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空中的星(3月11日)

民间有句俗语“半部论语治天下”,不知是真是假。不过随着更多“论语”的问世,要为一个行为找个说得通的理由,“并不难”。

但是,总有那么一些人文思想,却像夜空中的星星那样,来为人们定位,指引人们前行,给予人们希望。


宫崎骏执导过一部动画——《天空之城》,城的名字叫Laputa(拉普达),是古代Laputa人建造的大型浮空城市,象征着权力、财富、武力和科技的强大文明。但不知为何,当两位小小主人公,巴鲁和希达来到这里的时候,它早已失去了旧日的光芒,成了一座荒无人烟的空城。葱郁的植物覆满了残垣败瓦,珍奇的鱼儿游弋在水下的城镇,成群的鸟儿筑巢于高大的建筑。湛蓝的天空、穿梭的白云、绿地和流水,给我的感觉更像是一个世外桃源。

不过,虽然文明早已没落,但这个王国还残留着配备先进武器的机器人军团,以及拉普达的雷电——就像旧约圣经上记载的,毁灭城市所多玛与蛾摩拉的“天之火”,又或者是印度神话里的“雷神之箭”。

动画里有一段对话,我印象深刻。当反派慕斯卡想要利用这些武器,君临天下、主宰世界的时候,两个孩子是这么说的。

希达:那种石头(可以理解为控制拉普达的钥匙)如果早点扔掉就好了。

巴鲁:就算扔了它,拉普达也不会消失啊。何况现在的飞行技术一再进步,人们迟早会发现拉普达的。虽然我还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可是如果拉普达真是个可怕的地方,我们更不能把它交给慕斯卡那种人。

动画的最后,男孩和女孩紧紧的牵着彼此的手,一起喊出了毁灭laputa的咒语。这只是小孩子天真的想法么?别忘了,这部动画背后的那些“大人物”。天空之城的名字,是取自于乔纳森·斯威夫特的讽刺文学作品《格列佛游记》的第三部〈飞岛国游记〉。格列佛遇上一座漂浮在空中的城市叫Laputa。该王国有发达的科学知识,可是人文理念却极为匮乏狭隘。Laputa和西班牙语中的妓女( La Puta)一词相近。这位游历了世界、遭遇各种奇遇的“格列佛”,似乎早就在提醒着我们什么了。


如果,你认为上述的,只是文人墨客的艺术臆想,那么我们再从历史的角度,来看看另外一些拥有强大力量的人们是怎么抉择的,是什么影响了他们,而他们又是怎样的影响自己的国家和人类的。

在二战期间,纳粹德国早在1939年就开始研发原子武器,称之为“铀俱乐部”。而美国的 “曼哈顿计划”,在 1942 年才开始。德国有几乎整个欧洲作为支撑,拥有精良的化学工业设备、占有优质的核自然资源。而在人才方面,全世界最好的物理学家,曾经有一半在德国,他们最先在实验室里,分离出铀235,发现了核裂变。那么问题来了,为什么德国没能在核武器上取得“胜利”呢?

德国物理学家维尔纳·海森堡,纳粹核武器计划的核心人物,1932年度诺贝尔物理学奖得主。据说,他认为“制造一颗原子弹需要几吨纯铀235”。这一错误估计,导致了德国将研发重点改为核能源。有人猜想,海森堡是出于他身为科学家的良知,故意弄错的。

不管是不是故意,如果有下面这两位在的话,想错都很难。阿尔伯特·爱因斯坦,出生于德国,犹太裔理论物理学家,1921年度的诺贝尔物理学奖得主。恩里科·费米,意大利裔物理学家,原子能之父,1938年诺贝尔物理学奖得主,妻子是犹太血统。在纳粹开始清除犹太人的时候,两位科学巨匠转投美国,他们知道德国已经开始研制原子武器了,于是去信当时的美国总统罗斯福,开启了美国研制原子武器的进程。

不得不提的一位,虽然与原子弹的开发关系不大,但他对人类的贡献实在是太大了,是他达成了人类登月的壮举——韦恩赫尔·冯·布劳恩。他出生于德意志帝国的东普鲁士波森省维尔西茨的贵族家庭。他的父亲马格努斯·冯·布劳恩帝国男爵是魏玛共和国时期的德国农业大臣。二战末期,他冒着极高的风险,背叛了纳粹德国,将整个研发团队带到了美国。后来他说:这是因为他对个人自由和人权的热爱。

我无意渲染这些人的道德倾向,在复杂重大的事件中,个人的抉择往往是理想与现实的妥协。要比较完整的理解上述的情况,还应该交待一下当时的一个社会背景。纳粹主政后,就开始分批大量的去除德国大专院校中的犹太裔教职人员。仅在1933年,就有20位诺贝尔奖获得者离去,其中包括11位物理学家。哥廷根的4位物理和数学研究所的所长中,有3位离职。在战争前夕,有研究估算,40%的大学教授离开了职务。上述大多数重要的职位,落到了纳粹分子手里。在我看来,优秀人才离去,而接替人员的能力素养又不够,德国核科技研发的落后,其实早已经是注定的了,而且对整个自然科学领域的影响是广泛而深远的。

读过鲁迅先生《拿破仑与隋那》的朋友,大抵能够明白一位医学家和一位野心家对于人类的价值。在这里,我还要提醒诸公,如果,拿破仑能够指使隋那去研发生化武器,还有两笔大账要算,一笔,是生化武器伤人性命,破坏资源环境的帐。还有一笔,是要把研制生化武器的机会成本算上,隋那可能就无法发现及推广牛痘疫苗了。结果就会是天花继续夺去无数人类、尤其是儿童的生命。这里,我还没算那些庸医折腾人们,所造成的额外损害。那么,如果上面的这些物理科学家的精力,是放在造福人类的核能利用上,而非原子武器的制造上,其意义也是相似的。

这些科学家是一定会考虑到这些的。在我来看来,作为一个真实的人,他们即便是有现实的考虑,但无论是他们在战争中的抉择,还是为人类做出的贡献,都在告知我们,在面临重大问题的时候,思考应有的高度。


纳粹的这种“民族政策”,不光使自然科学的发展遭到破坏,在社会科学领域,情况同样严重。这就使这种政治性的清洗、扩散为文化性的清洗。本来,长达两千年的反犹主义,就是一种充满了歧视和成见的狭隘文化,而经历了纳粹的文化清洗后,又加剧了这种狭隘,一种针对犹太人的,被现代化包裹着的狭隘。由此,德国社会又出现了另一个严重的问题。

二战后,社会科学家们针对二战的历史,从国家领导人的精神理念,到现代社会的体制和缺陷,再到思想观念、多元价值,是如何影响现代人的行为,等多个方面,展开更为深入和广泛的哲学性思考。其中一个重要的问题是,德国的整个社会几乎都参与了大屠杀,而不只是纳粹分子。参与屠杀的大多数人,在生活中,就是一个“一般人”,有自己的亲人、朋友、师生、同事。那么,他们怎么忍心屠杀了将近600万的犹太人,其中包括了数以百万计的少年儿童!当然,历史上也有过多次的大屠杀,但这一次,是发生在20世纪,难道人类文明的大跃进,对普通人没有任何影响么?

汉娜·阿伦特,犹太裔美国政治理论家。在她1963年出版的《艾希曼在耶路撒冷》一书中,针对这个问题,提出了一个观点,“平庸无奇的恶”。奥拓·阿道夫·艾希曼是纳粹德国的一名党卫军少校,负责组织和执行“犹太人问题最终解决方案”,大量的犹太人由此遭到屠杀。当艾希曼在耶路撒冷受审,面对反人道罪等十五条罪名指控的时候,他的回答是,一切都是奉命行事,他甚至还能引用康德的哲学来论证其正当性。

阿伦特指出,艾希曼并不是满腔仇恨或者心理变态的恶魔,只是一个极其平庸的人。他依靠鹦鹉学舌式的套话来为自己辩护,而不是出于自身的思考,甚至可以说是回避了思考。当普通人放弃对重要真相、善恶是非的追寻和判断,而去服膺权威,犯下极端邪恶的罪行,就是她说的平庸无奇的恶。

不知道您意识到没有,平庸无奇的恶其主要成分是一种文化,大众要避免这种互害的、恶的文化,既需要“吾日三省吾身”的态度以及具备思辨的能力,去向内反思;也需要向外营造一个,能够接收到各种重要的事实,一些关键性的观念能够公正、理性、平和博弈的环境。这就阿伦特思想的光辉所在。

最后,我想说的是,能够把这么长的文字读下来,这样的您,必定能够明白。在往后漫长的岁月中,人类还会一直重复着相似的悲剧,同时,我们仰望天空的时候,也会有许许多多的“格利佛”闪耀在夜空之中。但我们更应该清醒的认识到,在黑夜中,星星只能给人们以方向和希望。毕竟,即便是太阳,也无法照耀到封闭、阴暗的角落。大多数的时候,还是要人们在星空之下,自己点亮灯火,去为千家万户带去光明和温暖。或许,这也就是这篇长文,些许的意义所在。


2022年3月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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