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年前,原来不是2001,而是2011,这么突然地想起来,就好温暖。
10岁那年,你没能送我mp3,20岁的时候希望可以陪你去法国看画展。
写在前面的话
我有一个弟弟,但是我从小不喜欢他。因为弟弟,从出生的那刻起,就比我好看,准确说是美——我就是一个黑黑胖胖的黑煤球,而弟弟好像粉嫩嫩这个词不足以形容他的好看。因为是男孩子,尤其是长得也唇红齿白一副惹人喜爱的模样,家里人自然是把大部分的关注都聚焦在弟弟的身上,红包零食自然头一份是会给到弟弟的,大概只有吃饭的时候才会想起来:哦,还有个黑姑娘。
从小,家里的长辈总是爱拿我和弟弟打趣,粉嫩嫩的小嘴,明亮的大眼睛,长长的睫毛,长在弟弟白嫩的脸上,简直就是糟蹋了,不如让给姐姐。家里的长辈总是喜欢调戏弟弟:“你和姐姐换一下好不好?”弟弟的大眼睛忽闪忽闪的,小脸羞得红哒哒的,害羞地一口回绝:“不要。”这个时候家里的长辈总是一阵狂笑,弟弟便会可怜兮兮地红着脸看着我,然后悄悄地躲在我身后,害羞地抠着手指,不说话。
那个时候,还小,我就像是在听一个很好笑的故事一样,跟着大家哈哈大笑嘲笑着弟弟,有时候也会转过身,连同家里人一起调侃弟弟:“和我换吧!哪有男孩子长你这样的?像是个小姑娘一样。”躲在身后的弟弟就更着急了,粉嫩嫩的小手轻轻推着我,红着脸说:“不要不要!”周围又是一阵欢快的笑声。
我们小时候在一个很偏僻的小镇子上生活着。尤其印象深刻的是夏天的傍晚,夕阳缓缓地从西面的山顶滑落,留给小镇子一层淡淡的橘黄色,整个小镇一瞬间就披上了蝉翼般的金纱,燥热了一整天的空气开始变得安静下来,四面八方的落山风总会穿过山林,越过稻浪,带着泥土的芬芳吹过,还不时地送来归去的鸟儿、鸡鸭鹅还有牛的叫声。
若然这个时候弟弟刚好在门口玩,弟弟就会表现特别兴奋的模样,通常是一只手握着玩具汽车,粉嫩的小嘴激动地张开着:“哦!姐姐你快看,好多鹅,好多鹅!”他越是兴奋,小脸就涨得越是红彤彤的。
西边的最后一抹晚霞随着渐渐靠近的鸡鸭鹅的叫声,开始慢慢融进冥冥的暮色之中,天色逐渐暗下来了,四周的群山,呈现出青黛色的轮廓,暮色渐浓,大地一片混沌迷茫。田野里的水稻,在不知不觉间由青色而变成枯黄,使一片原野顿换了一副面目。
这个时候,刚刚好,天气不会太热,田野里始终还弥散着一种夏日特有的清香,淡淡的浓浓的。
这个时候的田野里,会长出一种淡紫色的花,小镇的人管它叫“牛册花”。这种花遍布在田野里,远远看上去,是一团团,一簇簇的。倒也是让人心欢喜。还有那一大片金灿灿的油菜花,开得也正是时候,金灿灿的一片,在晚风的摇曳中,轻轻摇曳着。
弟弟总是喜欢在这个时候,征得父母的同意后,拽着我的手,到田地里玩耍。我是不大愿意的,舒舒服服在家里看动画片多好。但是父母尤其喜欢我陪着弟弟出去玩这种“培养姐弟感情”这件事情,总是会变着法子催促着让我带着弟弟出门。偶尔会遇到熟悉的邻居的小姑娘们,她们也总是盯着弟弟:“哎呦小帅哥也来玩啊,送你朵小花好不好?”说着她们会把弟弟围绕在一起,在他的手上甚至脑袋上都别上精致的小花朵。至于我,就像是散落在田间的狗尾巴草一样。
还好我从来不喜欢参与这种寒暄,所以从来都是喜欢到了田里就坐在田基上,像是个小大人一样看着弟弟跟别人一起欢快地洒脱着奔跑着。有时候我也会在想,弟弟这是故意跟我炫耀他受欢迎么?可是他确实有被喜欢的资本呀。
有时候,他蹲在田基上,看着两垄田基之间的留着,嘟着小嘴,认真地用荷叶抓着小鱼啊、小蝌蚪啊、小螃蟹啊之类的,运气好的时候,总是可以抓到小鱼啊,小蝌蚪啊什么的,这个时候的弟弟是最兴奋的,红扑扑的小脸仿佛天边的晚霞,一脸认真地跑来问我:“姐姐,这是什么?”
“这是鱼啊!”
“我养着它好不好?”
“不好,你养着它,它就没有妈妈了。”
“我可以做它爸爸呀。”
就这样,一个夏天过去了,家里总是可以摆上好几大缸弟弟从外面抓回来的小鱼啊、小螃蟹之类的小动物。
相比起抓小鱼小虾的,弟弟更喜欢我带着他到山上去玩。七月的盛夏,当地的小野果就该成熟了。
这种小小的紫色的果子叫“捻子”,是我们家乡的一种特色的野果,一般在七月份成熟。果子表面是紫色的,甚至有点绒绒的小毛,果子的顶端像是花一样,吃的时候,需要把顶端的花瓣去掉,然后把中间的芯取出来。一口要下去,甜滋滋的,如果是赶上阳光充足的季节,这样子的果子一口咬下去,不仅仅甜滋滋的,而且汁也多,口感好。
弟弟从小对采摘这种野果是情有独钟的,小时候弟弟瘦瘦小小的,每次带着他到林子里摘果子的时候,他总是可以在一瞬间就被高高的杂树挡住,一瞬间就消失在林子里。
印象很深刻的一次是,带着弟弟在林子里转了一小会,突然我看到前面林子里有好几颗紫得发红的捻子树,想必那果子要比一般的果子更加甜美。我去摘一点这样的果子回家,想必父母会夸奖我吧。
“你别乱跑了,我去给你摘一点那边的果子,个头大,又好吃,你就在这等我,知道吗?如果你敢乱跑,我就要揍你了。”我把弟弟带到熟悉的树底下便转身跑开了。
当时满脑子只想着,等把捻子摘回家,多余的还可以卖掉了,有了钱,给我mp3就有着落了,那会我很想要一部mp3。这样子越想越兴奋,知道耳边的农家人赶着鸭子回家的声音越来越响我才意识到,应该回家了。
等我返回原地的时候,无论我怎么样叫喊,周围都找遍了,始终都看不见弟弟的身影。那一瞬间,我忽然意识到,弟弟被我弄丢了,爸妈要是知道,说不定就会打我一顿。
打一顿还是小事,可是弟弟真的丢了怎么办?弟弟丢了就再也没有人忽闪着大眼睛喊我姐姐了。弟弟不可以丢的,就是不可以。
“弟弟!”我慌乱地沿着山路奔跑着,不断挥着树枝压开眼前的杂草寻找着弟弟。
“刚刚你弟弟问我哪里有四叶萍,我说那边,他去那边了。”邻居家在山脚下玩着泥巴的孩子告诉我弟弟的方向的时候,我绝对像是发了疯一样,朝着他指向的方向狂奔着去寻找着弟弟。
林子对面的山坡上长满了一大片“四叶萍”——一种茎高高的,叶子细细碎碎的药草,一到夏天就会疯长起来,药草刚刚长起那会,镇子上的药贩子把价格抬得很高,1斤可以卖13块钱。但是那个地方是一片沼泽呀。
等我跑过去找到弟弟的时候,我那可怜的弟弟,深深地陷入在沼泽地里,慌张地挣扎着,大概因为没有人在身边,连哭都不敢,可怜巴巴地抓着周边的芦苇。
“弟弟!”
我突然就哭了出来,手忙脚乱地抓着地上的树枝递给弟弟,哭着喊着:“你抓着,我把你拉上来。”
弟弟这才反应过来,姐姐来了。一瞬间,也抓着树枝哭了起来,长长的睫毛上沾满了带着泥巴的眼泪。
等我把弟弟地沼泽地里拉起来的时候,弟弟全身上下全是泥巴,脏兮兮的小手还紧紧攥着沾满泥巴的四叶萍,扑进我怀里,大声地哭着。
“你怎么不听话啊?你是不是傻啊?让你在原地等我啊,你怎么跑开了啊?”
“我......我......我想要多摘点四叶萍......卖了给你买mp3......”
“你就是不听话,mp3是啥你都不知道你买啥买?”
“可是姐姐喜欢啊。”
说着,我和弟弟抱着在一起,蹲在地上,哭了许久。
哭完后,才想起,要回家吃饭的事情。因为害怕家里发现,我带着弟弟溜到池塘边,将弟弟的衣服用水擦了一遍,保证身上的泥巴擦干净后,才战战兢兢回到家里附近的巷子里的电线杆堆垛后面躲起来等待着衣服晾干了再回家。
我记得我和弟弟坐在草地上,弟弟靠在我的身上,黛青色的黄昏里头,弟弟眼睛里忽闪忽闪的。
最后急吼吼地爸妈把我们找到的时候,我一口咬定是我把弟弟身上泼湿了不敢带弟弟回家,结果自然就是以我被一顿胖揍告终。
我还清楚地记得,那天傍晚,那些整齐地分布在小镇的老房子上,飘动起了缕缕炊烟。那轻轻摇动的青烟是小镇的灵魂,大概每个和我一样的生活在小镇的人儿,看到这飘飘袅袅的青烟,心中突然都有了一种归属感。村庄是离不开炊烟的,宁静的、纯洁的、轻盈的和缥缈的炊烟啊,大概是村庄的声息和呼吸。
这个从小长得比我美的人儿,竟然成了我生命中最不可或缺的一部分,没有之一。
“捻子”和“四叶萍”,我们再也没有去采过,很快,我把那天我们冒着生命危险采来的药草卖了,2块7毛钱——既没有买娃娃,也买不起遥控汽车,反而是买了四根“葡萄园”雪糕,一根铅笔,一块橡皮,和一个图画本。
就像我永远想不到,就是这个图画本,弟弟画画的天赋就像是漫山遍野的四叶萍一样,在我们卖掉之后,漫山遍野蔓延开来一样,才开始了弟弟画画的生涯。
后来我们陆陆续续都上小学后,似乎我也开始莫名其妙和弟弟在暗地里较劲。论画画,在天赋上,我是绝对没办法和弟弟比较的。但是在念书成绩上,尽管我调皮捣蛋,却总是可以毫不用功名列前茅,而低年级的弟弟,像是竭尽全力,却总是在中游浮动着。
上小学后的弟弟长得愈发好看,大大的眼睛越发精神。
我和弟弟是的幼儿园入门老师是同一位老师:黎老师。用黎老师的话来评价我和弟弟就是:我从进幼儿第一天起就不是个省事的娃儿,而弟弟,愈来愈有一种秀气的范儿。
有时候写完作业,我会去逗弟弟,让弟弟给我讲故事,弟弟有时候拿我没办法,就会小声地讲着:“有一天奥特曼接到一个电话......”通常便是,弟弟刚开口的时候,我就整个人笑翻了,然后会轻轻抱着弟弟的肩膀,然后说:“你就是个傻娃娃。哪有什么奥特曼?”,看着他那委屈巴巴的样子,他就像是一个小玩意,愈发可爱。
直到有一次期末考试,弟弟考了年纪第二名,画画拿了全年级第一名。看着他红着脸站在学校那小小的一方领奖台上的时候,我内心觉得弟弟愈发好笑——领个奖而已,有什么好脸红的?回到家里,长辈们认认真真端详着弟弟的奖状后都在夸弟弟像是才子,不仅仅长得秀气,还有才气,必成大器。那一瞬间,我感觉到我的地位受到了威胁。之前是嫉妒,现在是开始讨厌自己的弟弟。
作为报复,我跑到楼上,趁他不在的时候,偷偷地把他夹在画架上的画好了的画撕掉,顺便地用地上的炭条把弟弟画架边上的模特——一只叮当猫娃娃,涂得面目全非,最后还把弟弟调好的颜料四处乱挥溅得整个屋子五颜六色。看着弟弟房间里一片凌乱,我心满意足地离开躲在自己的房间里假装一切与我无关。
不久,便听到弟弟哭着向妈妈告状:“妈妈,我的叮当猫好脏好脏,它坏了。”我当时心里好生一阵得意。
很快,爸爸把我从房间揪了出来。爸爸把脏兮兮的娃娃递给我:“你弟弟努力了一学期的奖学金就用来买这个娃娃送给你。”爸爸看了拿着娃娃一脸不安的我便关门出去了。
我拿着那个被我亲手涂得面目全非的叮当猫娃娃,一个人在房间里,咬着自己的胳膊,不敢哭出声来。后来,我偷偷溜进去弟弟的房间,弟弟已经睡着了,粉嫩嫩的小脸上挂着泪痕。
我坐在床沿上,向弟弟久久忏悔着:弟弟,对不起。我从来就不是一个好姐姐,而他,大抵是全天下,最好的弟弟。
后来弟弟执意要学画画,参加艺考。弟弟这一决定,瞬间震惊了家里的长辈。她们一直给弟弟描绘的未来的路是好好考上重点高中再考大学再考公务员。至于学画画作为主业,似乎从来没有被列入考虑范围,画画只能当兴趣。弟弟开始了一次次反抗,家里长辈们开始了一次次对抗。弟弟在第7次反抗失败之后,一个人坐在阳台上,抱着小猫抹着眼泪。楼下是长辈们的喋喋不休,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
“你真的喜欢画画吗?”
“我真的喜欢。”
那天不知道为什么,确定弟弟真的喜欢画画之后,突然觉得有一股莫名其妙的勇气迸发出来。我决定要陪着弟弟对抗父母。于是我砸碎了我的储钱罐,拿出了唯一的276块钱,作为弟弟课后的第一期画画培训的费用。
“姐姐你不怕挨打吗?”
“死我都不怕,还怕挨打。”我不屑地告诉弟弟。
弟弟似乎也没有让我失望,在同年的画画比赛在市里拿了一等奖并且登上了报纸之后,家里对于反对弟弟学画画这种声音开始弱下去了,长辈们也开始很不自然地同意弟弟继续学画画,条件是文化课不能落下。另外,我又被训了一顿并且被减少了零花钱。
到了弟弟12岁那年,弟弟突然开始经常生病。用农村人的话来说,就是犯太岁。那年的冬天特别寒冷,小镇的冬天,连北风似乎都是黑色的,一阵一阵吹过来,侵浸人的身体,放肆地想要把人身体残留的温度榨干。弟弟因为生病,病怏怏地躺在床上,我总是很害怕,弟弟会不会突然就这样子离开了我?
爸爸妈妈总是忙里忙外地给弟弟熬着药,整个屋子里氤氲着中草药的味道。
我坐在床沿上,拿着弟弟最爱的遥控汽车递给他,拉着他的小手,一陪就是陪他一整天。
妈妈有时候走过来,搂着我说:“弟弟是个好孩子,会平安的。”
会平安的。
除夕晚上,生病了许久的弟弟似乎来了点精神,裹着厚厚的棉袄和我到楼下玩烟花。我点燃一根烟花在弟弟面前挥舞着:“弟弟,你要平安哦!”
弟弟苍白的小脸上,泛起了暖暖的笑意,也学着我的样子拿起烟花,在眼前挥舞着。
爸爸妈妈似乎也是舒了一口气,弟弟快好起来了吧。
可是没多久,弟弟突然就发烧起来,一下子烧到了41℃,妈妈用厚厚的毯子裹着瑟瑟发抖的弟弟,连夜赶去市医院。
“姐姐怎么办?过年了。”弟弟伸着小手,拉着我的手,摇摇头,“不要去医院。”
“弟弟乖,去医院很快就好了,明天就回家了。等你好了,姐姐带你去巴黎看画展。”
这是人生第二次意识到,我这辈子,大概最不能失去的就是弟弟了。
那个新年,外面是异样热闹,花街、舞狮、放鞭炮、走街串巷拜年的,我想,外面应该是一片大红色,大家应该都穿着新衣服,放着鞭炮,拿着压岁钱,走街串巷地,四处炫耀着自己用零花钱新买的玩具——可是一切仿佛与我无关。
我可以想到最能够帮助弟弟的事情就是,一个人跪在宗祠前面,默默求神明保佑着:保佑着弟弟平安如意,我甚至祈求着,只要弟弟可以平平安安,哪怕让我少活五十年我也是愿意的。只要弟弟可以平平安安,余下来的日子,我愿意一直被弟弟反过来欺负我。
我相信是我的祈祷起作用了,几天后,弟弟回来了。病也好得七七八八了。可是,弟弟那粉嫩的小脸煞白煞白的,我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好生一阵疼痛,把饭碗挡住了脸,眼泪往下直淌。妈妈笑了起来道:“咦,你哭什么?你不老说想和弟弟玩嘛,弟弟现在好起来啦,可以陪你玩啦,你倒哭了 !”我匆匆忙忙扒完饭,丢下了碗躲进房间里去,闩上了门,无声地咬着自己的胳膊抽噎着。我立在镜子前面,看我自已的掣动的脸,看着泪滔滔流下来,像电影里的特写。我咬着牙,骂道说:“有什么病痛灾难冲我来可以吗?为什么要伤害我的弟弟?”
第二天的清晨,空气似乎是暖暖的。温和的阳光穿过楼下的栀子花树,透过窗棂,穿梭在微隙的气息。楼下淡淡的花香味儿似乎想要早点挣脱冬天的束缚把一切空虚盈满,春天要来了吧。阳光里头仿佛呢喃着天真,我看着楼下充盈着那抹曾经深不可测的孤清而飘逸的影。总是没有风,阳光变着角度切在玻璃窗上,院子里没什么人,能在太阳下做各种姿势,看影子搞怪。我看到弟弟拎着喷壶站在钢制旗杆前,瞥到自己的脸在圆柱上变形——长圆状的男孩子。刘海湿透露出额头。一黑一白,却并不对比。他变换着角度,做着各种有趣的表情,仿佛在玩一个很有意思的游戏。而此刻,天空青蓝湿润,哪里有云?哪里都没有。
过了一会,弟弟大概觉得无聊了,便拿着喷壶,认认真真地给草莓浇着水。草莓开花了,一朵一朵白色的小花,蕊儿是黄色的,憨憨的,也许过不了多久,就会结出小小的草莓了吧!那只叫作“猫”的狗,懒洋洋地趴在弟弟的旁边,晒着太阳,眯着眼睛,偶尔还伸出舌头,一幅懒洋洋的样子,肆意地享受着阳光。
仿佛,这一瞬间,成了我生命中,最美好的画面。
后来的日子,似乎变得温和起来。我开始安静下来,努力去考大学。
至于去巴黎,我不知道弟弟是否还记得,但是他只字未提起过,他更加努力认真地去画画,他倒是提前过两三次他的目标就是二十年后可以自己开画展。
那些在田野里,山林间,四处奔走的时光,就此终结了,干干净净的。
弟弟愈发好看,脸上的棱角开始分明——大概也是因为有我这么一个无赖的姐姐,弟弟的性子,反倒是愈发温暖起来。
至于弟弟的画,也是愈发受到赞赏。每一次,不管是家里的长辈,又或者是父母的朋友,或者是我自己的朋友,竖着拇指:“这孩子好厉害,画得不错。”我倒是有一种心安的感觉。
和所有的男孩子一样,弟弟也经历着暗恋、恋爱、失恋。
和所有的女孩子不一样,我一直给弟弟出谋划策着如果暗恋到恋爱,如何从失恋到暗恋。
弟弟的每一个女朋友,我都相信是我许多年之前为弟弟祈祷来的好福气——她们都会用她们最好的疼爱和温暖来和弟弟一起度过最漫长的岁月。
是啊,弟弟这么好的孩子,老天爷怎么舍得让弟弟受半点委屈呢?
弟弟上大学一的时候,一个人跑去了北京。有一次我心血来潮,跟闺蜜决定恶作剧一顿弟弟。我可怜兮兮地打电话给弟弟说我失恋了,电话里哭得稀里哗啦的。弟弟有点慌地不断安慰我不要哭不要哭,最后我越哭越大声,弟弟也突然跟着我哭起来了,很自责说没有保护好姐姐。这个时候我才假装慢慢平复了情绪。我以为这个事情就这么告一段落。
周末的中午,我跟闺蜜正好在家里约着吃火锅的时候,突然门推开了,弟弟背着书包灰头土脸地站在我面前。我惊讶地瞪大眼睛:“你咋不上课了?回来干嘛啦?”
“我要去找那个渣男,咋把我姐弄哭了呢?”弟弟一边说着一边抱着我。
瞬间我开始不知所措了。从北京到深圳,一向节省到弟弟硬生生坐了20多个小时硬座呀。
后来即便弟弟知道这个是个恶作剧,弟弟只是淡淡地笑着烫着火锅:“还好是恶作剧,要我姐真被欺负了我非要找他算账。”
“你不生气吗?”
“不生气,当你想我了,我回来陪你吃火锅。”
“多吃点肉,这次是你姐不对啊,专门欺负咱们弟弟。”闺蜜边说着边开大火。
隔着火锅泛起的烟雾,突然眼睛雾茫茫的。一定是闺蜜把火开太大了。
上次回家的时候,赶上是下雨天,本来约好一起回家的弟弟因为外出写生了,所以没有回来。
下雨天的小镇镇,仿佛藏匿在墨水里一般。时光仿佛回到了小时候。
小时候的下雨天我和弟弟都喜欢仰着脸,坐在窗子前,看着雨水从老旧的屋檐滴答而落,听雨滴敲打青石板路的声音。这个时候,需要泡一壶茶,等到水煮开的时候,“咕嘟”地冒着泡,袅袅的水汽从古铜色的壶里冒出,从窗棂的上方飘散到雨里,溶进雨中。这个时候还要看一本书,什么书不重要,重要的品味这难得烟雨蒙蒙的诗情画意。又或者要画一幅画,画得内容倒是很重要,一定得是一个撑着雨伞的长发飘飘的姑娘,恰逢是黄昏,夜幕降临的时候,屋顶的袅袅炊烟生气,盘旋在屋顶的上方,和迷迷蒙蒙的雨水交织在一起,一不小心,仿佛走进了江南。
我一个人坐在窗前,看着的是张嘉佳的《从你的世界路过》,家门口下的路灯,发出橘黄色的灯光,照亮了黑暗中的细碎的雨水。
“家里下雨了。”
“嘻嘻嘻,老姐在家了哦!记得帮我浇花哦!”
几天前,我和弟弟的女朋友聊天,姑娘告诉我:“刚和他在一起的第一天,他就说,如果有一天,我们结婚了,有了新的家,一定要给我姐姐留一个房间,在她结婚之前,我不能让我姐姐一个人度过漫长的时光,她结婚之后想要回家也可以随时回来,不会委屈巴巴被人欺负。那一瞬间,我哭了,你说,多好的男孩子啊,他一定会被世界温柔对待。”
是啊,多好的姑娘啊。
是啊,多好的男孩子啊。
我愿你们都会被时光温柔对待,被世界以善报之。
时光这么长,你好温暖。
爸爸妈妈生弟弟的时候,也没有和我商量,弟弟不仅长得比我好看,更重要的是在相对重男轻女的农村里面,他还是个可以“继承香火”的儿子,所以他一出现,几乎都夺走了家里人90%对我的关注。小时候我们也一样会吵架甚至动手打架,我会不断被家里人告知你是姐姐你要让着弟弟;我很努力去拿第一去当班干部家里人总是觉得这是一个学生应该做的事情,可是当弟弟考试好不容易进步了10名,家里人却可以拿出去炫耀好久。我一度也讨厌自己,讨厌弟弟。可是,也是因为有了弟弟,在弟弟带着无辜眼神的依赖和让我有恃无恐的宠爱中,我开始和自己和解,开始和这个世界和解。后来啊我明白,不管其他人如何看待我和弟弟的关系甚至已经帮我吗决定好了我们在家里的地位,其实都没关系,不过是他们一厢情愿,更重要的是在我和弟弟两个人在这段关系中对彼此的依赖和疼爱,我和弟弟相处的方式才是我们在彼此的世界里的地位。我始终很庆幸,这个世界上有一个人和我有很深的羁绊,他真的可以陪我好久好久,如果不出意外,应该是一辈子。
引用一句很流行的话:愿你们都可以带着最微薄的行李和最丰盛的时光,在世间被疼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