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位邮差的大山之路

窗外的雨劈啪作响，像一粒粒弹珠敲打在佳佳心上，她一双黑亮的大眼睛死死的盯着窗外，像是在等待着什么。阿妈在廊下剥着豆子，看她这么着急，劝慰道：“也许明天才送了，这天路不好走。”佳佳却是摇了摇头，坚定地说：“阿牛哥说今天会来，就一定会来，去年冬天那么大的雪他都来了。”

阿妈心想也是，阿牛虽从他爸手里接了邮差这活才两年，但小伙子人踏实肯干，又能吃苦，真的就像只老黄牛一样勤勤恳恳，不管天气多坏，还从没耽误过一次邮件。去年冬天的雪都快齐腰深了，阿牛硬是踏着雪，把给佳佳家母猪买的药给送到了。当时，阿妈一早起来便发现家里那头最宝贵的母猪突然闹肚子闹得厉害，但她前几天干农活扭伤了腿走不了远路，又不放心大雪天让佳佳一个女娃跑去县城买药，只好电话委托阿牛帮忙。阿妈看雪下的厉害，便又嘱托阿牛等雪小点再送，母猪虽还在闹肚子不肯吃东西，她可以先用土方子顶顶。

没成想，阿牛居然中午就把药送到了。阿妈还清楚地记得，那天中午是她开的门，小伙子脸上眉毛都是雪，简直跟个雪人没什么分别了。但阿牛依然乐呵呵的，把母猪要用的药一把塞到阿妈怀里，不仅如此，他还记挂阿妈的腿伤，另买了跌打药。阿妈心里涌起一阵阵感动，要把买药的钱一并还给阿牛，阿牛却死活不肯，只收了那份买母猪药要用的钱。阿妈想请他吃顿家常饭，他也只进来歇歇脚，烤烤火，饭菜还没端上人便走了。

正胡思乱想着，阿妈听到了叮叮咚咚的敲门声，还没等她挪步，佳佳已经像离弦的箭一般，冲过去开门。门外站着的正是她苦苦期盼的阿牛哥，只见他穿着件暗绿色的雨衣，浑身滴滴哒哒淌着水。佳佳想请他进屋坐，他却摇了摇手，像变魔术般从怀里掏出一封用塑料袋装好，又用牛油纸层层包裹的信件，开心地说：“小妞子，看看这是什么？”其实佳佳不用猜也已经知道是什么了，她的脸上泛起激动的红晕，三两下就把信件拿了出来，虽然外面大雨瓢泼，但佳佳的录取通知书却被保持的完好无损。她兴奋地朝正端着热茶过来的阿妈喊道：“阿妈，我可以上大学了！”阿妈脸上也笑开了花，对阿牛连连道谢，想请他进来坐坐暖暖身子，他却只将那碗热茶一饮而尽便又返回了雨里。阿妈看着他远去的背影，无奈的说：“小伙子啥都好，就是太拼命了。”

阿牛却一点也不觉得自己拼命，比起阿爸，他这个邮差当起来可轻松太多了。想当年，大山里还没修路，阿爸只能靠两条腿送邮件，每天翻山越岭，一走就是30年。现在路通了，天气好的时候，阿牛还可以开着小摩托送件，从小就跟着阿爸走这条路，阿牛对这深山里的一草一木早已了如指掌，但每一次一走上这条路，阿牛还是会惊叹于这座大山的巍峨险峻之美。今天下大雨，骑摩托是不可能的了，阿牛怀揣着邮包，一路小心翼翼，沿途送了好几个邮件，又走了一上午的路才到佳佳家，现在给佳佳送完录取通知书了，他要一路再往上走，到最后一站——深山里的孙婆婆家去。

孙婆婆却是希望阿牛今天别来了，老婆婆虽然眼睛已经不好使了，心却是亮堂的。她知道今天雨下得大，通往村里的那根独木桥说不定已经被水淹了。她一想起阿牛他爸当年差点在过桥时被大水冲走了心里就后怕，要不是刚好有村民路过把他拉住了，阿牛他爸就交代在那桥上了。现在雨是越下越紧，孙婆婆心里暗自担心着，她拄着拐杖静静地坐在厨房的小矮凳上，午饭虽已用过，灶台上却还是热着好几个馍馍。

孙婆婆坐呀坐，听到鸡窝里的母鸡都已经咯咯叫好几回了，却还是没见到什么人影。她松了一口气，却还是有一丝丝落寞，阿牛大概今天真不来了。她柱起拐杖，正想去鸡窝捡鸡蛋时，却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喊声：“孙婆婆，您老人家可好呀？”这不正是阿牛吗？孙婆婆内心一阵激动，连忙关切地问：“雨这么大，可淋坏了吧？你今天不用来也行的。”阿牛却像是孙婆婆的自家孩子一样，三两步跨进了厨房，一面脱雨衣，一面调皮地说：“婆婆可是忘了我们的约定，七天没见，我可是想死你了呀。”孙婆婆假装嗔怪道：“雨这么大，过桥时被大水冲走怎么办？”阿牛却是仰天大笑，说：“我是阿牛，牛都会凫水，怎么会被冲走？”

阿牛这么说，只是想让孙婆婆不要担心，刚才还真是惊险无比，水已经齐腰高，阿牛是一手举着邮包，一手抓着桥上的绳索，才勉强过了河，雨要是再大点，他说不定真过不了这桥。在过桥时，他一心只想着阿爸的叮嘱，走上这条路，人可以摔，但邮包不能摔。他暗自庆幸自己不辱使命。

孙婆婆像是家里来了贵客一般忙碌了起来，先是拿来了干毛巾让阿牛擦身子，又端来了馍馍招呼阿牛吃。阿牛喜滋滋的啃上一个馍馍，随后从怀里掏出一份报纸和一瓶眼药水，朝孙婆婆说：“婆婆，这是《南方周末》最新的报纸，我念给你听。”山中生活孤苦，婆婆眼睛又不好，又不太会用电子设备，于是阿牛每隔一个星期都会给婆婆带来最新的《南方周末》报纸，逐字逐句地念给婆婆听。这份报纸够孙婆婆看上一星期，她每次听完阿牛念完后，还会拿上放大镜，一个字一个字的看，这便是她了解外界的主要信息渠道。

窗外雨还是淅沥淅沥地下着，阿牛大声地读着，婆婆认真地听着，他一边读一边想，这条路他不知道自己会走久，但他一定会一直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