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M.Co
编 | 银小美
“昨天隔壁王阿姨送了一大堆土特产,有几个不知道是什么,你回来记得看下。”
“好的。”
“奶奶说家里葱没了。”
“知道了。”
“昨天的红烧肉烧的有点咸。”
“嗯。”
……
这便是我和父亲的日常对话。
二十五年,他依旧是那个不爱说话的“黑脸”老爸,也许因为皮肤黝黑,身材健硕,喜欢穿运动T+宽松牛仔裤,总给人一种凶悍不好相处的初印象。
但这样一个男人,朋友说他靠谱,父母夸他孝顺,兄弟敬他为老大,也是女儿心中无所不能不能的爸爸。
1993年,一场婚变,我和父亲的故事便从那时开始。
三岁的我,对母亲的记忆,只剩下梦里的一个背影,她骑着车,我追着跑,却怎么也追不上。然后哭着醒来,父亲抱起我,拍着背,我伏在他的肩上抽泣一会儿又睡了过去。
父亲的肩头,是懵懂童年最熟悉的地方,淡淡的烟草味,总让我感到安心又温暖。
五岁那年,父亲多了一个“称呼”——骗子爸爸。
因为工作调动,父亲开始频繁出差到外地做项目。
每次在他出发前,我都会问他什么时候回来——
“三天吧,回来给你带鱼片。”
“嗯!一定要回来哦。”
然而,三天又三天,总是等不到父亲的出现。
“爸爸就是个骗子,我再也不相信他了。”
当时的我并不明白,被项目牵制住的父亲,也有着许多身不由己。
只有爷爷奶奶还记得,每一次半夜赶回家的父亲,黑色的工装上披着霜,因为怕把寒气带给我,在我房间门口站了好一会儿又转身离开,第二天一早赶车前往另一个项目,连早饭都来不及吃上一口。
父亲,从来不愿意为自己多申辩一句,再多的难处只往肚里咽。
上小学后,我成了“问题儿童”,贪玩,功课差,甚至还和男同学打架。老师把这一切原因归结为“单亲”,同学家长得知我的情况后,也表示同情和惋惜,找家长这种家常便饭的操作,往往演变成对我父亲的同情和支招大会。
小学三年级的某一天,爸爸说,要给我介绍个阿姨和小姐姐,以后一起生活。
就这样,我被带进了一个新家庭,乖乖地听父亲的话,管那个陌生女人叫“妈妈”,管她的女儿叫“姐姐”。
然而,和他们一起生活的每一天,我并不快乐,“妈妈”要求不换睡衣不准碰床,她和父亲的房间不准我进但“姐姐”可以,洗澡永远让我一个人解决,即使我还不明白沐浴露、洗发水和肥皂的区别,而早上的鸡蛋,“姐姐”碗里的永远剥好了壳。
终于,一天早晨,因为“妈妈”只给“姐姐”倒了一杯豆浆,我再也忍不住大哭起来。
父亲见我一直大哭,嘴里嘟囔着豆浆和回家,再看看桌上,一时火冒三丈,和“妈妈”争执起来,甚至大打出手。
“姐姐”见状拉我进了房间,一顿数落:“你想要豆浆你就说啊,哭什么哭。”听完她的话,我哭得更厉害了,所有的委屈在那一刻爆发。
那一天,父亲没去上班,把我送回了爷爷奶奶家。路上,他没有问一句话,在路过早餐摊的时候停了下来,点了些我爱吃的,一起吃了顿早餐。
之后,我的生活里又恢复了从前,只有爸爸、爷爷、奶奶的三角结构,父亲再也没提过“妈妈”的事。
从那时起,我意识到,父亲的脾气和他的底线。
12岁准备升初中那年,因为学区里的初中名声很差,经常有小混混闹事,父亲坚决让我上两条街之隔的私立中学,学费要比公立多个0,对整个家庭来说,是一笔不小的开支。
从那一年,父亲晚上开始摆起烧烤摊,我对父亲的烧烤摊生意充满好奇,很想去看看,却遭到父亲厉声制止。
于是,我几乎每天就只能在他刚下班时见他一面,从早上洗衣机附近飘过的一缕烧烤味,判断他晚上回来过。
也是在那一年,我经历了许多女孩都经历过的尴尬事,面对这样的身体变化,尴尬无措,只有奶奶明白,帮我料理着。
父亲知道后,将家里洗手间的卫生纸换成了带着药香的专用型,并找了个周末,带我去他同事家作客。
同事阿姨悄悄拉着我进房间,和我说起了那些女生一定会经历的事儿,那些妈妈应该告诉女儿的事儿,那些父亲无法开口的事儿。
父亲,也有力所不及的时候,但他的爱总不会因此停下脚步。
高中时,有一阵子,我经常出现不明原因的肠胃痉挛,每次只要学校一个电话,父亲立马赶到学校背我去医院,楼上楼下检查、开药。回家后,躺在床上,父亲会煮上一碗热汤给我喝,再看着我睡着。
虽然是生病,但如今,却是最贪恋的一段时光,父亲的坚实后背,父亲的嘘寒问暖,父亲的一匙热汤,都让我深深眷恋。
高中毕业,我顺利考入大学,父亲设宴邀请所有的亲戚朋友一起庆祝。
宴席上,父亲的激动之情溢于言表,和亲戚朋友推杯换盏,饮尽一杯又一杯。
散席后,回家的路上,父亲搂着我,第一次和我聊起了心里话:
“女儿啊,对不起,爸爸真的觉得很对不起你,这些你吃了太多的苦,爸爸知道……今天真的太高兴了,为你高兴。”
说完紧紧搂着我,回家的路没有灯,黑黑的巷子里,我听见身边的男人在抽泣。
我第一次发现,父亲,也有眼泪,也会哭泣。
上了大学,保持每周和父亲通一次电话,汇报最近在学校发生的事儿,我慷慨激昂地讲着,电话那头只是几声“嗯”、“哦”。
他问得最多的是,“吃了吗”、“生活费够用吗”,叮嘱最多的便是“不要吃泡面”、“一日三餐要规律”。
而每当我问起他的近况,他总说:“都好,你不要管我”,语气像个任性的孩子。
他生怕我知道他的肩周炎又严重了,经常抬不起胳膊;
他的腰积劳成疾,睡觉只能睡硬板床;
他的眼睛已经看不清电视上比赛的比分,只能听解说了解进程;
前不久痛风又犯了,疼到差点下不了床……
我也渐渐明白,父亲,从不把自己的事儿挂嘴上,却把我的事放进了心里。
如今,已经工作的我,依旧享受着“啃老”的每一天。
享受着爸爸每天问上一句“今天想吃什么”,享受着每一顿晚餐都是我爱吃的菜,享受着不管加班多晚回家,父亲总会为我留盏灯,保温杯里温一份汤,享受着医院吊水时还可以倚靠在爸爸的肩膀睡上一会儿,仿佛回到了小时候。
在我成长的路上,曾有无数人告诉我,如果有母亲在身边,你会过得更好,我也为没有母亲伤心过,自卑过。
但一路走来,我的父亲尽己所能,给了我一份圆满的幸福,他将所有的苦、所有的难默默抗下,用最美的笔触描绘着我的世界。
心理学家弗洛姆曾说:“父亲,是向孩子指向通往世界之路的人”。
我的世界之路充满了光,那是父亲为我点亮。