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一个情字了得
人生到处知何似?应似飞鸿踏雪泥:泥上偶然留指爪,鸿飞那复计东西。 —题记
968 年前的年初,在今四川省眉山小城里一个男孩降生了。66 年后的一个仲夏七月,他在今江苏省常州市——他曾视为第二故乡的地方安静地离开了。他年轻时写的《和子由渑池怀旧》似乎是对他这一生的预言。这位中国古代文学史上的巨人永远地离开了他所深爱的一切,只留给后人无尽的财富和永恒的追思。
他一出生就带着与众不同的灵性和才气。他的诗、词、书、画无所不精且自成一家,他会行医开药、佛法养生、甚至对烹饪也有所建树。他实在是个全才。他是个浪漫主义的理想家,更是一位勤政爱民的实干家。若不是他的才华出众,锋芒毕露,再有他的直爽性格,心直口快喜于直抒胸臆,遇事便要有番评论。或许,他的一生也就不必如此坎坷——终生辗转漂泊,流离失所。如果他不是这样,那现在的我们也就欣赏不到那么多的美文了。看来事情总是有着两面性,充满了矛盾。
说他是个多情种子实在不为过,他与首任妻子王弗的爱情故事,曾几何时感动了多少痴男怨女。那首传世佳作《江城子》就是他们爱情的见证。
江城子
乙卯正月二十日夜记梦
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纵使相逢应不识:尘满面,鬓如霜。
夜来幽梦忽还乡。小轩窗,正梳妆。相顾无言,唯有泪千行。料得年年断肠处:明月夜,短松岗。
这是何等的深情挚爱,荡气回肠!比起它来,现在动不动就脱口而出的“我爱你”这三个字就未免太肤浅,太没有分量了。
还有一位女性不得不提。她叫王朝云,是他的侍妾。王朝云十二岁的时候作为歌舞妓被卖到他家,王朝云天资聪颖,在他家学习琴棋书画。后来他被贬谪到惠州(在今广东省),只有王朝云只身同他前往,一路上对他悉心照料。也就是在这里,病魔结束了她年仅 34 岁的生命。用中国封建等级制度评判,王朝云的出身、地位实在太卑下了,几乎没有什么名分。但就是这位弱女子将自己全部的爱、清纯、乃至生命都交给了这位她深爱一生的男人。王朝云的忠诚大义、无微不至的体贴还有满心的深情让他永不能忘怀。
《历代诗余》引《冷斋夜话》:“东坡渡海,惟朝云王氏随行,日诵枝柳棉二句,为之流泪。……”
《林下词谈》:“子瞻在惠州,与朝云闲坐,时青女初至(秋霜初降),落木萧萧,凄然有悲秋之意。命朝云把大白,唱花褪残红。……”
蝶恋花
花褪残红青杏小,燕子飞时,绿水人家绕。枝上柳棉吹又少,天涯何处无芳草。
墙里秋千墙外道,墙外行人,墙里佳人笑。笑渐不闻声渐悄,多情却被无情恼。
这就是他另一首被世人广为流传的《蝶恋花》,此后朝云不久抱疾而终,他终身不复听此辞。由此他对王朝云的情意可见一斑。
他是个豪情万丈的人。他的《念奴娇•赤壁怀古》、前后《赤壁赋》都是何等的气魄!这也就难怪他被称为北宋豪放派的首席代表人物,并被后辈和世人争相效仿、敬仰。他的性情豪放直爽,有时还有些高傲,他曾说:“上可陪玉皇大帝,下可陪田园乞儿。”他就是这样,性情与生俱来,才华锋芒毕露,毕竟是一代文豪嘛!
“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
“寄蜉蝣于天地,渺沧海之一粟,哀吾生之须臾,羡长江之无穷。”
他在写《水调歌头•明月几时有》时,仰天长叹,明为赏月实为思君,希望一展抱负,鞠躬尽瘁。可惜,他的才华和他的性情将他与那个朝廷、社会相背离,注定了他一生的飘摇奔波,举棋不定。但是他始终爱民如子,每到一处必造福一方水土,也必然得到当地百姓的拥戴。关于此,最著名的事迹就是他在杭州西湖修筑的长堤了。他是一位实干家,曾经实地考察西湖地形和周边环境,为了解决百姓的用水问题以及防治连年的水患,他组织乡众,设计并参与修筑了这条堤坝。堂堂太守却能屈尊与乡众们一起吃一起干,实在令人感动。这条堤坝最后修好并且与唐时白居易的白堤齐名,共同造福子孙万代。
可以试想一下,乌台诗案发生之后,他的心情是怎样的,而他被贬至黄州(今湖北省黄冈市)为官时的心情如何?他也有过“挟飞仙以遨游,抱明月而长终”的想法。纵身一跃,融于滔滔江水之中,怀抱一轮明月,何等超然,其浪漫状足以与屈原、王勃、李白并肩了。但是他并没有选择死亡。不要以为他在死亡面前却步了,企图苟且偷生,真的勇者是在可以用死亡的方法解脱痛苦的时候,而勇敢地选择生存并直面恐惧、直面人生。他对生命的热爱、对艺术的痴迷、对大自然的感恩,还有他的生命冲动,将他悬崖勒马。他的一生都在碰壁,碰得头破血流、流离失所,但是也碰得他流光溢彩。从这流光溢彩中他获得了审美之境,获得了重生……他,突围了!
在黄州的时候,他曾有过伤心、赌气、无奈、哀怨、沮丧,这也是人之常情,毕竟他也是血肉之躯。
我谪黄州四五年,孤舟出没风浪里。故人不复同问讯,疾疫饥寒宜死也。
但是他并没有被这份孤寂打败,他守住了这份寂寞,依然集豁达、开朗、超然、豪放于一身、平易近人,不一而足。《前赤壁赋》中有这样的句子:
“逝者如斯,而未尝往也;盈虚者如彼,而卒莫消长也。盖将自其变者而观之,则天地曾不能以一瞬;自其不变者而观之,则物与我皆无尽也,而又何羡乎?且夫天地之间,物各有主,苟非吾之所有,虽一毫而莫取。唯江上之清风,与山间之明月,耳得之而为声,目遇之而成色,取之无禁,用之不竭。是造物者无尽藏也,而吾与子之所共适。 ”
从这之中也可以看得出他对人生的态度和对大自然的无限感激之情。人生如梦,一樽还酹江月。
饮湖上初晴后雨
水光潋滟晴方好,山色空蒙雨亦奇。欲把西湖比西子:淡妆浓抹总相宜。
题西林壁
横看成岭侧成峰,远近高低各不同。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
自古以来,中国就是农业国,对大自然素有图腾般的礼奉和崇拜。特别是中国古代文人,对大自然的感悟、崇拜之情尤为突出。因此中国的田园山水诗是中国古典诗歌中数量最多、质量最高、内容最丰富的诗种。他爱大自然,所以才被大自然的美丽、博大而深深吸引并为之痴迷,他还在欣赏大自然的同时,从中汲取精华。他感悟到了宇宙人生的真谛,懂得了做事需求真务实的精神,拥有了博大的胸襟,这才能写出“欲把西湖比西子:淡妆浓抹总相宜。”的千古美句。
他在写《石钟山记》时也是在贬谪路上,但他竟然还有闲情雅致带长子去石钟山游赏探究。这怎是一般之人可以相较的?若是没有乐观广阔的心胸怎能写出如此佳作?所以,他的文章诗词轻易是学不来的,除非也有像他一样的经历和胸怀气魄。 他就是这样一个多情的人。爱情、豪情、诗情、对于艺术的执著之情;忠君之情、对亲友的浓情、对大自然的感激之情……不可尽数。
他就是我心中的东坡先生——苏轼——怎一个情字了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