骇然,不会那么倒霉吧?看到容筠的反应,宋逸眼里染上了一层淡淡的笑意“我的马忘了牵走了。”说罢,用眼神示意了一下容筠身后。
容筠转身看向身后,在茶楼的旁边确实有一匹黑色的马,松了一口气,又莫名觉得方才宋逸似乎是故意的?不动声色地扫了一眼宋逸,清了清嗓子“那快去牵上吧,别被人惦记上了。”说完便走了过去,走了几步见宋逸没跟上来,转身不耐烦道“快点儿,不是你说……”却见宋逸面无表情的看着自己,容筠以为是自己的态度不太好,却又发现宋逸看的似乎不是他。容筠后知后觉的再次看向茶楼,一个身形窈窕的蓝衣女子正站在黑马的旁边。
“宋逸,那到底是谁的马?”容筠一头雾水,只见宋逸向茶楼径直走去,容筠看着宋逸的背影愣了愣便跟了上去,那女子似乎有所察觉,转头看向了两人。“可是公子的马?”清冷的女声响起,“罕见的血统,我还以为被遗弃了呢。”女子的眼睛是浅碧色,看向容筠的时候,容筠觉得自己似乎从头到脚被浇了一桶冰水。
宋逸微微皱了皱眉,解下了缰绳,便向容筠走了过来,“走吧。”容筠有些不明所以地点头,两人便向客栈的方向走去,走了些距离,容筠回头看了看,那女子也没有因为二人毫不理睬而气急败坏,依旧静静地站着。一个二个都不正常……摇了摇头,容筠慢悠悠的跟上宋逸。
北漠城在边界,却并不是满地荒凉,北荒的星空闪烁迷人,石湖的冰面似明镜一般映射天空的所有景色,无声的夜晚,石湖冰裂的声音缓缓响起,轻微却不可忽视。容筠看着自己对面的宋逸,思考了许久,“那是你的旧情人?人家跟你说话都不理了?莫非被出墙了?”宋逸抬头,看着容筠的双眼中燃烧着八卦的火焰,“她是莲国的国师,乌婵。”看到容筠瞪大了双眼,宋逸才满意的品了品茶,容筠本来到嘴边的话滚了又滚,半晌哑声道“难怪你会被出墙,还没法一雪前耻。”“咳咳…咳咳……”刚喝到嘴里的茶还没来得及咽下去,宋逸愠怒看着容筠。容筠被盯的发怵,讪讪道“我开玩笑的,快喝口水。”连忙又倒了一盏新茶。
“就把人家姑娘晾在那里了,我还以为你们二人有些过节。”容筠斟酌着开口。宋逸眼神沉了沉,“乌婵想要我的命。”容筠吃惊的张了张嘴,“乌婵也来了北漠城,看样子,传言应当是真的。”容筠看着宋逸,不由问道“什么传言?”宋逸似乎也是没想到容筠竟然一无所知,“前不久有传言,今年石湖解封的日期会比往更久,横公鱼有极大可能现世。”
容筠若有所思的垂下眼睛,看样子,果然是天意如此,宋逸看着容筠突然沉默下来,“今年的北漠城会非常热闹。”“唉,有人想要你的命,我也脱不了关系了,你说你得罪谁不好,非得得罪莲国的国师。”容筠烦躁地站起来,在屋子里转来转去,碎碎念,宁得罪小人,不得罪女人,尤其是一个有权有势的女人。宋逸无言以对,看着容筠,眼神也越发无奈。
“总而言之,你一定要保护好我,你的吃穿住行我全包了,等到石湖再次冰封,你就不用保护我了。”容筠眼神亮晶晶看向宋逸,语气中带着不容拒绝的意味。不待宋逸开口,容筠快速说了声告辞,便回了隔壁的房间。宋逸若有所思的盯着房门,房间愈发安静。
在石湖中心向远方看去,整个湖面都布满了裂纹,今年这解封的速度比以往要快,容筠看着脚下的冰棺,依稀可以看见沉睡之人的绝色。“也不知能不能扛过去……”
自那日见到乌婵,已过去一月有余,北漠城的客栈都已人满为患,容筠余光扫了一眼宋逸,暗暗赞叹自己找了一个靠谱的打手,由于容筠的“财大气粗”,鱼龙混杂的人群中不乏盯上他的,好在,容筠总会在第二日看到门口的人形“粽子”,于是他便愈发的嚣张了。
容筠慵懒的躺在软榻上,听着楼下大厅的人议论着横公鱼,扫了一眼宋逸,“你来这儿北荒,也是要寻横公鱼的,寻着了怎么处置?”宋逸看向容筠,便看到容筠玩味儿的眼神“莫非,你是想吃了?当真信传说吃了抗妖邪?哈哈哈哈哈……”宋逸看着容筠笑的肆意,胸口莫名快速的跳动了一下,掩饰地看向了楼下,“咦?宋逸那不是你的红杏嘛?”宋逸冷淡的看了一眼容筠,楼下的乌婵正带着侍从上楼,路过两人的房间时,侧首微微点了一下头。
“有意思。”容筠兴致盎然的盯着乌婵的背影,宋逸垂下眼睛,想到前些天收到的纸条,冷声道“乌婵,擅长巫蛊之术,杀伐果断。”容筠微笑着点头应了,“你也不差,得罪了她还能活到现在。”宋逸看着容筠乖巧的笑容,松了松眉头,“她目前还杀不了我。”容筠眼神滑过乌婵的房间,面上笑的灿若骄阳。
夏至这一天来的称的上是众望所归,湖面在微风的抚摸下,泛起阵阵涟漪,容筠跟宋逸两人,在船头上,逐渐远离嘈杂的人群,向湖心驶去,石湖的水越靠近湖心越冷,也更加难以前行,便导致了从未有人到达过石湖的中心。容筠看向右方的船,乌婵也转头看着二人,突然乌婵面上扬起一抹笑,容筠皱了皱眉头,跟宋逸对视一下,宋逸看着湖面,“有东西过来了。”容筠闻言低头看向水面,果然看到一个黑影,却并不是“一个”而是“一群”。
石湖中没有任何鱼类可以存活,不仅仅是因为寒冷,还有因为石湖水的不同,“这是一群什么东西?”过了一会儿容筠的疑问就有了答案,船底部传来了细碎的声音,“我们的船撑不到这群蛊虫全部死去。”宋逸看着不断靠近的蛊虫,还有不断下沉的虫尸。容筠听到后,眼睛沉了沉,蹲下身把手伸向水面,还没接触到水面便被宋逸一把抓住,“乌婵的蛊不会只啃木头。”宋逸看着容筠的眼睛沉声到。容筠愣了愣,挑了挑眉毛,“那接下来怎么办?一同沉尸湖底?”话是这么说,容筠的样子却一点儿也没有慌张的意思。“换艘船。”说罢,宋逸一把揽住容筠,朝向最近的船。
容筠刚站稳,便看到船上的人走了过来,俯身唤了一声爷。容筠意味深长的看向宋逸,“有备无患。”“也是。”容筠点了点头便走向船头,所有的蛊虫都沉下去了,船也开始下沉。看着乌婵的船只,容筠的双眼浮现出点点猩红,不一会儿又褪了下去。乌婵看到船沉了下去,眉头却紧紧皱了起来,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她的蛊虫全部死了,石湖水确实古怪。
“国师,我们的船动不了了。”乌婵低头看向湖面,“为什么动不了了?”侍从慌张的张了张嘴,“不知道,就是划不动了,感觉……像是湖水,凝结了。”乌婵看着侍从泛白的脸色,眉头轻皱,蹲下身把手伸进了水里,却脸色大变,左手快速掐了个决拍向湖面,踉跄了两步,堪堪止住脚步,右手已变得冰冷青白如同尸体一般,仿佛是感受到了什么,乌婵猛然抬头,恰恰看到了容筠猩红的双眼,还有扬起的嘴角……“船动了!”,侍从惊喜道,乌婵却仿佛置身冰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