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八斤的鞭炮

记忆中最美的花火

每次朋友来我家时,都会抱怨一番,他们总是问我当初怎么想的,选了一栋门前对着墓地的楼来买。我说,有墓地好啊,证明这是片风水宝地,平时有新“住户”来的时候,还会放鞭炮呢。

然而去年春节时,在这片风水宝地的周围,一大早就迎来了好几辆警车。我站在路边,疑惑地望着他们,问了问身旁的保安:“他们是来干嘛的?”保安噘了一下嘴,回头指了指墙上的大海报,说:“这不全市禁止燃放烟花爆竹么,估计是怕墓地这走了火,特意过来盯一下。”

我恍然大悟地点着头,心里琢磨着:好不容易过个年,周围没有雪不说,连炮仗声都听不见了,真想回到小时候再痛痛快快地放一次鞭炮啊。


我的故乡离中国的最北端只有二百公里,那是个一年四季都很安静的小城。在我的印象里,只有零一年国足出线时热闹了一次。大家围坐在电视机前,看着五里河体育场彩旗飘扬,窗外面传来了一阵阵鞭炮声,我们都说:过年了!

是啊,除了过年,就很难再闻到鞭炮的味道了。初中的地理课本讲过,我们那里属于降水频繁地区,我猜想,它一定是把雪也算成是降水了。每到冬天,我们这便隔三差五地下雪。小时候我住的是平房,有时候雪会连续下一晚上,转天清晨,连门都推不开。当时我琢磨着,要是过年就好了,那样就能让人从外面拿炮仗把雪都炸开。

可是,我苦苦期盼的年,真来到的时候,我却并不开心。因为我家很穷,买不起烟花,最多也就是在大年三十的夜里,等赵本山的小品一结束,跑出去放上一挂五百响的啄木鸟鞭炮。可这攀比的心啊,谁都有,每次寒假后开学时,大家都会问:过年时你们家放得是多少响的鞭炮?

我总是硬着头皮,挺直了腰板,说:“两千响哒!”

别的孩子就会问:“真的假的?你告诉我,两千响得放多久?”

我红着脸,眼珠直打转,回道:“反正我站在旁边看了老半天才放完!”

他们这才闭上了那一张张不依不饶的小嘴,而每到这时,我最担心的,反而是一个默不作声的人,他叫八斤。

他为什么会叫八斤呢?很简单,因为他出生时的体重足足有八斤,天生大富大贵。我为什么会担心他呢?因为他家就住在我家旁边,只不过是在一栋三层小楼上。从八斤家的阳台往下望,正好能看得见我家的平房。而我们每年放鞭炮的时间又出奇的一致,我那五百响的鞭炮也就几秒钟的事,可他的五千响,却要噼里啪啦地放上好一阵子。

是啊,我总怕八斤会当中戳穿我的谎话,那样,我就没脸再去上学了。


让我印象最深的一个春节,是八斤家要搬走的前一年。除夕的上午,下了好大的一场雪。我蹲坐在家里,看着桌子上的一盆盆炖菜,想着晚上又要去放那五百响的鞭炮,放完以后,又要傻傻地站在院子里,抬头望着八斤的五千响在空中火花四溅地飞舞,我有些难过。

我对妈妈说:“咱们家能不能多买点炮仗?”

妈妈手里端着热气腾腾的蒸锅,满不在乎地回道:“买那有啥用啊?没事就跟人家比这个,你怎么不比学习呐?”

我失望极了,一直到赵本山的小品演完,也没出门。爸爸问我:“怎么不出去放鞭炮了呢?”

我无精打采地说:“没意思,要放你去放吧。”

又过了一阵,爸妈去厨房煮饺子,我开始纳闷了起来,怎么没听见八斤的五千响呢?可就在这时,门口传来了敲门声。我琢磨着大过年的能是谁呢,结果开门一瞧,竟然是八斤。他披着貂绒大衣,带着皮帽,手里捧着一串啄木鸟鞭炮,那鞭炮卷了好几圈,尾巴还是搭在了雪地上一大截。

我惊奇地感叹道:这就是五千响!

八斤红着脸蛋,气喘吁吁地问:“你咋还没放鞭炮呐?”

我愣了半天,说不出来话。他又说:“赶紧出来吧!今年我家的炮仗可多啦,跟我一块放去吧!”

我张大了嘴,回头望着爸妈,他们说:“快去吧!谢谢人家,玩的时候注意点,别忘了回家吃饺子!”

我喊了声好,便急忙穿上棉袄,跟着八斤跑了出去。

我们来到了他们家的楼下,各式各样的礼花已经摆到雪地上了。我围着它们转了好几圈,目不暇接地看着它们的图案,八斤递给了我一盒火柴,说:“想放哪个,就放哪个!”

我激动地指着他手上的五千响,说:“先把它点着吧!”

那长长的啄木鸟鞭炮,在雪地上盘成了一条龙,点着以后,它就像活了一样,在雪中欢快地打滚。我两手捂着耳朵,站在一旁不停地跺着脚,烟雾一层层地升起,炸开的雪花在半空中挥洒,无数颗晶莹剔透的冰晶飘落在我的睫毛上,模糊而又斑斓的视线中,我看到八斤一动不动地站在对面朝我傻笑。

可惜当时没有手机,也不知道现在的网红语,否则我一定会拍照,发圈夸他是中国好伙伴。


那年的春节,五千响的鞭炮声一直回荡在我耳旁,八斤让我过了一把富人的瘾。可我总觉得,比起这些,更珍贵的是孩童时代里,那一颗颗像雪一样纯洁的心。

从那以后,年味对我来讲,不只是能闻见鞭炮的味道,还有记忆里八斤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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