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羽花事(第二十六章~第三十章)

第二十六章:中元之日寺庙辟邪

“七月半,鬼门开。今日是凡人说所说的中元,会不会见到很多鬼啊?”凤九问。

东华睨了她一眼:“放心,他们不敢靠近你的。”

“那就好。”过了半晌,凤九失落地指着自个儿:“我可怕到,连鬼都会退避三舍吗?”小狐狸情绪陡然间变得有些低落。

东华轻笑:“不是。不是你可怕,是你身上的仙气,那是他们最大的忌讳。”

“哦。”凤九的失落这才淡了些:“不行,我觉得还是不好。虽然他们靠近不了,可要是站在我面前吓我,我也决计是受不了的。”凤九想起前几日见到的那个青面恶鬼张着血盆大口的模样,忍不住抖了一抖。

“你一个上仙,还害怕这些阴间的鬼怪?”东华伸手,拂去了落在她发间的落叶。

“我就是害怕嘛。我们还是去寺庙里避一避吧。”凤九的眼眸亮晶晶的。

“避一避?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东华看出了她打着的小算盘,前几日在西湖的茶楼里听书,讲得是一个举止奇怪却有着上天入地之能的和尚,想必她是想去见识下那位“圣僧”的真面目吧。

凤九不好意思地笑了:“顺便嘛。寺庙里,总不会有什么妖魔鬼怪吧。”

“所以……去云林寺?”他问得胸有成竹。

“先去西湖赏芙蕖,再去那里看看。”凤九好生期待着今日的一行。

待二人来到山门前,远远望去,这寺里寺外,皆是人满为患。“这寺庙的香火,真是盛极。”凤九撇撇嘴:“只是如此多人,我便不想去凑这热闹了。”

“那我们找个清静的方向走一走。”东华建议。

凤九转了转眼珠,觉得此法甚妙:“好啊,这山的周边都有寺庙的香火气泽,也是个好去处。”对她而言,一样可以避开那些模样可怕的鬼。

金光大现,从中走出一个男人,他身着鸦青羽衣,头戴小金冠。

“哇!”凤九吓了一大跳,看到一团黑乎乎的人影,急忙缩到了东华的怀里,不敢看来者的相貌。为什么佛门之地还会有……她在心底哀嚎着。

东华拥着凤九的肩:“九儿,这不是鬼。”

“鬼?”看到凤九的反应,希有呆了一呆。这个鬼……难不成是指他吗?这年头的鬼都长得像他这般好看、又像他一般正气凛然的吗?

“不是吗?”凤九揪着东华的衣襟缓缓抬头,可怜兮兮地向他确认。

“不是。不仅如此,他还是个‘老朋友’。”

“老朋友?”凤九转过身,上上下下地打量了希有好一会儿,得到了结论:“我不认识他啊,是你认识的人吗?”

“你也认识的。”东华微微一笑,有点神秘。

希有接连向二人抱拳、躬身问安:“希有见过紫府少阳君、师姐。”

“师姐?”凤九以为是自己听错了,她疑窦地看向身旁的男人:“他方才是叫我师姐……吗?”

“嗯。你没听错。”

“我怎么不知道,自己还拜入过谁人的门下?你是不是认错人了?”凤九善意地为他解围。

“没有错啊。希有开始在师父座下修行的时候,师姐就已经在了。按着辈分,喊你一声师姐,也是理所应当的。”

“还修行?”说的倒挺像回事的。可是她之前不是在狐狸洞,就是在桃林。何时在别人的修行过了?“敢问阁下的恩师是何方高人?”思虑再三,他还是决定问得再清楚些,到时反驳起来也比较有依据。

“释尊。”希有说道。

“额……哪个释尊?”应该不是她知道的那一个吧,这是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啊。

“这世上还有两个释尊吗?”希有一脸疑惑:“自然是西方梵境的那位了。”

凤九只觉得荒谬,追问:“那你,又是何时在他座下修行的?”

希有挠了挠脑袋,由于时间过于久远,他也有点记不大清了:“约莫在二十多万年前吧。”他开始猜想,这师姐是不是失忆了?

凤九对他释放出善意的一笑:“首先,我在七万年前出生,其次,我从来都没有去过西方梵境,又怎么会在释尊的座下修行呢?”

“可你分明就是师姐啊。前不久,在凡间,我无意中还助了你凡世姻缘一臂之力。”若不是如此,他又怎会被那小娃娃困在锁仙法器中数十载?他堂堂七尺男儿甚至还被那少不经事的娃娃唤作“小乖乖”?每每想起,都免不得要掬上一把辛酸泪。

“啊?”凤九更加迷茫。

见她仍是不解,东华当下便点明了希有的身份:“大鹏鸟。”

“他是那只大鹏鸟?”凤九很是惊奇:“难怪你会说,他是‘老朋友’了。”

希有说出来意:“希有奉释尊之意,已在此等候二位多时了。”

“所为何事?”东华问道。

“听闻少阳君与师姐缔结良缘,释尊特遣希有送上薄礼一份。”希有的双手捧着一只金灿灿的锦盒,态度谦恭地呈到二人的面前。

“虽说太晨宫不受贺礼,但释尊的面子还是要给的。”

凤九惊讶地看向东华,她怎么觉得他的话别有玄机?凤九顺手拿过锦盒,仙法一震,精巧的银锁顷刻间化作飞灰。打开盒盖,金黄的绸缎之间,置着是一朵鲜艳分明的凤羽花:“这……”纤细的指尖才触碰到花朵,花瓣便融化成点点绯色星芒,飞入凤九额间的殷红胎记。华丽的锦盒落在地面上,发出哐当的声响。

“九儿。”东华轻声唤她。

“东华,我……”崭新却似曾相识的记忆潮水般涌入脑海,让凤九觉得十分错乱,她难受地扶住额际,想要尽快理清这些纷杂不明的思绪。

见凤九状态不好,希有面有忧色:“师姐……这是怎么了?”师父让他送的礼,难不成还有什么副作用吗?不应该吧。

“她只是想起了一些事。”东华向希有解释了一句,看出了他对自己妻子的关心。

凤九还是觉着有些晕眩,她倚靠着东华,看向了希有:“我都知道了。希有师弟,师父可说了什么话?”都说因果循环,报应不爽。无事献殷勤,嗯……一定有问题。

“师父说了,他与你夫妇二人有缘,他日若你们有了子嗣,希望你们能让令郎来西方梵境,在他座下修行一阵子。”

闻言,凤九羞红了脸,目光游移,不知道该如何接话。

东华说道:“你回去告诉释尊,他这点念想,我们二人是应下了。”

“是。少阳君、师姐,希有这就告辞。”男子身形一变,一只金翅大鹏鸟在天空中翱翔,远处的善男信女们见了,都认为是神明显了灵,纷纷虔诚地磕头跪拜。

看着远去的大鹏鸟,凤九将手圈在嘴边,大声喊道:“希有,记得替我向师父道声谢!日后,凤九必亲自登门拜会他老人家。”

大鹏鸟回了头,振振金色的翅膀,仿佛是答应了会替她传话。

良久,大鹏鸟消失在天际,凤九喜笑颜开地望向东华:“先前心中的不解,这一下子,全都烟消云散了!”

“你和这个希有,感情倒是很好。”

“是啊,之前我郁郁寡欢的时候,它给我端茶又递水的,还叼了好多稀奇古怪的虫子过来,它还因此受了师父的责罚,可是狐狸根本就不吃虫子啊。这次难得相见,话还没说几句就走了,我还真是舍不得。”凤九语气染上落寞。

“当着夫君的面思念着别的男人……恩……”东华挑了挑眉,心情有些复杂。

凤九抿着嘴,笑得很乐:“这是同门之谊,就像我姑姑和他的师兄们。”随后她娇嗔地横了他一眼:“说起来,我会变得郁郁寡欢的,还不是因为你啊。”

“你的师兄可要比你姑姑多上许多。”墨渊座下十七弟子,而西方梵境的释尊……

“这倒是。现在呀,我总算知道这点金色是什么了,之前我还误以为是上神的残余气息。”凤九摊开手心,上方聚起银白的光团,其四周缠绕着丝丝金芒:“原来是佛法!”

“没错。”

“我之前以为,自己只是以旁观者的身份看了你数十万年,现在才知道我还是参与者。那你又是何时知道的?”凤九后知后觉的想起,他一点都不惊讶,像是早就知道这些似的。

“前几日,做了个梦。”

“这么算的话,我和爷爷差不多年纪啊,和你就更般配了。”凤九沾沾自喜道。

“哦?原来就不般配吗?”东华反问。

“是原来就很般配,现在是更加般配了。”凤九笑得眉眼弯弯。紧接着,她踮起脚尖,在他唇边落下一吻。东华笑了笑,没有说话。

二人往另一个方向走去,途经一座茶楼。走上楼梯,有说书人正说着书。原本是打算喝杯清茶就走,可那说书人情绪激昂,说得抑扬顿挫,引得听客拍手叫绝,二人便打算听上一会儿,再行离开。

小二殷勤地问着:“二位客官,可要来些什么?”

“雨前龙井。”东华说道。

凤九笑眯眯地补充道:“再要一份桂花高!”

“好嘞!”店小二马上就去倒茶了,来这儿点雨前的人本就是非富即贵,再加上二人的衣服都是上好的料子,女子巧笑倩兮,男子器宇轩昂,仿佛从画里走出来的谪仙,想必都是皇亲国戚般尊贵的人物。这样的贵客,绝对是怠慢不得的。

“这书是讲得不错,可惜内容都是听过的。”凤九叹了口气,知道了故事的后续再听,总觉得少了几分趣味,纵使他讲得再好也是枉然。这说书,讲究的不就是吊人胃口,让所有人都悬着一颗心等待着下回分解吗?

“雨前龙井,桂花高。二位客官请慢用。”小二将一个茶壶、一盘小吃以及两只茶碗小心翼翼地摆在了方桌上。

“感谢各位的捧场,今日,我便破个例,再多讲个新的。”说书先生也是个豪爽的性子,当下便决定再讲一个才收工。

“新的?”凤九终于提起了兴趣,连忙竖起了耳朵仔细听。

“传说中,在这世上,有条黄泉路,有条忘川河,忘川河上奈何桥,在桥的尽头,有一块通体鲜红的石头,就叫做三生石。据说,有情的男女们,只要在这三生石上刻下两个人的名字,就可以缘订三生,三生三世都可以在一起。”

“想象力可真丰富,这三生石一直就在天上,几时跑去那黄泉的奈何桥上了?而且也不是红色的呀。”凤九微哂。

“说起这三生石,这附近就有一块,在法镜寺边上。这法镜寺啊,也就是以前所说的钱塘天竺寺。只不过此处的三生石传说,所讲的并不是男女间的情情爱爱,讲的是两个男人的友情。”

“友情?这倒是很新奇。”




第二十七章:别样三生路遇癫僧

“其实,若将此二人间的友情解释为爱情,也未为不可啊。”凤九支着下巴:“苦于为世俗的眼光所不容,所以选择两不相见。哎……”她叹息着,做个凡人也真是不容易啊。

东华不做评价:“怕只有当事人才清楚这其中缘由。”

“我们去法镜寺吧。”凤九兴冲冲地说道。

“你是想去看那块三生石吧。”东华了然地看向她。

法镜寺并不远,一炷香左右,二人便见到了那一块承载着动人传说的石头。

凤九皱着眉头,左看看、右看看,神色失望之极,声音不满:“这什么嘛!不就是一块普通的大石头上面,写着三生石三个大字吗?”

“毕竟是凡物,是你的期望太高了。”东华倒是觉得没什么,更引人遐想的往往是传说,而不是实物。

“那只要随便找上一块石头,在上面标上三生石三个字,这三生石岂不就能能随处可见了?再加上三生石刻名便能相许三世的传说,家家户户只消多备上几块,那还不是想怎么刻,就怎么刻?若是所有人来这里刻字,这石头岂不是变得一塌糊涂、惨不忍睹了?”凤九异想天开起来,倘若家家户户都有如此的三生石,那就太有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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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华轻轻推开朱红门扉,空气中弥漫着久无人居的尘味,房中的摆设依旧如故,人事已然全非。正所谓,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他缓缓转身,想要离开。

轻轻的,铃铛清脆的鸣响传来,顿住了东华的动作。他定下步伐,旋即转身,看见了让他朝思暮想的人。女子一身宫装,颜色比盛夏的石榴花还要明媚三分,额上凤羽与朱红的唇相映成趣,肌肤欺白胜雪,正笑意盈盈地看着他。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东华的目光紧锁住女子的音容笑貌,未有半分游离。

“陛下,你看今天天色这么好,让九儿陪你去花园走走,好不好?”女子如此说道。

东华唇角微扬,轻轻颔首。

女子粲然一笑,仪态万千地向东华走近,衣摆拖在身后的地面上,每一步,足踝上系着的铃铛都鸣着悦耳的敲击声,让他心笙荡漾。

明知一切都是幻觉,可东华还是伸出了手,指尖还未触及,那女子已然幻灭,只留下无可排遣的惆怅在他的心上,久久盘旋不去。

东华抬起另一只手,目光直视掌心中握着的铃铛与箭矢,怅然若失。

瞧见凤九在高高的台阶上摔倒,东华从回忆中挣脱出来,眼神一紧,随即加快了脚步。凤九忍着钻心的疼痛,摇晃着爬了起来,踉踉跄跄地上了诛仙台。

凛冽的风中,桃粉衣裙被吹得凌乱,凤九悲哑着嗓,在三生石上寻找着本应该出现的划痕,奈何次次均是无果。她越发惊慌起来:“不会的……不会的……”一双手胡乱地四处摸着,慌乱而又无助地哭喊着:“东华,你告诉我,为什么会没有?”

东华快步走近,看凤九无措地在三生石上寻找着一次又一次消失无影的刻痕,眼中载满了痛苦与担忧,痛的是让她一人苦苦为二人的情缘努力挣扎,忧的是她此刻身上还有心上的伤痛苦楚。倘若他当初没有除去自己的名字,她是不是就不会受这般苦了?可惜,没有如果。他忘不掉镇妖塔内的那一幕,妖王步步逼近,让他神魂俱失,若是强留她在身边,就算是他,也终有护不住她的那一天,遑论现下法力如同尽失的他?

见原本紧握着匕首的手无力垂落,东华急忙跑了过去。三生石上,只闪着三个金字——白凤九。东华看着,眼眶涌上一阵酸涩,他闭了闭眼,两滴泪直直落下,敲打在地面的石砖上。他虽是护住了天下苍生,却唯独害了让他放在心上的她。当初自毁姻缘,岂料害得他们二人都得孤独一生。三生石上不会有他的名字,同样的白凤九的情缘也如同风筝断了线。东华头一次尝到了悔恨的滋味。

他弯下身子,抱起昏迷不醒的凤九。总是娇美红润的脸失了血色,变得孱弱而苍白,还时不时无意识地发出小动物的呜鸣声。她现下的情况,耽搁不得。东华即刻唤出元神,强行施法,将二人瞬移至太晨宫外的道上。他枉顾身上的撕裂般的疼痛,快步地走向在太晨宫门口,司命星君正在那里焦急地走来走去。

“小殿下怎么了?”在他身边做事的这数万年来,他从未见过东华如此行色匆匆。司命下意识就觉得整件事情变得很不妙。

东华迅速而又小心地将凤九交到司命手上,往日悠然的语速也因为心中的焦急而变快许多:“速速送小殿下去青丘,九尾狐断尾之痛,非常人能受。”他看向司命:“按规矩,天族史籍不能拿出九重天,你身为司命星君,知法犯法,自去普化天尊那儿领罚吧。”东华看了眼凤九脸上的斑驳泪痕,心中极为不舍,奈何一阵剧痛铺天盖地而来,他急忙转过身,不知情的人,只会觉得他背影决绝。

司命自知有愧,事态会演变成这样,必然与他告诉小殿下这一切事情的缘由脱不了干系:“小仙甘愿受罚。”随后便抱着凤九消失在了九重天,去了青丘。而东华,方走进宫门,便一手扶着石墙,一手捂着剧烈作痛的胸口,呕出了一滩鲜血。

“帝君!”宫门口当值的两个天宫侍卫一见到东华帝君如此,立刻就慌了神。一个急忙要去请药王过来,出门的时候还差点被门槛绊了一跤,最后跌跌撞撞地跑了出去,另一个则是低垂着头、小心翼翼地搀扶着气虚的他进入大殿坐下。

一得知是东华帝君有恙,药王立刻背起药箱子就往太晨宫跑,待他跑到大殿,已是上气不接下气:“帝君……是怎么了?”

低沉的声音有着隐忍:“方才利用元神强逆修为,施了点法术。”

“什么?”药王大吃一惊,这逆行元神之力,可是九死一生的事啊。更何况,这帝君如今还去了九成的仙力,此举根本无异于自寻死路。这该如何是好?有了!开始还愁眉苦脸的药王眉头舒展,从袖中拿出了一个青翠的小玉瓶,瓶身画着一副小小的八卦图,这是太上老君给他应急用的,应该会有效吧:“还请帝君,将此玉瓶中的丹药尽数服下。”

“老君的九转还魂丹?”这一年才得几颗的丹药,老君这些年算是白忙活了。东华挑挑眉,取出塞在瓶口的红绸,合着茶水,一饮而尽。不知道她现在如何了?想起凤九的虚弱模样,东华的眉头皱得死紧。

“帝君还是觉得不适?”见他这样,药王还以为是这丹药没有效用。

“好多了。”东华漫不经心地说着,心中仍是牵挂着已不在九重天的女子,不知道司命现在到哪里了?有没有找到折颜他们?

说曹操,曹操就到。司命出现在门外,他急匆匆地走进,一五一十地向东华汇报凤九的情况:“帝君,按着迷谷小仙的说辞,小殿下的伤势十分严重。小仙听说折颜上神此刻不在十里桃林,正在昆仑虚做客,迷谷想必会将小殿下带去那里。帝君……要不要去看一看小殿下的情况?”旁观者清,他知道东华对凤九的心思,凤九自断一尾,他也一定不好受。

药王第一个就不赞成:“帝君的元神受了重伤,需要好好休养,这段时日都不应该出门啊。”更何况,墨渊上神的昆仑虚又不近,这出的还会是一趟远门哩。

药王的话还没说完,那抹紫色的身影已然步出了太晨宫的主殿。

“哎,帝君呢?”药王后知后觉的发现,坐在榻上的东华帝君不知何时已没了人影。

“走了啊。”司命提醒道。

“什么?帝君可不能走啊!这可如何是好?”药王急得没了主张,深怕这天君都要礼让三分的文昌帝君出了什么好歹。

“只要关系到小殿下的安危,帝君就是吃了秤砣——铁了心。药王,你还是先将可能会用到的药材都准备起来吧,等会儿帝君回来,就可以直接用上了。”

“好好好,我这就去准备。”药王炼干脆将药箱子留在了太晨宫,慌慌忙忙地出去了。药王想着,还需要跑一次老君那里,问他多讨些灵丹妙药,以备不时之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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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华意存怜惜地抚上凤九红扑扑的脸颊:“我似乎,总是让你受伤。”

“啊?”凤九还沉浸在那个所有人一起在各自家中刻石头的荒唐想法中,脑子一时还转不过弯来。

“你姑姑说过一句话,让我印象很深。”指尖在细腻的肤触上留恋着。

“什么话?”凤九想了想,姑姑应该是不会说她什么坏话的吧。

“她说你从来都不哭,若是哭了,一定是因为我。自打你我相识,我总是让你哭。”

“那是因为她没有看到,我在你身边的时候,笑得有多开心。”她轻轻抓住他的手,脸颊在温暖的掌心上蹭了蹭:“恋爱中的女孩子嘛,总是会多愁善感一点。”

“你是该多笑笑,见你落泪,我这心,总是不好受。”

她也是。凤九没有说话,柔荑抚上了俊朗而深刻的眉眼。在鬼门关走过一遭的时候,她看到了他的泪。数十万年的漫长岁月里,未尝一次败绩的紫府少阳君,却为了她甘心一尝人生六苦、失去九成仙法;总是冷眼看世人的曾经的天地共主,为了她眼里有了温度,也有了落寞、懊悔;远离红尘、无情无欲的文昌帝君,也是为了她落下了男儿泪。凤九突然觉得鼻子有些泛酸。

“你总想着我如何,那你自己呢?我在想,我之前的莽撞与冲动,是不是把你逼得太紧了。”爱而不得,却还得佯装无情,将牛皮糖一般的她屡次自身边推开。他的心该是如何的沉痛与苦涩,凤九根本不敢去想象。

“这都是我应受的。”东华摸了摸凤九的头,说得云淡风轻。如果可以,他愿意将所有的伤痛一力承担,而她,还会是那个在青丘备受宠爱、有点无法无天的小姑娘。

“不是!”凤九急声反驳:“倘若我懂事一些,就该明白你的苦衷,而不是日日去缠着你,让你诸般难为。”她应该偷偷地去三生石刻名字的,而不是弄得惊天动地的。

看出了她的想法,东华有了怒意:“我不准。你可知,你那时的举措险些把自己害死?你爷爷曾说过,即使九尾狐一族的九尾个个是法宝,也不会有人如此想不开,那无异于自寻死路!”可是她呢?说断就断了。

“那是我想到的唯一的办法。纵使只有一线希望,我也定会试上一试。若是再来一次,我也会做出相同的选择。”凤九并不后悔,她唯一觉得不妥的,就是让他知道。

怒意转变成无奈,东华长叹一声:“可是我会后悔。早知如此,哪怕是威胁,也该让折颜帮你忘情。”

“什么?”凤九眉头微蹙,想起了折颜屡次来找她谈话的事情:“怪不得,折颜有事没事就来问我要不要喝药。原来是你!”豆大的泪划过脸颊,她不可思议地质问:“这算什么?你要我忘了你?那你呢,满心苦涩地在太晨宫里呆到地老天荒吗?”

“至少那样,你才能回到以前那个无忧无虑的青丘帝姬。”东华温柔地用衣袖抹去她的泪痕。

“然后呢,你难不成,还要眼睁睁地看着我嫁给别人?”凤九当下就觉得有气,可是更多的还是对他的心疼。

“那样,也好。”他不是没有考虑过这个可能,对他而言,只要她能幸福就行。

好什么好?眼泪如断了线的珍珠,落得越来越急:“你名字那时不在三生石上,所以不会与人有姻缘,可同样的,那块石头上只浮现了我的名字,所以我也不会与别人有姻缘。你这样,岂不是把我往火坑里推吗?”

“九儿。”东华无奈了,不想她会如此难过。

“哼,凭什么要我忘了你,我不要!不要!”凤九拍开他的手,转过身去:“我生气了!”说是生气,不如说是心疼他的委曲求全。

“是我考虑不周,九儿,别气。”东华从身后拥着她,语气低柔。

凤九难受地咬唇,转过身时依旧是泪流满面。她手握成拳,在他胸口捶了好几下:“笨蛋!傻瓜!”

“好好好,九儿说是什么就是什么。”

凤九破涕为笑,心中还是不满:“哼!”

东华拿着帕子将她脸上泪湿的痕迹,轻轻拭去,恢复了她原本的花容月貌。

二人离开法镜寺的时候,远处传来吵闹声。定睛一看,一个穿着破烂袈裟的男人正在被许多人追赶,他的背上是一个盖着红盖头的新娘子。

“什么情况?”出家人抢亲?凤九脑海里突然出现了各种话本的情节。

背着新娘子的人跑出一段后,终于停下了脚步。

“过去看看就知道了。”东华说道。

这时候,所有人都是气喘吁吁的。只除了那个新娘子,只见她一把扯下红盖头,是又羞又气:“你这人好生奇怪,我与你素未谋面,为何要作出这等荒唐事?”

新郎官缓了缓,也开始指责:“看你的样子,像个出家人。为何要拆散我与我妻子姻缘?”

那人抽出了腰间的扇子,那把蒲扇也是破得不行。他摇了摇扇子:“和尚我可没有要拆散你们姻缘的意思。这坏人姻缘,可是要遭天谴的哟。”

“我还以为是这人对新娘子有意,上门抢亲的呢。”凤九咕哝着:“那他这样是要做什么?太无聊了吗?”

东华看了看一行人跑来的方向,掐指算了算,知道了这人的用意。

“他是在救人。”

“救人?”凤九看向那个新郎官,长得也是老实巴交的:“这人……看起来不像是会虐打妻子的类型啊。莫不是知人知面不知心?”

“不是。这对新人是良缘,那个和尚救的是一整个村子。”

凤九眨了眨眼睛:“我怎么越来越糊涂了?救人需要抢新娘?”

“你看他们过来的那个方向。”东华指了一指远处的小村落。

这时候,全村子的人都开始声讨着和尚,变得吵吵嚷嚷的。不多时轰隆隆的响声盖过了人语,只见一座奇峻的小山峰落在了村落所在的那块平地上,小小的村落整个被压没无踪。

那个村子的人看见这个,都呆住了,这才意识到这古怪的人是在救他们的性命,纷纷跪拜了下来,叩谢他的救命之恩。这时候,站着的就三个人,立在一旁的东华和凤九、还有那个穿得破破烂烂的出家人。

凤九指着那座小山岭,觉得这轮廓好生熟悉:“这不是……西方梵境……灵鹫山的一部分吗?怎么飞来这里了?”

“是吗?”东华没忘记,他这娘子可是和西方梵境关系匪浅。

“嗯,山峰的西侧,有尊肚子很圆的弥勒,那是我和希有一块儿拿石头磨出来的。还有那三个红字,也是我突发奇想,拿师父磨朱墨用的赭石乱涂上去的。”

东华低笑:“九儿真是调皮。”即使失去了记忆,搞怪的性子倒是一点都没变。

闻言,和尚看了这二人一眼,若有所思地笑了。然后,他移转目光,把跪在地上的年迈村长拉了起来:“我佛慈悲,你们种了善因,自然会得善果,命中不该有此灾厄。你们快快另觅他处,重整家园吧。”

“这人……该不会就是说书人说的那个和尚吧。”凤九看向东华。举止怪异、穿着破烂、不修边幅再加上方才的善举,全部符合。

“应该没错。”

好不容易送走了这一大群村民,那个人笑眯眯地走向东华和凤九:“这不是我们西天的狐狸师妹吗?”

“咦?”凤九一呆,不记得西方梵境有这样一个人。

“降龙。”

“少阳君果然好眼力!贫僧在凡间,法号道济。”道济双手合十,亮明了身份:“许久不见,狐狸师妹的修为怎么不增反减?”他调侃道。

“原来是降龙师兄,我叫白凤九,师兄叫我凤九就好。”

“凤九?”道济摩挲着下巴,打量了凤九好一会儿,作沉思状:“确定……不是叫凤八吗?哈!哈!哈!”

东华轻咳一声,眼中也是笑意满满。

“凤八?”顺着他的目光,凤九不解地看向身后,这才意识到这个“八”很有可能指的是尾巴数目。在西方梵境的时候,她是只八条尾巴的小狐狸。她恶狠狠地瞪了一眼笑得正欢的疯和尚:“你才凤八呢!”

“这你可冤枉我了,和尚我可没有尾巴啊。”

“莫怪世人都叫你疯和尚。”凤九也不是好惹得,立马回呛过去:“还整日说什么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你也不怕给世人留下个坏榜样。”

道济摇了摇手,有点置身事外的样子:“这可不能赖我,我这诗,可是每次都念完四句才作罢的。”

“四句?后面还有两句?”

道济就着葫芦喝了口酒,随后摇头晃脑地吟咏起来:“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世人若学我,如同进魔道。”

凤九想了想,点点头:“这才像样嘛。心性不坚之人,若是学了你,可就真是入了魔道了。”

“看样子,少阳君是与小师妹喜结良缘了?”道济看了看二人的亲昵互动,眼中有着欣慰。

“你也知道吗?”

“你不如问,这西方梵境,还有谁人不知?”道济夸张地惊呼:“你见了少阳君一面之后,就一直痴痴呆呆的,后来索性跟着他跑了。我们可都看在眼里。”

东华笑了,凤九则是娇羞地跺了跺脚:“才不是你说的那样!”

知道凤九不自在,道济故意再补充:“不是吗?我分明记得,自少阳君走了之后,你就像失了魂,往日的悟性、慧根也像是跟着不见了哟。”

东华不忍心,帮着凤九解围:“为何唯独你一人入了凡世?”

道济笑了笑,没再多说,他双手合十,解释道:“皆因七世尘缘未了,难成正果。”

“你原来没有成正果啊?”凤九十分讶异,她还以为……

“释尊座下弟子众多,并不是个个都能成正果的,比如你。”

“那,师父要我们儿子去他座下修行是什么意思?”凤九倒是想起这件事来了,她一脸期待地看向道济,希望他能解释一番:“师兄,你可知道些什么?”

“他只说了两句话,一句是:你与少阳君有缘,之前经历的种种均是你们的劫数。”

凤九点了点头,这句话是她在离开梵境的时候,释尊所说的。

“那另一句呢?”东华问道,也有些好奇。

“他与你们有缘,与你二人之子亦是有缘。”

“有缘?”凤九咀嚼着这两个字,心中不安:“师父是想让我们儿子出家?”

道济笑了笑,认为她是杞人忧天了:“师妹此言差矣。在我佛座下修行并不意味着出家。若是尘缘未尽,也是不会强拆姻缘的。你与少阳君悟性颇高,想必你们的孩子也是深具慧根,我佛可能是看中了这点吧。”

“是吗?”凤九还是有点不信。

东华轻声道:“你不就是最好的例子吗?释尊不仅没有阻拦于你,还促成了你我二人的缘分。”




第二十八章:火烧净慈古井运木

凤九坐在雕花妆镜前,拿起一柄木梳,正要梳理头发,不意被人握住了手。她有些奇怪地回过头。只见东华已取过她手中梳子,淡淡地说了句:“我来。”仿佛给她梳发是件再自然不过的事情。

凤九心里暖甜,她回过身,坐得很端正,水灵灵的眼眸注视着镜中神情专注的他。

“咦,这个是……”凤九微微侧过头,想将发间的簪子看得更清楚。乌色的木簪透着古意,虽然斜入发髻,还是隐约能看出簪身行云流水的曲线,最特别的是簪首,寥寥几笔,却凤羽花勾勒得极富□□。这细腻的木质,隐约熟悉:“你刻的?”她想起了司命说过,他有一阵子对木工之事上心的趣事。

“喜欢吗?”双手轻搭在她的肩,醇厚的嗓音如此问道。

“嗯,很喜欢。”凤九点点头,喜欢极了他准备的这个惊喜。

“喜欢就好。”

细嫩指尖缠绕着几缕长发,凤九神情疑惑:“照理说,女子嫁人就应该梳髻的。这几日在凡间,我都忘记了,你怎么也不提醒我?”

东华对此事不甚在意:“我是觉得,你自个儿快意就好。无论梳髻与否,九儿都是吾妻。”他实在不想拿那些已婚妇人的俗礼束缚住她,他的九儿就该是洒脱恣意、天真烂漫的样子。

“可是这样……不太好吧。”凤九虽然高兴,毕竟也不习惯那样规规矩矩的发式,扯得她头皮好痛的。只是她也不免会顾虑些别的,就二人身份而言……

“我这人散漫惯了,连带着我这太晨宫也没那么多条条框框,就算是有,也都被你破得七七八八。”东华轻笑:“要我说,这所谓规矩,都是约束旁人的。我只希望,在我身边的你,能够过得自在。”

“我一直都很自在啊。”凤九一笑,心上都是甜意,她侧转过身子轻轻抱住他,喟叹一声,似有什么苦恼:“只是,你这般待我,也不怕把我宠坏了?”这样下去,就真应了姑姑所说的,她迟早会被他宠得无法无天。

东华轻笑出声,目光里满是疼宠怜惜:“求之不得。”

“净,慈,寺。师兄让我们来这儿是要做什么?”凤九觉得莫名其妙,道济不是云林寺的和尚吗?和这间寺庙有什么关系?

东华看见了正走来的道济,他的身后还跟着个愁眉苦脸的小仙:“他已经来了,一问便知。”

待二人走进,他们之间的对话声也变得越来越清晰:“道济师父,求你大发慈悲,帮帮我家主子吧。”

“哎哟,和尚我本来还要拦着你家主子,不让他在寺里放火呢。”

“放火?”凤九还以为是听错,这是要烧寺庙?

道济给那小神仙指了条明路:“对了,我虽然是帮不了你,不过你可以求这二位帮你主子履了这差事。”

那小神仙一听,立刻拜倒在二人面前:“求二位大仙,帮一帮我家主子。”

“怎么回事?你口中的主子是哪位?”东华问道。

“我是火神座下的仙童,我家主子在九重天上贪了几杯酒,他本该在午时三刻来烧这座寺庙的,可现在,眼看这事就要黄了,到时候免不了要去受罚的呀!”

凤九摸了摸耳朵,觉得有点愧疚。这火神会这般,他们夫妻也是脱不了干系,毕竟这酒,是他们成亲的喜酒:“好吧。”没理由,让火神赴个喜宴还得要受罚的,这样太没有道理。

这段时日以来,总是烈日炎炎,时不时就会听说,哪里又遭了祝融之灾。所以许多人都赶着来寺庙里,烧香拜佛,祈求平安。

快要午时三刻的时候,一妙龄少女急匆匆地跑向了净慈寺的山门,她撑着一把油纸伞,身上穿的是红绸缎制的衣裙,长相也是那种可爱讨喜的类型。只见她神色慌张,水灵灵的大眼睛不断向身后张望着,就像是后面有什么在追赶着她一般。

这时候,一个衣着破烂的和尚,拿着两支不长不短的竹棒,就站在山门口,拦住了这个小姑娘。这姑娘往哪边,他也就往哪边,死活不让她得其门而入就对了。

过往的香客们见了,都以为这和尚在大庭广众下公然调戏这个小姑娘,看不过去,开始出言指责,这山门口便十分的热闹。

那女孩累得满头大汗,神色委屈,泪汪汪的眸子看着眼前的和尚,作势要哭。可和尚依旧我行我素,就是不让她进这寺庙的山门。

老方丈听见了外头的吵闹声,扶着根拐棍,慌忙从里面赶出来。见道济如此胡闹,他大声呵斥道:“济颠,你还像不像个出家人?还不给我走开!”

道济转过头,笑嘻嘻地问道:“主持师父,你说说看,是有寺好还是没寺好?”

这方丈不知道他在搞什么鬼,只想把这事给解决了,再加上也没细听,便回道:“多嘴,我们出家人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当然是‘没事’好!”

道济叹了口气:“主持方丈呀,等到‘没有寺’了,你可不要后悔哦!”

被阻拦的红衣少女悄悄低下头,眼底闪过几丝笑意。

那老方丈听也不听,就拿拐棍儿敲他:“我巴不得没事!你少啰嗦,快走开!”

这样一来,道济也不拦了,他默默将两根竹棒儿往胳肢窝下一夹,独自走开。

那穿红衣裙的姑娘刚走进大雄宝殿,往人群中三挤两挤,就不见了。此时,忽地刮起一阵大风,有只红蜘蛛从大殿正梁上挂下来,不偏不斜,正好落在点着的烛火上。只听:“呼”的一声,烛火四射,大殿里立刻着起火来。风助火势,火借风威,一霎时就把个金碧辉煌的净慈寺烧成了一片火海,所有人都慌了手脚,四处逃窜着。也就没有人注意到,那个伶俐的小姑娘此时就站在熊熊的火海中,怪的是,肆虐着的火焰,竟丝毫近不得她的身。只见这女子双手合十,虔诚地喃喃自语道:“火啊火,你千万得注意着,烧房子就够了,千万别伤着凡人,也别烧到金身,不然可罪过了。”

白光闪现,一个高大的男子出现在女子的身边,揽着她飞出这重重火海。再一看,那小姑娘已经变了身形和样貌,原来这一切都是凤九变化出来的。

“我方才演的如何?”凤九期待地看着他,一副希望被人夸奖的模样。

东华挑眉,不负所望地赞许她道:“不错,总算是有了进步。”

“你说,这偌大的寺院,转眼就烧得如此干净,这要重建,得耗费多大心力啊?”

“冥冥之中自有注定。更何况,有他在。”东华还是气定神闲的。

“对啊,师兄最后会放我进去,一定是有了主意,而不是老方丈的那几句话吧。”

“兴建寺院,这需要的木头可不是一根两根啊?人家会这么轻易给你吗?”凤九觉得这师兄的想法太过于不切实际。

“此人为富不仁、欺凌乡里,我这是在帮他行善积福。”道济说得头头是道,他看了一眼这双璧人,虽然掩去了仙气,可还是太过……瞩目:“少阳君还是带着我这师妹先去别处逛一逛吧。这富人垂涎美色,要是见了小师妹,怕是要反过来造更多的孽了。”到时候,要是这男人一动怒,指不定这些木头,他也都要不到了哩!

“刚好,我们夫妻也有个地方要去上一去。”

“什么地方?”凤九望着他。

“峨眉山,此时,也恰好是花季。”

望着眼前的层层花海,凤九惊得说不出话来。

眼前的一大片花海是由形色各异的兰花所组成的。一阵风拂过,朵朵兰花摇曳生姿,散发着淡淡幽香。其中,最多的当属红门兰和凤羽。

“得益于这儿的地貌以及气候,很是适宜凤羽花的生长习性。”东华解释着。

“原来如此。”兰花本就不易栽种,更不要说在兰花中也极为稀有的凤羽花种。这越是稀有之物,养起来也是十分苛刻的。日照、浇水,多一分少一分都不行,凤九心血来潮曾经养过一株,便深觉此花着实是娇气,也懒得弄了,就任它自生自灭,过了两日再去看,那花连同枝叶已经彻底枯死了。

“若是在身归混沌之时,还能让如此多人见识到这些花,也称得上是功德一件了。”

凤九笑了笑,想起了梦中那场不可思议的壮阔花海。若说凤羽娇气,那俗称佛铃的君影草也没好到哪里去?论及这两个花种的难伺候程度,可是不相上下的。

“的确。”东华也笑了。

这时候,远处一座山像是被什么给包住了:“这不是……师兄的那身破衣裳吗?”

道济在山上选了百株大树,然后将砍下的树让人投入长江,木头又沿着长江水流入东海,本来也是很顺利,只是快要到钱塘江的时候,出了问题。大量的木头被拦在了钱塘江的关口,几个官兵直嚷嚷着说要抽税,这些人仗着是公家的官职,总是各种征收税目,不少商家和旅人都吃过他们的亏。

“这钱塘江又不是你家的,凭什么要抽我税?”

一个官兵振振有词的:“和尚呀,山是皇上的山,水是皇上的水,随便什么货物经过水面上都规定要抽税。”

道济听了,笑呵呵的:“哦,原来如此!从水面上过要抽税,那么从水底下过要不要抽税呢?”破了洞的扇面意有所指地点了点江面。

那几个官兵哈哈大笑,都觉得他这话是疯话,当下便许诺道:“和尚,连三岁的娃儿都知道,这木头是只会浮不能沉。你若是有本事,能叫木头沉到水底去,我就不抽你的税!”

道济胸有成竹地走向一旁:“小师妹,可否借你头上簪子一用?”

“啊?”凤九不明所以,这时候不应该想办法料理那几个难缠又蛮横的官兵吗?

“这千年水沉木,是个刀枪不入、水火不侵的神物。和尚是想让这个宝贝,领着我化缘得来的木头去到净慈寺呢!”道济一五一十地解释,看样子,他这师妹不知道啊。

“千年水沉木?”凤九看向东华,却见他点了点头:“没错。”

凤九原以为,这簪子的木料只是好看而已,谁知道,会如此的大有来头。那他给她木簪的本意,也是想要保护她咯。她在心底暗笑,随后将发簪取下,递给道济,让他去吓唬那些仗势欺人的官兵们去了。

再看另一边,这净慈寺里的和尚,自打道济走后,便是翘首以盼地足等了三日,这老方丈心里头是越来越急。就在这时候,道济从外面奔了进来,他不顾形象地大叫大嚷道:“木头到啦!木头到啦!”

老方丈慌忙出来,朝南屏山的大路上看了看,却发现什么也没有。道济一把拉住他:“主持方丈,快跟我来!快跟我来!”

他们三脚两步的,奔到伙房前,也就是那口醒心井的旁边。老方丈朝井内一看,心中一喜。果然!有根又粗又大的木头,正在在水面上一冒一冒的,他急忙叫和尚们在井上搭架子,再安上辘轳,好吊出井里的木头。

这一来,轰动了所有和尚,大家一齐动手。他们吊呀,吊呀,从这口井里,吊起一根又一根、一根又一根,整整吊了两天。

第三天,东华、凤九来的时候,和尚们刚好吊到了第九十九根木头,也不知是哪一个木匠说了声:“够啦!”道济便以目光示意凤九取回那一支水沉木发簪。

“你确定?”凤九指了指醒心井,这里头明明还有一根啊!

道济笑了笑:“师妹,你就只管取回那簪子吧。”

“哦。”凤九挥了挥手,转眼间,乌色的发簪已然出现在掌心,干燥而又清爽,完全不像是在水中泡了三天的样子。

凤九看向东华,将簪子给他,笑靥如花:“妾身手笨,就有劳夫君了。”

东华唇角微勾,轻轻将木簪插入云鬓:“好了。”

至于醒心井,那根才探出水面的木头,就此搁住。不论后来众人怎么使劲,也拉不动半分了。造净慈寺时,大家量来算去,刚好就少一根正梁。最后,这正梁,还是道济利用刨花和木屑捏出来的,所以凹凹凸凸的,跟别的寺院正梁很不相同。



 

第二十九章:回转太晨魔族异动

之后没过几天,便到了这七月的最后一日。二人便悄无声息地回到了九重天上。四海八荒的众神仙们依然欢聚在瑶池,把酒言欢。

“我突然有种,不知今夕是何夕的错觉。”二人又换上了喜服的装扮,太晨宫里处处是红绸喜烛,让凤九还有点不习惯。想想,他们都在凡间做了一个月的夫妻了,可回到此处,眼前的摆设,就仿佛二人才刚刚拜堂似的。

“今日,是我们二人的大喜之日。至于今夕,则是洞房花烛夜。”东华说的倒也没错,按这九重天上的时辰,今夜的确是他们的洞房花烛夜。

一身大红嫁衣的凤九刻意刁难:“那我们在凡间的一个月,又算什么?”

“都是。”东华老神在在地回答。

“哪有这样算的?”凤九娇嗔道,粉脸染上红晕。按他所言,这些日子里,岂不是天天都是……那干脆叫洞房花烛月好啦。

“那不然呢?”东华反问回去。

“不知道啦。只是按你这个算法,若是早点去凡间的话,岂不是可以有一年了?”

“哦,原来你这么期待与为夫……”东华沉吟:“也好办,我们找上一天,再成一次亲,你这愿望也就成了。”

“谁这么说了!”凤九又羞又气,她跺了跺脚:“而且,哪有一桩婚事,成两次亲的道理?”

“没有吗?”东华一副虚心求教的样子。

凤九想了想,语气也不是很肯定:“应该……没有的吧。”说实话,她也不是很清楚这些,毕竟青丘不太讲究这些。关于成亲的礼俗,也大多是话本子里看来的,和他们今日的这场成亲礼差的也很多。

“九儿,这些仪式归根到底,不都还是人定出来的吗?何必要顾虑这么多?”东华一边说,一边拉着她在坐榻上坐下。

“也是。”螓首靠在他的肩上,她拎出他一缕华发,又拎了一缕自己的发,想要试试看凡人所说的“结发为夫妻”,她编了一会儿,只见两缕发色黑白分明地纠缠在一块儿,凤九脸一红,痴痴地笑了。

见她玩得津津有味的,东华也就任由她去了。她安静地编着,他则是安静地看着她编。过了一会儿,凤九又将两缕发丝散了开来,由于被“处理”了好一阵,即使散了开来,两缕发丝也是卷卷的,在他们各自服帖的长发中,显得各外不同。

“东华,你还记不记得,我们在凡间遇到的那个茶铺老板娘?就是带着一个小女孩的那个。”凤九神来一笔地问道。

“那个现任翼君胭脂吗?”说实话,她让人印象很深刻。墨渊生祭东皇钟那一日,司音险些要让翼界所有人为他师父陪葬,据说这位公主特意跪求司音高抬贵手。

“嗯。那时候我只觉得她有些熟悉,现在才想起来,你下凡历劫的时候,那个收留我们的食馆老板娘就是她呀。”

“这么说,那时和她一处的捕快似乎也有些面熟。应该是,昆仑虚十六弟子。”

“十六,那不就是子阑?我记得,他和姑姑是同一天拜入昆仑虚门下的。”

“那可真是无巧不成书,这两个人竟兜在一块儿了呀。”凤九感慨着。

东华捏了捏她的脸:“怎么?九儿想要做红娘吗?”

“倘若这二人彼此属意,有何不可?”凤九笑了笑:“更何况,她于我也是有恩。她首先是收留了我们,还亲自为我治伤,因为她不是凡人,所以司命的命簿上才会少掉字。”

“然后呢?”有一就有二。

“原本我只知道这个,还是拜那场梦所赐,我才知,那时玄女抱着死婴刚好投奔在胭脂那里。因为她姐姐的关系,玄女与青丘关系匪浅,故而认得我是谁。只是我没有料到,她竟然想要用我来复活她死去的孩子,还是胭脂极力制止她,我才逃过一劫。”凤九皱眉,似有不解:“可是我那时候,明明还没有飞升上仙,她为什么还要说我是上仙的仙身呢?”

东华神色不悦,不满自己曾置她于如此危险之中:“她想骗过胭脂,拿你实验上古禁术。”接虞为子续命之事,他也有所耳闻,只是此术是逆天而行,成功几率极低,这也是为何玄女杀了这么多上仙都没能成事的原因了。

“好像有点可怕,虽说是为了自己的孩子,可是……”凤九叹了口气:“你说,那个年纪不大的女孩子,会不会就是玄女和离镜的孩子?”

“应该就是了。夜华取神芝草的时候,曾给了离镜兄妹一株。作为回报,离镜才告知夜华,擎苍养子为蛊以及一旦复活墨渊、东皇钟封印便会开始失效的事情。”

“神芝草?这个我有印象。据说爷爷当初就是去东海瀛洲取了这个,婆婆才得以将半身修为尽数传给姑姑,以保住她性命的。”

“没错。想必是那孩子服下了此草,又有人给她渡修为所致。”

“这孩子的命也是来之不易啊。”凤九感叹着。

“光是翼族人的修为,怕也是救不了,或许这个子阑,也帮了什么忙。”若出生便是死胎,即说明妖气深重,便需要非翼族人的修为了。

“会不会是子阑助了他们一臂之力,心中有愧,这才会去守无妄海?”凤九猜测。

东华赞同她的想法:“可能性很高,不过还是需要确认一番。”

“改日,还得去一趟昆仑虚才是。”这两个人之间的弯弯绕绕似乎也太多了点:“对了,这天族、翼族不能结合的说法,是怎么来的啊?”

“这说法,其实来得蹊跷。很有可能是擎苍散布的,毕竟他一向仇视天族。”东华猜道,原则上各部族的通婚都应该是可行的,哪有可能唯独翼族与天族冲撞?

“我是觉得,玄女之女会是死胎,皆因离境身为翼族,杀孽太重所致。北荒平叛,离境不惜以翼界子民为代价,只为活捉离怨,说是破釜沉舟,不如说心狠手辣。再说玄女,她偷走那个什么行军布阵的图纸,害得天族死伤无数,这或许也是她的孽报。”

“你是说,这是天罚。离境和玄女便如同上古时候的魔族接虞?也是有理。”

“嗯。可倘若这两族真的不能结合,那只能不生孩子了。他们若是能将离境的女儿视如己出,其实也是好的。”这几个问题,还得要仔细详查一番才是:“说到妖女,其实九尾狐也算妖吧。”

东华略有吃惊:“为何这么说?”九尾狐一族是为数不多的上古神族之一。

“不然,那日在锁妖塔,为何我会被你的灭妖术波及?”她那时候甚至九尾尽失。

“此术确实会克制九尾狐一族,我那时也是忘了。只不过,若你已是上神,便不会被牵连到。”

“都说是灭妖术了,克的自然就是妖了呀。所以九尾狐在某种意义上也是妖,只是随着道行的提升,此术法的效力会受到影响,我说的可对?”

“你怎么总想把自己往妖那边靠?”若是让白止知道了,不知会作何感想?东华顿时哭笑不得。

凤九笑得几分邪魅:“既然都是妖女了,就该做点妖女做的事情。”她柔媚地坐到了东华的腿上,双手缠在他颈后,水润红唇覆上了他的。之后,她稍稍退开,看见淡色的唇也沾染上了胭脂的瑰丽色泽,成就感满满地笑了。

“哦?”东华看着脸颊绯红的她,饶有兴致地反问。清冷的风采因为那抹殷红,变得有些妖孽。

下一刻,凤九推倒他,禄山之爪往着腰带的位置探去。一个使劲,那海棠锦带便轻飘飘地落在了木榻前的地上。接着,她的手探入了他的衣襟……

东华捉住她不安分的手,似笑非笑:“九儿,我们真的不用去床上吗?”

“近日,东、南、西、北四海的岐黄之海,均有西荒魔族出没,我派人查了一下,发现一桩趣事,这些魔族人在取了药之后,都往着一个方向去了。”连宋说道。

“哦?”东华饶有兴趣:“西荒魔族?”他倒是许久没听到这四个字了。

一个天族将领说道:“这魔族,不是一直都安分守己吗?”安分守己得甚至快让人忘了还有这么个地方和这么一个族落。

“魔族之人……有什么特征吗?”向来在朝会上安静作背景的成玉破天荒地开了口。

有一个年迈的白胡子仙人说了话,他曾在西荒做过文官,后来才来的九重天:“若是修炼到一定程度,魔族之人的额上或者手腕处,会浮现出印记,而这些印记大都呈现魔魅的黑色。当然,若是修炼到最高境界,这印记反而会消失,不过这样的魔族高人这几十万年来都是寥寥无几。”

“这么说的话,昨日来瑶池问我要寒月莲子的人,应该也是魔族了。”成玉想起来昨日来求她的人,额上确实有个黑色的印,她那时候还以为这是装饰用的花钿。

“千年古莲子,这也是药材啊。”凤九想起来,折颜所藏药书里,似乎有提过这个。

“没错。”东华沉吟。这魔族忽然四处搜集药材,是发生了什么事吗?

“对了,这些人最后都去了东荒。帝后,难道不知道吗?”连宋调侃地看向凤九。

见连宋看向自己,凤九一愣:“谁?”她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个帝后叫的其实就是她,她咳了一声,决定把这个称呼纠正一下,免得日后再闹笑话:“三殿下,管辖东荒的是青丘女君,而非帝后。本君以为,既在朝堂之上,就该用朝堂上的称呼。”凤九看向高坐于君位的男人:“帝君觉得呢?”

东华挑了挑眉:“嗯”了一声,算是同意。

“至于魔族,我东荒近日来确实是来了不少客人,不过他们既没有为非作歹、也无伤天害理之行径,本君觉得,这没什么大不了的。没理由因为是魔族,便将他们拒之门外。又或许,他们是去十里桃林找折颜上神求药的呢?”折颜的十里桃林位于东荒境内,这可是四海八荒都知道的事。

散朝的时候,凤九快步走出大殿,手上凭空出现了一些折子,她将这些奏本尽数交给在殿外等候的迷谷:“迷谷,我差点忘记了,这些是这三个月的事务,按着折子上的时间一件件吩咐下去就好了。还有十里桃林那里,你让人稍微留意一下就好,不必费太多心思在上边。”反正十里桃林是折颜的地盘,若真是有什么大事,他自己也是能应付的。

“那三个月之后……”迷谷有些迟疑,这些小事他自然能帮着应付,可是有些事非要她这女君在场不可的呀。

凤九抢白道:“我没忘记,一年一度的青丘祭典嘛。放心,祭典开始之前,我会回到青丘,那一个月里,我会亲自坐镇东荒。”

“小殿下记得就好。”迷谷安了心:“小殿下身在九重天,还能将东荒之事处理得有条不紊,迷谷实在是佩服。”

“好说好说,反正事情也不多。等我得空了,我就去东荒看一看。”幸亏青丘九尾狐一族的处事原则就四个字——无为而治。不然的话,那可真要分身乏术了。

“小殿下,帝君,迷谷告辞。”迷谷弯了弯身,之后就捧着那一摞折子,往南天门的方向走去。顺着迷谷的视线,凤九侧过头,这才发现,他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站在了她的旁边。

“都处理好了?”东华问道。

“嗯。该吩咐的我都已经写下来了,问题不大。”凤九倒是不怎么担心这个:“只是我还挺好奇的,这魔族一直不声不响的,突然间在四海八荒四处搜刮药草,是要炼制什么旷世奇药吗?”

“此事是个变数。”印象中,这几万年间并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对啊,之前我一直在东荒,从来都没见到什么魔族啊。”凤九也意识到了:“这变数,是因我们而起的吗?”

“或许。”东华目光悠远:“我们去昆仑虚吧,事关魔族,某个人或许会感兴趣。”

凤九了然地笑了:“哦,墨渊上神。”




第三十章:又起相思一吻天荒

一月十八至二月十七,是青丘一年一度的祭典,每年的这个时候,五荒子民便会欢庆整整一个月。颇像是人间所说的过年。

凤九在一月十五的朝会之后,便离开九重天,回到了她位于东荒的那处狐狸洞。这半个月来,凤九在人前总是表现出端庄大气、雍容不凡的贤君模样,这人后嘛……

红衣女子在狐狸洞的炕床上百无聊赖地打着滚,头发乱得像个疯婆子,只听她口中念念有词:“这些时日,日日与他腻在一处,我都不知,那思君不见君的七万年是如何度过的了!真是闷死人了!闷死了!”

“九儿。”带着笑意的声音自洞口传来。

凤九停下翻滚,美眸望向熟悉的声源,一袭熟悉的黛紫长衫,她所思慕之人正笑意盈盈地看着她。她先是一喜,随后神色又黯淡下来,并失望地将头撇开、泄气地趴倒在榻上:“哎……大概是幻觉……”半月来,这幻觉不知道出现了多少次了,而且哪里都能出现,所以她都不太敢独自出去视察祭典情况,就算是去,也总是拉着迷谷一块儿,免得让她的子民们觉得自家女君疯魔了。

“九儿如此冷淡,着实让为夫伤心。”东华一步步走近,哀叹着她的无情。

“这次说的话,倒是有点不一样了。”凤九甚至点评了起来,她翻身坐起,拿过柜子上搁着的小瓶子:“折颜的医术不行了啊……怎么我这相思反而越来越严重了?”

黑眸闪过一丝惊讶,他拿过那只瓷瓶,拔开兰绸,微微嗅了一嗅,眼中的惊讶转变成了然,还有几许好笑:“我刚来,你就打算睡了?”

凤九迷茫地看看自己的手,又仰头看看有些无奈的男人,幻觉还能如此真实的吗?她当机立断地要抓他的手,发现不是空空如也之后,她眼睛一亮,跟着就站起身摸了摸他的脸,她自言自语着,以为眼前的一切只不过是一场梦:“我是睡前忘记吃药了吗?折颜不是说,不会做梦的吗?”

“九儿。”东华顺手理了理她乱糟糟的头发,复叹了一口气。

凤九转念一想,觉得就算是梦也没什么不好,于是原本要掐自己的手顿住,悬在半空中。她眼珠转了转,自欺欺人道:“做做梦也好,干脆不要醒了。还可以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想着自己可以对他为所欲为,凤九嘻嘻地笑了。

“哦?你想做什么,九儿?”东华很耐心地问着,看见了她眸中的狡黠。

凤九一跳,几乎是挂在了东华的身上,然后开心地、像只啄木鸟一样地在他的唇上啄了好几下。

东华伸手护住她,免得她跌下去,他笑了笑,然后给了她一个深深的吻,也悄悄地让她双脚落了地。

“啊!”凤九微微吃疼地叫了一声,她捂住唇,惊愕地看向他,仿佛悟到了什么。

“终于发现,我其实不是梦了?”东华睨了她一眼,讥诮地说着。

凤九咬着嘴唇,看着他的眼睛渐渐泛红,眼前浮现泪雾。她轻轻抱住他,呜咽声中带着几分委屈:“我好想你……”

“我知道。所以我不是来了吗?”东华摸了摸她的头,温柔地安抚着。按着刚才的情况发展下去,怕是他再不来青丘,这丫头就疯了,他失笑地想着。

“可是你还咬我!”凤九仰着脖子,泪汪汪地控诉着,那楚楚可怜的样子,就是再铁石心肠的人,也难无动于衷。

东华笑着解释:“若非如此,只怕你下一刻,便要拉着我提前就寝了。”

被戳破了心思的凤九脸一红:“哼!”粉嫩的唇因为不满而嘟得高高的。

指腹在柔软的唇上流连着,强化了亲昵的感受,东华轻声问:“很疼吗?”

凤九微微失神,随后晶亮的双眸像小狗一样瞅着他,她轻应了一声:“嗯。”其实一点都不疼,只是凤九不愿放过这个可以装可怜的机会罢了。她抓住他的手,委屈地扁了扁嘴:“所以你要补偿我。”

“你想要我怎么补偿?”他略微低下头,问得极为宠溺。

凤九抿着嘴笑了,她闭上眼睛,轻轻踮起脚尖,选择直接用行动来说明。

东华拥住她的肩,这一次的吻,如同山间清晨的徐徐白雾,温存而绵远。

“你怎么来了?”兴奋之余,凤九渐渐找回了点叫做理智的东西。

东华笑着调侃:“因为不忍心我的帝后在青丘思念成狂。”

凤九也笑了,能见到他,她是真的很高兴:“只是……你来了青丘,那九重天上的例行议事要怎么办?”

“所以,我不能在此久待,明日一早得回去。”东华说道,仿佛青丘与天宫的距离很近似的。

“我虽然开心能在这儿见到你,可是让你这么来回奔波,我也实在是心疼。”凤九伸出手,在他俊逸的轮廓上轻轻抚弄着。

“都是小事。”东华不甚在意,左手取下了她发间的簪。他摊开右手,一阵灿亮光芒过后,在那手掌心里,静静地躺着一颗碧蓝剔透的明珠,仅仅在烛火的映射下,就已经是璀璨夺目。

“这是……”凤九看着那颗晶莹的珠子,当下就觉得,这颜色美极了。

“辟水珠。”东华右手一捏,将手中的湛蓝粉末洒在了千年水沉木所刻制的发簪上,木质表面发生了变化,那些粉末仿佛在木上结了一层壳,变得光滑透亮。原本的玄青色泽在光线下,隐隐透出些墨蓝来,材质像极了墨玉簪。随后,他将这此物簪入她发间。

“辟水珠?”凤九惊呼,眼睁睁地看着他将这颗上古神珠捏成了粉。人间传说,大禹王为降服滍水,寻龙脉,定龙嘴,巧藏避水珠,故滍水不敢泛滥,九曲而奔东南。事实上,讲的就是这颗上古神珠,只不过那时候流落凡间。凤九忍不住感叹:“水沉木不是已水火不侵了吗?此珠得来不易,就这样毁去,多可惜呀。”

“不可惜,这样我比较放心。”东华倒是不以为然,在他看来,这天上地下独一颗的辟水珠也并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我可不想哪一日,发现我的九儿成了水底的一条亡魂。”

凤九心里暖洋洋的,如寒冬煦日,她摸了摸发间的温凉,笑了:“又是千年水沉木,又是上古辟水珠,这发簪倒成了一样法宝。好在我怕的东西不太多,不然的话,岂不是要连累你去寻更多破解之法了?”

东华挑了挑眉:“那也不难。”

“现在……什么时辰了?”凤九迟疑地问道。

“约莫酉时,九儿,你在这洞里呆得连时辰都不知了吗?”东华不可置信地问,看来她也真的是太无聊了,他这段时日,一直在找辟水珠的下落,还不至于无事可做。

“我之前度日如年,就想着快把剩下的日子都熬过去,过去一天是一天,也没有心思管什么时辰了。”凤九很哀怨,接着如画的眉目染上迷惑:“真是奇怪,我之前究竟是怎么在东荒呆这么久的?简直就是奇迹啊!”

东华轻笑出声,揉了揉她的头发。

“酉时了?我这就去做饭,你先坐下休息会儿。”凤九让他坐下,然后火急火燎地跑去厨房生火了。

矮桌上放着数张纸和一副卷轴,他顺手取过那卷轴展开,一愣——四海八荒图。若不是因为纸张的折损程度和卷轴木质的不同,他都要以为,这是他画的那一张了,能临摹成这样,这丫头也真是厉害,东华心中赞叹不已。

由于压在上头的卷轴已经被拿开,所以底下的画像,便是一览无余。东华将卷轴放在一边,执起了那一叠纸,随着上头的纸张不断地被移换到下面,他眼中的笑意也是越来越深。

“九儿,你的画功着实令为夫刮目相看。”东华笑着看向回来的凤九,此刻他手中的是最后一幅图了,上头勾绘着的,是他饮酒之后假寐,凤九偷亲他的场景。

凤九脸一红,虽说她画的都是二人之间的相处,可是让他看见了,总是有些不好意思的:“原本是为了打发时间,毕竟这些图,从粗绘到定稿、再从落笔到上色,原本是需要不少时日的,可是拜那数万年的经历所赐,无论我怎么磨蹭,总是没多久就能完成,而且也没什么需要修改的。”凤九越说越郁闷。这以往最大的消遣失了效用,所以她才会如此的无聊。

“熟能生巧,也是应当。”东华说道,他放低手中的画纸,环顾四周:“说起来,你这儿的格局还有摆设,倒是让我觉得十分熟悉。”

“习惯了。虽然这次狐狸洞没塌,我还是找人改了改。”说着,凤九的脸更红,她走近几步,抽走他手中的画纸,正要放回矮桌,却被他擒住了手腕,然后便被他扯进了怀里:“啊!”凤九惊呼,执着画卷的手下意识地一松。

一阵天旋地转,凤九已经被压在了木榻上,一双美眸惊魂未定地看着东华。纷飞的图纸一张接一张地落在了二人的周围。

眼角余光看向右侧的丹青,东华的眼中闪过一丝阴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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粉纱襦裙的女子抿了抿唇,仿佛下定了决心,一步一步,向沉色衣衫的男人靠近。

东华的神色一派漠然,一如初见之时。他冷着眼,看着她走近,不发一言。

微凉的手轻颤着揪住他的衣袖,只见嫣红绣鞋微微抬起,足跟缓缓离地。凤九闭着眼睛,虔诚地在他唇边,印上轻如蝉翼的一吻,如蜻蜓点水。与此同时,抓着暗紫衣衫的白玉十指,揪紧了。

东华极力按捺着,眼底闪过的不明情绪迅速被淡漠所掩盖。他神色不变,如同一潭死水,从不起丝毫波澜,倒真应了司命的那一句:那就是个石头做的神仙,无情无欲。

凤九紧闭着双眼,模样紧张,她退开一步,期待地望向他,一颗心却跌入了万丈寒冰所铸的深渊。热泪涌上眼眶,凤九痛恨着此时还想哭的自己:“为什么?为什么,你要对我如此狠心?”

“我对谁都如此。”是吗?若不是她,只怕他早已将那人推开了,怎么可能还有机会近他的身?对她,他似乎总是狠不下心。东华在心底暗嘲。

“不是这样的,不该是这样的。”凤九睁着一双泪眼,依然抱持着最后一点希望:“你是不是有什么苦衷?你告诉我好不好?”

东华别开视线,心一狠,决定打碎她仅剩的那点自尊:“你知道,方才你爹来找我做什么?”他冷冽地看向凤九:“你爹来求我,让我娶你。”

“我爹……求你娶我。”凤九一怔:“我爹求你,你都不愿意娶我?”

“不错。”男人的声音依旧冷淡。

凤九果然大受打击,她自嘲道:“是我的错,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我爹他从未求过人……从来都没有……”她看向依然无动于衷的男人,突然觉得,她的所谓坚持不过就是一场笑话:“我不该这样……我不该给青丘丢人……是我一直在给青丘丢人……我不该纠缠东华帝君……”泪落的更急,无地自容的凤九哭着跑走了。

东华依旧站在原处,没有离开,也没有以目光追逐她伤心远去的背影,原因是他舍不得,也怕自己会忍不住。

自他抹去名字的那一刻起,二人便是天生无缘,与其将这残忍的事实告知她,不如在此刻先伤透了她的心,让她自己选择离开。至于这真相,就让它随着岁月的尘土一块堙没吧。这种求而不得的苦,他自己尝也就够了,怎么也不该由青春少艾的她来承受。这样做,才是对的!他这样告诉自己。

不要再来了,他再也……不想见到她。东华捏紧双拳,决绝地走入太晨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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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次,他不会再忍了,东华这样想着。双手撑在她的两侧,他不断欺近着面若桃花的她,然后,四唇相贴。他不知轻重地吻着她,一遍又一遍,直到她快喘不过气了才罢手。

在前厅,等了许久也未见到二人的迷谷,实在是等得不耐烦了,以为是凤九忘记了,索性自己来提醒他们:“小殿下,不是让你叫帝君……”当看见二人的暧昧情景之时,迷谷顿住了话语:“你们继续、继续。”然后他飞也似的跑了出去。

经迷谷这么一打扰,在方才的亲密氛围下,有些晕陶陶的凤九回了神,终于想起来正事,她是来喊东华去前厅吃饭的呀!怎么就……心中隐隐懊恼起来,她很小声很小声地说:“那个……吃饭……”

东华笑了笑,拢了拢她散乱的发,再帮她整了整敞开的衣襟,视线在掠过她微肿的红唇之时,深沉的眼底隐隐跃动几簇火苗,然后,他才慢悠悠地起身,也顺便把她拉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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