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02-03 倔强的楝喳喳

       倔强的楝喳喳

        楝喳喳死了，是我害死了它，我是一个罪人。

        楝喳喳是一只鸟，不知它学名叫什么，因为常以楝实为食又经常鸣叫，农村老家人们就叫它楝喳喳。

        正月初八午饭后，和母亲、女儿一起，在老家堂屋闲坐。邻家婶娘过来说话。她走到院中，看到一只鸟正在院中墙角处蹦跳。

      “快来，这儿有只鸟。”婶娘喊了一声。

       女儿应声便飞了出去。我和母亲也急忙来到了院中。

       “是一只楝喳喳。”母亲说。

       我慢慢地上前去。它紧靠墙角，顺着凹凸的砖墙向上跳，没有飞的意思。黑豆似的眼睛如一汪清水般透亮，眼神中有一丝的惊恐，但更多的是不屈和桀骜。当我靠近它抓住它的时候才发现，她受了很重的伤。一只翅膀被打断了，翅膀下面、身体一侧和尾部羽毛上布满了凝固的血块，翅膀根处皮层下面有一块大拇指甲大小的淤血血块儿，呈暗紫色。这不是新伤，不知受伤以来的日子它是怎么过的？我一只手把它抓在手里，它的两只小爪紧紧地抓住我的手指，用力弹蹬着，浅红色的尖尖的长长的喙用力地啄我的手指。一只可怜的鸟。

       “把它放走吧，现在疫情正重，禽类是会传播病毒的。”妻子从外面回来，看到后说。

        “不放，它受伤了，放走了它可怎么活？等把伤养好了再放。”女儿立马嘟着嘴说，“我要给它做一个窝。”

       说干就干。

        母亲找来一个小纸箱子，我先把鸟放在里面，用宽胶布把箱子口封住，小家伙真是厉害，翅膀把箱子打的砰砰直响，跳到箱子口处，用两只小爪子紧紧抓住箱口的缝隙，小脑袋直向外钻。

       几个人开始忙了。母亲忙着找大的纸箱子，婶娘忙着找麦秸秆给它垫窝，我忙着抓小米先喂一喂它。当然，最忙的要数女儿了，她不要我们任何人插手，她要亲自为鸟儿设计一个别致的舒适的鸟窝。我们只好听从她的指挥，她让我们干什么就干什么，不让干的，一下也不能动。

        女儿的工作开始了。她脱去棉袄，挽起袖口，要大干一场了。首先，在大箱子上面，给它加了一个顶棚，用透明胶带固定好；然后在顶棚上开出了一扇门和两扇窗。窗户是用来透光的，稍微窄一些，为了防止小鸟从窗子逃走，精心地用透明的宽胶带做了防护。门是上下翻动的，为了能够固定住，她又用一节树枝插在箱子的一侧作为门栓，然后在门正中靠近上下翻动的一侧，用剪刀扎上一个小洞，穿上一根细绳，这样，门就可以固定了。为了让鸟儿舒适，她把婶娘找来的柔软的麦秸秆垫在箱子的底部，小心的铺平了；又用两节细绳吊着一节木棍儿，给它做了一个秋千架。接下来要解决小鸟喝水和吃饭的问题了。用什么来盛水和饭呢？呵，什么也难不住她。她让我找来一个饮料瓶子，从中间剪开了，用瓶口的一侧，又修剪出一个可以固定的小把儿，这样盛水的问题就解决了。饭呢？她又让我找来一个纸杯，三下五除二，一个精致的饭盒出现了，吃饭的问题也解决了。水杯和饭盒是放在里面呢还是放在外面呢？就这个问题，她和我讨论了半天，最后决定还是放在里面。水杯和饭盒都用胶带小心地固定在鸟窝的里面，一边一个。她又让我从堂屋抓来一些小米，小心地放在了饭盒里；用碗冷了一些开水，借助一个小型的饮料瓶子把冷好的水慢慢地注入到水杯中。她又拿来彩笔，为鸟窝取了一个响亮的名字“老诺之家”。终于大功告成了，她迫不及待地让我为鸟儿搬家，这不是一件小事，她让我小心小心再小心。

       鸟儿住进了新家，女儿不住地来看视它。可是它并不安分，女儿一离开，它就上下窜跳，把箱子撞得山响，仿佛要把箱子撕碎一般，小米全撒在了箱子里。我知道，它并不领情。

       父亲从外面回来了，看到鸟窝，了解了情况，自然免不了对女儿是一顿夸，可也提出了问题，就是鸟窝的采光不够好。小鸟受了伤，更需要阳光照耀，这样，伤会好的快些。怎么办呢？女儿就把箱子移到了阳光下，而且是院子中最明亮的地方。

        父亲没有闲着，从邻居水民爷家找来了两个蓝色透花儿的小圆水果篮儿，把两个小篮子扣在一起，用绳子固定了，又在一端开出了小门儿。精致饭盒与水杯用铁丝固定在鸟笼外面。这样一个精致的鸟笼就成了，我把鸟儿从女儿做的鸟笼里拿出来，放在了父亲做的鸟笼里，被父亲挂在了墙上。

      父亲做鸟笼的时候，由于找不到盛水的 杯子，我就自作主张，把女儿鸟笼里的水杯给拆了下来。这下可捅了马蜂窝了。

       女儿和她的母亲在街上打羽毛球，回来发现小鸟移了地方，又发现自己做的鸟窝被拆，而这一切都没有经过她的允许，火山爆发了。

       她拆了父亲做的鸟窝，修补了自己做的鸟窝，把鸟移回了原处。我知道，那是她的杰作，不允许有任何侵犯。无论我和父亲说什么，她理也不理。开来是真的生气了。更严重的是，鸟放回了鸟窝后，门也不关了，任由它开着。提醒她鸟儿会跑掉的，她板着脸只回一句——跑了拉倒！

       鸟儿第一次从笼中逃出被我找了回来。第二次逃走，等我找到它时已是黄昏。它逃到了大门口的杂物间里。我几次想捉它回来，都没有成功。再捉它时，它钻到杂物下面，没了动静。我心想算了，等明天天亮了再说吧，那时它自己也会跑出来的。

       第二天早上，我再去看时，也没有发现它的影子，心想它可能已经逃走了。

       早饭后，父亲整理杂物间，在将所有的物品即将整理完时，在一个废弃的煤炉圆筒内找到了它——它死了。

       它的身体已经僵硬，头向一边拧着，嘴巴半张，两只脚一前一后屈伸着，羽毛有些凌乱，最让我不安的是它的眼睛，眼睛半闭着，其中落着些土粒，充满了绝望。

       手捧着它的尸体，我深深地自责。我的大意害死了一只可怜的小鸟，一只倔强的鸟，一只宁可拼着一死也要追求自由的鸟。它不求怜悯，不求爱护，只求自由；虽然身受重伤，它仍义无反顾挣脱束缚它的一切，在挣脱的路上，它没有丝毫的犹豫，即使是死。

       真是一只倔强的楝喳喳，向你致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